棉被人-不归路

第33章


  你得到我以后你就不珍惜我了。
  不会的。情欲有尽时,爱没有尽头。相信我,我是真的喜欢你。我已经为你守身如玉很久了,所有子弹刚刚如数全部上交国库,请查阅。
  被他逗得哭笑不得。他永远没心没肺没个正经样。
  我居然为他刚刚说的话而喜悦动容。
  风还在吹。我们挤在一个车位里,转过头才发现,天空正是昼夜交替,黑白暧昧的时分。车里音响还在播好听的歌,互相温暖的声音,照亮人生的惊喜与感激。
  因为野外作业,结果感冒来了。晚上十一点,我全身滚烫,手脚却冰凉,挣扎着爬起来,想给自己倒杯水。抽屉里还有上次没吃完的药,可是头重脚轻,走到卫生间门口的时候,眼一黑,趔趄一下,然后栽在地上。打言七的电话,他没有接。估计他此刻正在花天酒地,周遭环境太嘈杂,他喝得正欢,哪里顾得上我。
  我感觉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我生病了,却没有人安慰。穿上厚外套,还戴了顶帽子,我晃晃悠悠地跑到街上风口里拦车。
  预检,然后挂号。在内科门口排队,短短二十分钟,我亲眼目睹两次死亡。
  中医院在北京路口,临近樱花假日饭店,灯火辉煌。医院里永远有生意,人满为患。我靠着墙壁,等着就诊,却突然瞥见大堂里急匆匆的一行人推着担架车,上面一个男人,七窍流血,臃肿不堪,目光涣散。我害怕,转过头来,他身上脸上全部是血,到处是刀痕。轮到我时,医生刚巧接电话,如释重负地抒一口浊气,原来是楼上的一个病人刚刚去世。医生说,癌症晚期,折腾很长时间,一个晚上几次咽气又活过来,很是煎熬.这下好了,不用受罪了。听他的语气,那么轻松和漫不经心,见惯生离死别的人,已经麻木冰凉的没有感情。我的手心虚汗阵阵。
  例行公事地检查咽喉,开了一大堆的药,和肌肉针,我差点没哭出来。从小就怕打屁股针,坚决和医生说免了。输液室人头攒动,站都没地方,那些脱了鞋子的脚,散发着臭不可闻的味道。大妈大姨们穿着睡衣,花花绿绿,蓬头垢面的到处走动,脏乱的程度和火车站没有区别。我捧着已经取好的先锋药水,踌躇着,找不到可以坐的位置。突然急救手术室门大开,刚刚被送进去的那个男人死了。他的死相格外的凄惨,他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他甚至没有留下一句遗言。
  我回家以后发呆良久。生怕我以后也是这样的下场。这些年来,独自来往习惯了,没有家的负担,说走就走,拎着一只行李,东南西北,在大大小小的出租房流连徘徊,自己的肩膀扛着自己的悲喜,无人过问,也没有人关心。
  昏昏睡去。
  突然醒来,隐约的光,客厅里的电视机没有关,言七横陈在沙发上,还厚颜无耻的打着呼噜。
  我蹑手蹑脚地去卫生间,照镜子突然发现,我脸上左右对称每边各被人用圆珠笔画了三根胡子,脑门正中还有个王字。
  我靠。言七干的好事。转身杀回客厅,想找他吵架,但看见他睡觉时候的样子很可爱,婴孩一样,又不忍心了。
  以前每次争执或者吵架,我都气得不行,下定决心冷落他几天,不见他,不接他电话,让他内疚去。
  明明前一晚我还抱着绝交的决心,可是当他每次出现我面前,总是赖着脸皮陪着笑,他总是拉我去吃散伙饭,去喝散伙酒,我就心软了。光这个月就喝分手酒差不多喝了二十次,喝到他破产。我这么大的美女陪着他喝酒,不问他要小费就罢了,还想我结帐?没门。我一毛钱都不付。
  我用手摸他的下巴,已经长满胡茬。扎手。不料被他捉住我的手,他一个翻身坐起来。这家伙明明就没睡踏实,还装死猪。
  好哇张大色狼,趁我睡觉揩我的油。他恶人先告状。居然。
  拜托,你身上有什么是我没见过的。
  麻烦你斯文一点好不好。一点都不揉持。你看看你哪里像女人。
  你还好意思说我,那个字念矜,矜持。以后不懂就谦虚一点,错别字还念得理直气壮。
  我是故意的,谁不知道念矜的。要你教?是不是越看我越喜欢我啊?他涎着脸。
  越看你越觉得你畸形。
  说吧,你最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他盘起腿,拉我坐到他旁边。
  我一直喜欢这样的男人,眼角眉梢都是冷峭,要有好看的单眼皮,只肯对我一个人开怀大笑,高矮肥瘦统统无所谓,但要有时间陪我,肯花心思,眼光不舍得离开我,即使我不扭头也知道他是看着我的。我喜欢简单的一对一的男女关系,我讨厌不完整的感情。我喜欢的人,要有上等的学识和人品,人前人后都如一,可以骄傲,不可以乱发脾气,要舍得给我花钱,并且努力赚钱要我生活得更好一点。我滔滔不绝。
  张小薇你掉钱眼里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给你钱你都不要。现在怎么狮子大开口?言七好像不认识我似的,盯着我。
  男人的钱,算来算去,不是花在这个女人身上就是花上那个女人身上。不然你赚钱还有什么意义?
  你哪里学的这些奇怪理论?
  本人自学成才。我脖子一梗。还想说,被言七水果一样柔软的唇霸道地覆上,干挣扎也无效。于是乖乖闭上眼,回应着,承受着。
  小薇,留我下来吧,别让我再像浮萍一样聚散无常,遇见谁是谁,所有的时间都浪费在寻找上面了,不值得。我已经收敛我的翅膀,决心做一个不会飞的男天使。我想留在你身边,每天看你吃得饱饱睡得香香,每天和你抢电视机的遥控,和你一起遛狗逗猫,和你一起挤在厨房里煮饭,和你背靠背地聊天,和你生一大堆孩子,和你在一起,一直到死。
  言七,我总是觉得心头有一桩大事。
  恩?
  我想收养一个孩子。那孩子合我眼缘。
  你总是异想天开。
  我同你讲真。最近梦里总是涌现宝宝,贝贝,宝贝,这些明明是孩子的爱称,总是萦绕。
  有了我,你还孤单吗?
  言七,我们自母亲子宫脱落,失去羊水浸泡的温暖,到失去生命的旅程,活的一辈子,其实都是孤单的。来的时候是孤单的,成长的时候也是孤单的,恋爱的时候是孤单的,分手的时候是孤单的,结婚以后也是孤单的,直到临死前的那一刻,都是孤单的。
  经不住我的坚持,言七陪我去认养孤儿。
  我拿着报纸打了无数个电话,终于得到那家孤儿院的详细地址。那是在远郊一个与世无争的小县。高速公路上大雾,缓慢如蜗牛爬行一般,平时两个半小时的车程,那一天,居然用掉四个半。我晕车,发虚汗,翻来覆去蜷缩在座位里,言七环住我,低低地说,小薇,你并不是我的第一个女朋友,但是你却是最叫我放心不下的一个。
  我嗯了一声。
  外面风大,车子里面暖气充足,司机无话,只听的见收音机里传来DJ的胡说八道。我靠着言七,仿佛冬眠,眼睛合拢,瞌睡袭来。记忆就像车窗外经过的人群,午后的街道,扬长而去,褪色的往事,好像一部伤情的电影。而某个人的样子,忽远忽近。
  忐忑地等着被接见。我指着报纸上的照片,对接待我的胖女人结巴地说,我就要这个,这个小女孩,我就要她。
  胖女人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地说,恩,我们这里是按国家规定做事的机构,你领养儿童是好事,但是必须先办理认养手续,然后等待排号,轮到什么样的是什么样,不能随你高兴挑着来。都像你这样的,那些条件不好的孩子怎么办?
  幸亏言七。他让我稍微等一会,然后就到室外走廊的过道里打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
  最后进来伏在我耳边说,我爹有个老战友是省政府的要职官员,专管这口,现在已经搞定了。
  我不知道他花了什么样的力气,但是我终于见到我要领养的那个孩子了。
  小孩子和照片上一样孤僻,不合群,一脸的决然,一脸的无需关照。我有一刹那的失神,我很想上前拥抱这个小孩。可是我怕我会吓到她。她的头发已经遮住眼睛了。不知道别人,我是有这样的感觉,每每看见喜欢的人走近,真的,别无所求,只是可以抱抱他就好,哪怕只是抱一下,少活几岁,也肯交换。人的一辈子,有时快乐真比生命还重要。
  言七拽了拽我。拉我到会客厅门外。
  你可想好了?不是闹着玩的吗?
  恩。我的眼泪差点流下来。我想要她。我觉得我的孩子就应该长成这个样子。很寂静的归宿感。
  可是,他是个男孩,还有,他不会说话。言七很认真地说。
  啊?!我顿时感到意外。
  这个小孩,哑的。不能说话,永远没办法叫我妈妈。而且他是个男孩,我混淆了他的性别,以为他长头发,眼珠漆黑,没有好笑容就是个女孩。我错了。
  可是我还是喜欢他啊。我带着一小丝哭腔对言七说。
  言七抱住我,如果你实在喜欢孩子,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生一个啊。我向你保证我身体很好,我的强项是制造女儿。
  我觉得冥冥之中我和这个孩子一定有什么牵扯不清的东西。我想给他狠狠的拥抱,狠狠的爱。给他暖的衣服,香的食物,给他好的生活环境和教育。
  他一定就是我弄丢的那个孩子。一定是。不然为什么我看见就有恍如隔世似曾相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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