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被人-不归路

第31章


我朝他凶。
  终于,我拥有了一张与他的合影。我微微地笑着,眼角弯弯如月牙,面色红润,很美。他站我身后,一脸的紧张一脸的不自然。可是已经足够好了。当初什么什么什么什么都没发生,心中却有却有却有却有一道伤痕,现在离我最近的男人,不过只是最想的替身。
  这也是惟一的一张和陈剑有关的照片。
  回到酒店。我去洗澡,他在看电视里的方程式赛车比赛,聚精会神的。
  我裹着浴巾出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我看见他脸红了。他居然会害羞耶。
  他真是个可爱而甜蜜的男人。
  我认识他五年了。五年,是多少个日日夜夜?又是多少分分秒秒?
  我一直没有得到过他。相对来说,他得到了我的心。而我的身体,早就应该属于他。可是我们直到今天,经历百转千回,昆明那么小都遇不见,却在这样大的北京遇见了。 
这不是命中注定是什么?
  我要把自己当祭品――送上他的神台。
  一切准备好了。我的呼吸在他的耳边沸腾明灭,我的体贴让他激烈。他很想很想,他浓重地喘息,眼里口里,全部是男人原始的需求。
  可是,他始终进入不了状况。我已经有了技巧,懂得取悦,可是他还是不行。他比我更急,甚至有点歉意和内疚。任我如何努力,他还是不行,真正的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
  他悲伤地握住我的手,非常抱歉地对我说,小薇,我的眼皮直跳,心乱得很,我打个电话回家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介意又有什么用呢?
  他拿着电话推门出去,我听见他在走廊里很小声的絮叨着什么。
  十几分钟过去了。
  他进来,黑着脸。晴转多云。
  我非常不爽。他其实当我的面打电话,我也不至于失礼,我肯定不会弄出任何声响。他也可以去卫生间打,没有必要这样明显的防备着我。好不容易打完了,进来却黑口黑面的,一点笑容也无,好像我欠他多少钱似的。
  我重新缠上他。
  他不动。他的热情已经熄灭。他捉住我的手,他的手心里有汗。拍拍旁边的位置,来,小薇,坐过来。我很听话的坐在他的右手边。
  他拽过被子,帮我裹好,捂得严密,我像个雪人,笨拙而隆重。
  他叹息。然后是长时间的静默。沉默一次比一次长。我最怕他叹气了。要知道,当年他一叹息,我就难过得要掉眼泪,得心疼好几天。
  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悲伤又开始大面积地蔓延,我不过是他的人生小小插曲,他的主旋律永远不是我。我不过是个小小的浪花,我后面还有更多更大的,绚丽的浪花砸过来,将我覆盖。
  他摸了摸我的脸,艰涩地说,小薇,我去再开一间房,今天晚上你一个人住。
  我不,我不。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我不肯,我做错什么了?我哪儿得罪他了?
  我抱紧他,生怕一松手他就不见了。
  他用力的掰开我的手臂,乖,小薇。他叫我的名字的时候特别温柔,那种昆明人不大标准的普通话,带着一点迁就。
  乖。小薇,原谅我不能这样做。我不能对不起我老婆。你知道吗,我刚刚预感很不好,总是觉得心慌,好像有事情要发生。打电话回家,我老婆说我儿子发烧了。烧得很厉害,39度5。我担心死了。我明天一早要坐最早一个航班赶回去。
  儿子是我的命。他又补充了一句。
  他不说我也知道,他的命早就不是他的了。
  我平静了一分钟。我就是这样,越遇见突发事情越冷静。因为我知道,冲动无用。发脾气也好,摔东西也好,都不能解决问题。
  往前是冷漠,退后是寂寞。
  我安慰他,陈剑,没关系的,小孩子发烧很正常的,不会有事情的。
  是,我知道,可是十二个月到十八个月之间发烧还是很危险。
  喔,这个难倒我了,我没经验。我突然想起我的孩子来,如果他们活着,应该上幼儿园大班了吧?谁能改变人生的长度和次序?谁能回到过去或者去到未来?
  人们总是说人定胜天这样励志的话。其实,人力真的比天力渺小。很多事情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用不上力。或者说,无能为力。
  我默默进了卫生间穿好衣服。我终于用这样的方式完成了对我自己的侮辱,自取其辱。我的心是荒芜的城,里面空无一人,我又一次与幸福擦肩而过。我潜意识里期望的重新来过的梦想,如同七彩的肥皂泡一样,才美丽了半天,就啪地一声,灭了。
  破镜可以重圆么。
  当然。
  当然什么?
  当然不能!
  我费了很大的力气让我的眼泪原路返回。不行,一切是我甘愿的,甘愿所以美满,不甘愿才会觉得伤感,我不能在他的面前哭,那样不体面,我也不好意思。
  他终于不爱我了。呵呵,这是一个苍凉的发现。我不要很多很多的情,我只要一个爱。他不爱我了。我怎么能哀求一个不爱我的人呢?我不能对不爱我的人有所要求,我不能叫他有机会看低我。最重要的是,不能给不爱我的人添麻烦。不爱我的人,他没有资格看见我的眼泪。
  我穿好衣服再次站在他面前。
  他已经是做爹的人了。
  他法律上还是别的女人的老公。
  他甚至向来在利益冲突做出选择,取舍之际,最先舍弃的那个永远是我。别的他都放不下,就我可以随时放弃。别的都很重要,只有我渺小而微不足道。我是个小卒,天生就是为了保护将军而牺牲,那是我的职责,也是我的命。
  我想我不应该埋怨。我爱他,爱一个人哪里有不付出代价的呢?如果贪图回报,斤斤计较,那就不是爱了。
  五年以前,他还勉强算我的人,现在呢,他彻底不是了,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我当时有种预感,预感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见到他了。
  而事实上,他从来都不是我的什么人。从来都不是。我一厢情愿地以为我和他无限接近,但是我们终身并未交集过,永远平行。阴错阳差的永远没有了可能,无关爱,情怀不再。
  我收回思绪,对他说,陈剑,别浪费钱了,别重新开房了。我陪你说说话吧,很容易就亮天了。我无比难受,却不得不安慰他。每次喊他的名字我无比喜悦尊崇,我出身卑微寒酸,是他将我带出火坑,拽我上岸。公允地说,他对我可算得上仁至义尽了。所以我对着他,就像教徒对着神灵一般虔诚,他是流星,我只是在地上万千人群当中能够屏息看他一眼,等一世只为看他一眼,已经足够了。
  不知道说了什么。我完全忘记当时的对白。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水,我就一杯接一杯的给他倒水。
  后来我实在太困了,不知道怎么就睡过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窗帘没拉,阳光剧烈而刺眼,直直照在床上,四周打量,屋子里的灰尘在光线里起舞,飘荡。人去楼空。
  桌子上放了一沓钱。他还是老习惯,喜欢一千块折在一起,总共五千块钱。他走了,一个字条也没有留。我先拨内线到O,问有没有我的留言。然后再打他的电话,他的号码我五年没拨过了,拨的时候手指簌簌抖得厉害。电话关机,想必这个时间他还在飞机上。
  我埋头继续大睡。也就是从那一刻,我决定,我要忘记他。我要忘记他,就像没有重逢过一样自然。
  一觉无梦,睡相极好。
  我要忘记他。他不再是我的信仰,即使是,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他这座灯塔已经轰然倒塌,不复存在了。
  睡醒后直奔机场,快速地定票,赶上哪班是哪班。我也紧跟着回昆明了。
  在飞机上裹紧毯子。最后一排。因为我贪图距离卫生间方便。我没有勇气在无数陌生人的注目礼下穿越长长通道进入卫生间。
  把面包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送进嘴巴。上面有芝麻,很香。飞机上除了茶水以外的饮料都不好喝。
  为我们这排服务的空姐穿着红制服,笑起来牙齿雪白。我想那是因为颜色对比,她的口红特别红。脸上密密麻麻起了很多火疖子,尤其鼻子上一大颗。真可怜。我无耻地猜测,她也许性生活不和谐,造成内分泌失调才这样。
  我继续猜测,她和乘务长关系一定不怎么好。要是好的话应该给她放假先去治脸,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给我们上地理课呀,以为我们不知道月球表面什么样啊?
  我在机场建设费的背面空白处上写:
  陈剑,我要和你说再见了。我们从来没面对面说过再见,每次分别都是诀别。
  因为你不爱我了,比这个更残忍的是,我也不爱你了。
  对。如果你是无心的,你只是为了男人所谓的责任和义务,为了一个家庭的完整而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舍弃我,那我原谅你。
  如果你一直都是这样的自以为可以随意主宰我的生死,随意可以不必抱歉地辜负我,踢我出局,从来不在乎我的感受,对不起,那请你原谅我,原谅我不能原谅你。
  我看小说或者电影,不管过程多滥,我都会守侯到结局,而你每次都是中途离场。
  这一次,我们的戏,终于曲终人散了。
  感情上的聚与散,本来就无答案,但是还是有人执着地问为什么.
  然而我知道啊,我知道这些话他永远不会看见,不会知道,我把这些话烂在肚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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