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官常夫子

第7章


  “常夫子。”春兰捂着嘴哭了出来。
  
  煞那间刘景坤手脚发寒,浑身的血液冲上了脑子。他正欲上前,却发现那方脸农民已经先一步站到了两人中间,将常久安拦在身后:“王大人,你就再宽限几天吧。”
  “宽限几天!?我宽限几年他也没法子还!”
  “王大人,即便这样,为民筑坝,就当做了一件善事吧。”
  “做善事?”王县令的口吻越来越张扬,指着常久安大声骂道,“呸!爷我为什么要拔五百两银子给长坡县筑坝啊!要不是先帝要找个地方关他的笼中鸟,长坡县已是废县了!”
  
  县里的百姓听了这话,皆是一脸悲切,愤怒却不敢言,毕竟这老幼妇孺全部加在一起也不过三十出头,人家却是捕快衙役加一块也有近三十,何况人人都有佩刀。
  
  常久安摸了摸打破的嘴角,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他欠人银两是真的,现在没钱还人也是真的。幸而一条命还算硬朗,要打要骂就随王鲁明去了。这么想着,他便将挡在身前的人推向了一旁:“高叔,没事。”
  “夫子。”
  将高叔推开,常久安一耸肩走了近,口吻有些无奈道:“王大人,下官是真的没钱。你要是觉得打打能解气,你就打够了再回去。”说罢果然见到王鲁明涨红着脸,再度高高扬起了手。
  为了叫自己别发慌,常久安干脆闭了眼。
  
  “住手。”
  忽然听得一声气沉丹田,声势逼人,王鲁明竟下意识的收了手。
  
  刘景坤一声冷笑,缓步踱了过来:“一借就是五百两,我看王大人根本不知有多少个五百两吧。”
  常久安微微有些诧异的朝刘景坤看了过去,那人突然不自称朕,倒让他有些不习惯。
  刘景坤冲常久安一笑,他虽然答应了不出手,可未答应也不开口。
  
  王县令这才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刘景坤,虽觉得他身材高大气度不凡,但见他所穿不过粗布衣裳,顿时竖起眉毛道:“干你何事。”
  “纹银45两,禄米45斛。”刘景坤缓缓道来,果然见那王县令脸色顿时一阵慌乱,眼神游离起来,“这是我朝七品官员的年俸。”
  
  “王县令,你就是不吃不喝不嫖不赌,也要攒个十一二年才能攒够五百两吧。”刘景坤掐指算了算,笑道,“哟,王县令,你看起来年不过三十,竟已经做了十七年的官啦。那岂不是十三岁便中举了?如此年轻才俊,难怪千金散尽,穷困潦倒还能娶得五房,在下佩服,佩服。可大人怎么才在永乐县做个县令。这样吧,敢问王大人姓名,在下好上报朝廷,物尽其用啊。”
  
  王鲁明不知不觉汗如雨下,听到最后一句“上报朝廷”更是满头大汗,慌忙指问:“你是何人!”
  
  见刘景坤笑而不答深不可测,自家县令却已乱了阵脚,站在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师爷终于伏在他耳边开口叨叨咕咕说了些什么。
  王县令这才一挥袖子,大声的对刘景坤身后的常久安道:“常久安,你的银子一定是要还我的。……下次!”说罢急急忙忙的转身,“我们走。”
  
  看着王县令一众人匆匆撤退,刘景坤的脸色才沉了下来,常久安的困境虽解,他的困惑还未解开呢。
  他有一大堆事要质问常久安,可刚转过身,便见常久安已擦着他的肩膀快步走了过去
  “王大人,下官有些事,可否借一步说话。”常久安直直朝王鲁明追去。
  
  刘景坤感到有些失落,正要追过去,便见到常久安回过头举起了一只手,示意全院的县民别跟过来。
  
  直到远远看着那一浩浩荡荡的队伍骑马离去扬起一片尘土,又莫名在那站了许久,常久安才缓缓踱步下了长坡。
  这长坡的确是过于陡了,常久安就是用步行都觉得有些害怕,也许该立一个牌子在路口警示。这么想着他走尽了长坡,进了稻田,两旁刚刚插上的青翠秧苗衬得绿水青山分外好看,向来对美景流连忘返,常久安的心绪飘飘荡荡,终于在见到等在尽头的刘景坤时稳了下来。
  
  刘景坤的视线一直跟着常久安,却见他装作没有看见,步调不变,慢悠悠走过身边。
  “你为何官不在录,为何没有俸禄。什么是官居十品。”擦身而过之际,刘景坤忍不住问出了口,“父皇,与此事有何干系。”
  
  面对这一串问题常久安只是扯起一抹笑来,头也不回。
  
  刘景坤火冒三丈,几步追了上去拉起了常久安的衣领:“为什么那个死胖子可以打你骂你,朕好言好语,你却要据人于千里之外!”
  “王鲁明虽然是个‘死胖子’。”常久安抓着刘景坤的手腕,将他拉离自己的领口,带着奇怪的笑意,“他好歹借了臣五百两银子花。您呢?皇上?微臣既不食您俸禄,也不欠您……”
  
  “别找这诸多借口!”刘景坤低吼一声,“告诉朕,父皇与此事有何干系!”
  他无法容忍,这个人明明就这么站在自己前面,自己却为何连他的一丝一毫都看不透。
  
  但眼前的人却仍是神情平稳,嘴角带着一抹淡笑,悠悠吐出四个字:“臣不想说。”
  说完挣开了刘景坤的手,常久安理了理衣物,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九章
  第二日迷迷糊糊醒来,刘景坤仍是躺在牢房里,听见外面淅淅沥沥,朝天窗看去,天竟出乎意料的下起了雨来。
  下了雨人自然不大乐意出门,连毛老太也不来听说书了,只有叫小刘身为捕快不得不打着伞来送饭。
  “下了雨就不能继续修堤坝了,今日好好休息吧。”
  看来又要浪费一天时间,刘景坤有气无力的吃着难以下咽的粗茶淡饭,却忽然抬头问道:“今日可否让朕出去?”
  刘捕快敷衍道:“这,我可做不了主。”
  同样是姓刘的人,竟有如此扶不上墙的,刘景坤面色一沉,厉声道:“那就去问能做主的人。”
  
  刘景坤脸原来长得刚毅,一沉下脸来就更加棱角分明,那威严的帝王气质直把小刘吓了一跳,匆匆忙忙的打伞跑了出去。
  
  就这么等了一炷香时间,便听见捕快的脚步声小跑了回来,刘捕快带了一串钥匙和两把伞,急急忙忙的开了他的牢门。
  刘景坤有些满意的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大步走了出去。
  刘捕快拿了其中一把伞递到刘景坤手里,道:“夫子说随便你走。这是夫子的伞,不要弄坏了。”
  微微一笑,刘景坤就知道常久安一定会让他出去的,因为他说过钥匙在县里随便找。
  他接了伞打开,抬头见浅黄色的油纸伞上除了一圈黑边再无装饰,不由觉得他有些没情调,感到乏味。
  
  只是这脚刚迈开第一步,就没了下一步。雨点吧嗒吧嗒落在油纸伞上的声音急促而无节奏,他却完全不知要从何找起。
  
  长坡县的最西头就是监牢,看看再西边就是稻田,他便决定朝东走。
  长坡县原本就人少,平时路上也不过四五个摊,今日下雨,路上就更没什么人了。
  
  来回走了一遍也不过过了半柱香时间,长坡县实在是太小了。可这么小的地方,要找一把钥匙还是难上加难。
  那堤坝也不过几日就能修好,可钥匙就不知要找多久了。想一想,刘景坤还是觉得前者比较靠谱。
  
  那现在要去哪?刘景坤想着笑了笑,脚步不由自主的朝常久安的房子走去。
  他就像那日毛捕头那样直接上去推开了他的家门,那马还在马棚里,一见到刘景坤就像见到鬼似地后退,嘶嘶直叫。
  刘景坤靠了过去,见它缠在前腿上的纱布已经卸了,但后腿上的伤似乎还没有好。
  “抱歉,朕欠你的。”刘景坤伸手抚了抚马背,那马儿似乎也通的灵性,不再乱挣乱动了。
  
  刘景坤离开马棚,穿过院子直接推开他的房门,一样还是没有锁门。刘景坤便收了伞,对屋里叫了一声:“还不出来接驾,常久安。”
  
  半晌无人回应,刘景坤微微皱了眉,将湿漉漉的雨伞靠在一边,掀开了侧屋的帘子走了进去。
  
  里面竟没有人。
  
  出门了?
  刘景坤有些犹豫的在房里打转,擅闯别人家里似乎是不好的……可自己是皇帝,应该看看也无所谓吧?
  
  刘景坤本就对常久安好奇心过重,便往一个柜子旁蹭了蹭:“况且是你自己不锁门。”想够了理由,便干脆放开了手翻箱倒柜的翻了起来。
  
  一打开手边第一个柜子,刘景坤便见到密密麻麻堆着一大堆的书,没有其他,正要关上,却又想到反正无聊不如找本书看,便抽出了一本。
  
  “《神农本草经》……”
  有些乏味,刘景坤放了回去,又抽出第二本,“《伤寒杂病论》……”
  在上面翻来翻去始终没有翻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刘景坤便试着抽出最下面的一本。
  
  这些书好像很久没有动过了,刘景坤费好大劲才将那本书抽出,可是一看便傻了眼:中庸。
  正在失望,便感到一个轻飘飘的东西落在了脚背上,刘景坤将手里的书一偏,便见到一方丝帕静静的躺在自己跟前。
  
  低头捡起那方丝帕,刘景坤立刻就穿过书墨的味道闻到了一股截然不同的清香,这似乎正是常久安枕头上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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