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被人-不归路

和他没有交集共鸣。我好想睡觉啊。
  小薇，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他突然发问。
  什么怎么样？我一点精神准备都没有，正在打着哈欠胡思乱想如果会魔术就把饭桌变成床，大睡一万年。
  小薇，你是我一直非常看好的人，你也是在我眼皮下看着成长起来的。你不要有顾忌，说说你对我的看法，我很想知道我在你眼里是个怎样的人。
  欧阳师，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我有点不安。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自己的员工怎么看自己。
  呵，拜托，你是老大，你做什么无须照顾旁人的感受。你很少出错，我一直以跟随你为荣，你教会我很多事情，我很感激你。我清心直说。
  他掰了一个螃蟹的大腿给我。
  我没动。我知道他有话要说。
  小薇。你得另做打算了。我准备，退了。
  哦？我很吃惊，可是压住了。我脑子飞快地转，难道因为小棉？嘴巴上却半真半假的开玩笑：一日为江湖人，终身都是江湖人，怎么说退就退了呢？一个人想反璞归真隐退，无外乎他有个意中人。你有吗？
  哈哈，死丫头，什么都瞒不过你。是的，我准备结婚了。
  和谁？我的天，这才是大新闻！我居然猜测对了？他有意中人？他这些年来身边就没闲着啊，没有女人跟他睡觉他会失眠的。我太了解他了。
  恩，十九岁，湖南人，咱们酒店的迎宾。欧阳师喜悦地说。
  哪个？迎宾全部是鲜艳红旗袍，黑色高跟鞋，个个都身材高挑挺拔，我怎么知道您祸害的是哪个姑娘。
  最漂亮的那个。欧阳师自顾自地笑。
  欧阳师也有今天啊？苍天长眼。他那样视女人如衣服的男人也会掉进爱情的陷阱不能自拔？看情形，这次当真了，看他提起自己女朋友眉飞色舞的模样就知道了。
  爱情是一种疑难杂症。最崇高也最卑贱，最圣洁也最龌龊，最地老天荒也最山穷水尽。
  爱情力量真他妈的大，连欧阳师这样刀枪不入铁石心肠的男人也被感化。
  上个月还听说有个银行上班的女人为他先后割腕吃安眠药自杀两次。他根本不关心，不理不问，也没有去医院探望。那女人以为死就能留住他的半颗心半个人，天真得有点无耻。男人爱你的时候，你赶走赶不走，苍蝇一样黏糊着，不爱你了，你抱着他大腿哭求，他巴不得一脚踢你到太平洋里去，有多远消失多远。
  现在这家伙摇身一变，居然要结婚了。不是我不明白，这个世道变化真快。
  那我能做点什么？我老实巴交地问。
  呵呵，小薇，你跟了我几年了。我的那些员工也是一直跟着我，我以前做桑拿，做夜总会，做练歌房，做洗脚城，无论我做什么他们都跟在我身边，都好几年了。我去哪里做事都得跟大老板讲好条件，带着这些人，让他们有饭吃。
  我不说话，听他说。
  他摸出一根香烟，我给他点上火，我的瞌睡彻底烟消云散了。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如当年我妈发现我的劣迹冲进我房间的一刹那，乌云遮顶。
  我怕是又要再一次和亲人离散了，可是我不喜欢分别。
  小薇，我把夜店转让了，大赚了一票。我那小女朋友已经怀孕四个月了，我准备等孩子出生就结婚，不管儿子女儿都好，是我的种就好。我年纪大了，想安稳地过完下半辈子，每天老婆孩子热炕头。在郊区买了房子，养点花，种点草，没事情就带带孩子遛遛狗，蛮好。我厌倦现在的生活了，这些钱不好赚，整天跟孙子似的，也差不多了，该收手了。欧阳师一股气说完这些话，深深地叹息。很有隐情苦衷地宣布结束一切。一切都在暗着进行，等我们知道的时候，已经铁板钉钉，已成事实。
  什么时候交接？我出于职业本能地问。
  再过半个月吧。小棉走的真是时候，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呢。她爹曾经替我挨过一刀，我欠他们家一个大人情。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在我面前流了一前襟的血，我们没报110，找了私人诊所，命是保住了，可是人也废了，丧失劳动的能力。我对小棉怎么好都不过分，我当她是我亲侄女。我这个人其实什么都不在乎，就在乎这些年来一直维护我的那几个兄弟。可惜他们都四分五裂，走的走，散的散，进去的进去。我是学法律的，我懂得反垄断，懂得共存和共融，专门钻法律空子。直到现在所有人都倒了，就保全了一个我。
  欧阳师的烟已经烧到了手指。他似乎没感觉。
  你呢，你也不容易，我知道你很苦。虽然我从来没问过你，虽然你也从来没提过。但是你个小姑娘家，自己一个人从外地来到昆明，一个亲戚朋友都没有，能撑到现在，和我这个凶巴巴的老男人在一起，又经常被我骂，一定很委屈。我那是为你好，不骂不成材，你不会嫉恨我吧？
  我的眼泪差点滚下来，心里特别难受，仿佛他在交代临终遗言似的。
  我和新老板讲好条件，其他人都按兵不动，但是你得离开。因为你得罪了那个新老板。
  哦？为什么这样说？我十分疑惑。
  你还记得我给你介绍个那个黑黑的男人不？他是现在昆明道上混得最好的，别说我，就是公安的人见了他都得尊称一声二哥，也有人叫他二叔。他相中你了。这事我又不好说，就牵了个线，你个死女人居然不给他面子。你啊你，说你傻吧，你也挺聪明的，说你聪明吧，你有时又不会见风使舵，不识时务。
  二哥恼了，决定收下我的场子，但是你不能留下，他不想看见你。我给过你机会，可是小薇你没珍惜。你呀你以后脑子得转得快点，性格得改改，死拗死拗的，没好处的。以后指不定还吃什么亏呢。如果你答应他，那么现在我也得管你叫阿嫂，哦不对，我的辈分得管你叫二姑妈呢。
  说毕，欧阳师灌下一杯啤酒。
  我塌陷在椅子里。
  我好半天才理顺。那个说要包养我的黑男人，现在是欧阳师的大老板。我失业了，等于是专门针对我而来的。欧阳师现在罩不住我了，他只得自保。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是个任人摆布的棋子。
  看样子欧阳师也不大好受。
  也许他还怪我毁了他。二哥我是久仰大名的，贵州帮的总头领，也不知道怎么发迹的，现在顺风顺水的。我听说和他有关的都是好话，也许没人敢说他坏话吧，说他对兄弟多够意思，对女人多大方，对朋友多友善，他有本事叫每个人都称颂他的丰功伟绩。
  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混黑社会的。而我怎么那么不开眼就偏偏得罪他呢？
  他也是的，怎么那么不长眼就偏偏看上我呢？他是老大的老大啊，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只要多看对方几眼，那些女人就前仆后继玉体横陈地送到他面前了。
  因为我对他冷淡，竟然致使他有挫败感，不然费那么大的劲收购这个破场子干吗？他那么有钱，自己去开一个新的不就得了吗？
  他是成心叫我消失在这个行当，砸我的饭碗。我估计以后这行没人敢用我了。
  我越想越不平衡。内心忐忑。
  失恋事小失业事大啊。何况本姑娘从来不担心失恋，因为我根本就不恋。
她总在某个地方 
  小棉去北京以后昆明的手机就一直关机。
  联系不上了，除非她找我。也许是她男人不想她再和以前的人有联络，旧行当不是什么高尚职业，脱离也好。不比我。我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没得选，不工作就得露宿街头，就得喝西北风。
  谋生不相信眼泪。
  私下里为她庆幸，那是一个降伏得住她的男人。看她在他面前乖的跟只猫似的。
  言七好像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应该拨110查询最近有没有失踪人口的案例。这家伙，不该出现的时候总是阴魂不散，真正想找他说个话吃个饭，却挖地三尺也找不到他一根头发。男人总是在女人最需要他们的时候消失不见的。
  不过也是，他又不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呢？我没有这个权利。不能因为他喜欢我，我就欺负他，这是不公平的。
  没等我胡思乱想结束，电话响。是欧阳师。
  他说在我家楼下。叫我马上下楼，并且带着身份证。
  我的这些老板和朋友都有这个臭毛病，认准我无处可去，直接杀到楼下，就差没直截了当地按门铃，都知道我永远在家。
  我还是短头发，一直都是，懒得打理，最怕去美容店一屁股坐几个小时任人摆弄我的头发，自己又没本事修剪。短发好，省事，一个月去修一点就好，不用买夹子橡皮筋等扎头发的小玩意，不费心，起来随便喷摩丝胡乱抓两把就出门，而且节省洗发水和护发素。
  欧阳师车里放了一盘刀郎的碟，我尤其喜欢那首《冲动的惩罚》。好像是个新疆的小伙子，嗓子高旷而苍凉，无论他唱什么我都能从歌声里听出悲伤来。这整张碟我们的菲律宾DJ也喜欢得要死，刻录以后重新配乐加了很多音乐元素MIX进去，是夜店开场前的曲子。非常棒。
  全曲7分55秒，刚好从我家到店里，如果不塞车，听上一又二分之一遍正好到达。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要忘记的和记得的一样多。
  我很难过。因为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就彻底下岗了。昨天就已经做好了交接的具体工作，我谁也没有知会，自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