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官常夫子

第6章


  刘景坤若是抬头看一眼春兰的动作,就不至于那么用力的稀里糊涂对那帕子一顿捶打了。
  
  在他对着那一小片帕子又拧又搓又捶又打的时候,一边的春兰却已经拧干了手绢,放下了袖子,朝常久安走了过去。
  
  常久安接了帕子,放在手上摊在刘景坤的面前揶揄道:“别打了,那手帕我不要了,看着可怜,都要让你打哭了。”
  
  白净如新,刘景坤傻了眼。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小郑,油渍呢。要洗的话不要沾水,先抹皂角。揉掉之后,再一举以水冲洗。”常久安弯下腰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中那块手帕做着示范,做完步骤他展开帕子,问道,“你可懂得了?”
  
  朕懂了,朕以后回宫一定这么洗帕子……
  
  ……………………难道他在期待自己会这么说吗!!!!!谢谢你常夫子!朕!懂了!!啊!!!
  
  丢了手里的帕子猛的站了起来,刘景坤抬眼瞪了常久安一眼:“朕不服!”
  
  不料常久安见他这样,一阵安静后,竟忽然笑了起来,却又不是嘲笑,而是毫无恶意的微笑。
  这边还在气头上,那边却笑得这么柔和,意料之外,让刘景坤竟一时看的走了神。
  
  “小郑,你一点也不像皇帝。”
  这话有些无礼,但常久安的满目柔光,却让刘景坤顿时一点气也提不起来,只道:“那朕像什么。”
  “像……”常久安思忖了一下,“东宫太子。”
  刘景坤顿时有些气馁,丧气道:“太子即储君,你是说朕方登基,角色还未换位?”
  “这样挺好。”常久安说罢回过头,便不再笑了,点了下一个名字,“毛婆婆。”
  
  翻脸真是比翻书还快。
  
  这一次绝对要赢,要让常久安输的心服口服,刘景坤暗暗打气。
  但他心里知道了常久安并非要他与县民比文比武,而拣了平日琐事来比,这么想着,刘景坤便发觉自己竟真是没有把握赢的。
  
  毕竟他自小养尊处优,在宫里莫说洗了,又几时自己穿过。
  每日起来伺候洗漱的宫女能排到门外去,之后只需站着,自有人着衣束发带冠,他若皱一皱眉,来福还要在一旁指摘奴才。
  
  正在想着,忽然听得院外有人边跑边喊。
  “常夫子,常夫子。”
  不一会,只见围观的人群攒动,小刘挤过人群,慌慌张张道:“邻县的王大人来了。”
  
  听见这话,常久安与刘景坤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
  这是何等的默契,刘景坤心里一乐,顿时冲他一笑。常久安却不领情,立刻别过了头去,感到有些头疼的扶着额头。
  
  还道常久安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却没料到一个邻县的县令就让他愁成这样,刘景坤却不怕,大手一挥:“让他来跪安。”
  “跪什么安?给谁跪安?”只听得张扬一声,原本挤在门口围观的百姓急忙涌进院子里,而来不及躲的,也拼命往两边避,硬是在中间让出了条路来。
  
  见状,常久安却忽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
  “你真的是皇帝吗。”
  刘景坤有些莫名其妙的回过头来,却还是答道:“朕确是。”
  “……”常久安沉默了一会,低声道,“那么,不论待会看见什么,也不许出手。”
  
  那一瞬竟是失望吗?自己是皇帝让他如此失望?刘景坤有些不可理喻的看着常久安,也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在此时,十几个红黑着装带着配刀的衙役小跑着在两旁站成两排。一人身着深青色官袍,大腹便便,领着一个师爷,一个捕头,另外十几个捕快大步走了进来。
  县衙作风,应当如此。
  
  那叫做王大人的县令见了常久安,立刻显得亲热的迎了上来,皮笑肉不笑道:“常大人!别来无恙啊……”
  “王大人。”常久安看起来是不愿答应的,却还是略一揖。
  站在县令旁边的捕头三十来岁,打量了刘景坤一眼,等看到他脚上的镣铐,立刻眉一挑道:“毛捕头,五年来终于有了个犯人啦?”说罢,那群捕快便是一阵哄笑。
  毛捕头听了在一旁颤颤巍巍的,眉毛立刻可怜的成了八字,却一句话也不敢答。
  
  “一派胡言。”王县令装作生气的样子,却口吻讽刺道,“长坡县公务繁忙,哪能与永乐县比。常大人可是个大忙人啊。”说着上前来拍拍常久安的肩,道,“看看,连官服也来不及穿。”
  
  常久安那样的人,刘景坤碰他一下都要避开,此时却带着笑,坦然道:“王大人说笑了,王大人是七品县令,自然着深绿鸂鶒官服。下官是十品县官……何来官服。”
  他这话自贬身价,分明就为惹得那群不速之客捧腹大笑。可一旁的刘景坤却听得一头雾水,官阶分九品,县官七品,最小的登仕郎还能算个九品,何来第十品?
  
  “常大人还真是会说话啊。”王县令大笑过后,又拍了拍常久安的肩道,“本官此次前来呢,也并不是有什么大事。只是呢,有人状告自己的老婆偷了马车跑了,想到许久未见常大人你,便来你这里看看。”
  
  常久安从来没有信过刘景坤说过的那一段说书般的历程,此时从王县令口中说出,不由有些讶异的看向了刘景坤。
  只是不光彩的事被旧事重提,刘景坤却没什么好脸色。
  
  “但本官想想,女人跑了,自然是嫌家贫。没有道理——跑到长坡县的嘛——”
  王县令拉长了音调,别有意味的说道,又引得那群捕快一阵狂笑。
  
  刘景坤虽没全懂,但也大致看清了局势,永乐县想必如其名般富饶,两县又邻近,不过就是富裕些的县令在欺负多灾贫困的长坡县县令。
  
  “就是嘛。长坡县从来只有女人嫁出,没有男丁能娶到外妻。”捕头笑着附和。
  “诶,小姑娘。”王县令像是习惯了常久安忍让,更加得寸进尺,对着站在一旁的春兰靠近了几步,促狭的笑着,“要不要嫁给大人我做六姨太啊。”
  
  春兰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怎能忍让他轻薄,见他伸过手来,顿时水雾便蒙上了双眼。
  刘景坤有些看不下去了,正要上前,便被常久安按了下来。
  
  “王大人……”按下了刘景坤后,常久安自己快步上前,一下子抓住了王县令伸出去的手,轻柔而坚定的将他的手移了回来,“王大人龙马精神,下官实在佩服。”
  
  那纤纤手指握着王县令的一只肥手,施力不重不轻正觉着痒,加上常久安淡淡微笑和那调情般的话语。刘景坤目瞪口呆,光是看着,便觉得下腹一阵发热。
  
  幸而那王县令娶了五房,想必是没有断袖分桃之癖,否则常久安啊常久安,现在要着红袍盖盖头嫁进他府里就是你了!
  
第八章
  即便没有断袖之癖,那王县令还是愣了许久,直到师爷在身后一咳提醒下才回过神来。
  常言道扬手不打笑脸人,王县令本来就只是想调戏调戏小姑娘,并不是真的要抢人做老婆,便顺水推舟收了手。
  
  将手从常久安手中抽了出来负在身后,王县令脸色一沉道:“本官此次来的确是来看看常大人,顺便呢,问问常大人欠下本官的五百两,打算什么时候还。”
  
  刘景坤又是一愣,想不到这常久安还会低头向人借银子。只是他在此处待了五年,有银子又去哪里花。
  在刘景坤怀疑的视线下,常久安却低垂下了眼睑,面露难色,认下了这笔债务:“……王大人。下官实在手头拮据……”
  
  “常大人。”打断了常久安的求情,王县令举起一只手来,一字一顿道,“五年啦。算一分利,都有四百五十两利息啦!何况你当时许我的是一分五厘利息。你前前后后也不过就还了一百两!”
  
  常久安叹了口气,声音变得更轻了。
  “王大人,我官居十品,官阶不在录,因而没有俸禄,这你是知道的。”
  王县令的嗓门却更加大:“常大人,当初可是你亲口许我的啊,现在轻轻一句没钱,啊?常大人啊!我王某一家十几口人也是要吃饭的啊。”
  
  五年前正是常久安新官上任出资筑坝之时,若是五年前,借钱所为何事便了然了。可刘景坤这边刚渐渐明白了过来,但却又一次听见了常久安承认自己官居十品,而且口吻既不似自嘲,也不似讨好,就像他的的确确官居在那个莫名其妙的十品。官居十品,官阶不在录也不食俸禄,常久安究竟是什么官……?
  
  “王大人又何必如此呢。”常久安泛起一丝苦笑,“年前先帝已驾崩,王大人再不必屈居于此,锦绣前程不可限量。到时候官运通达,何愁一个五百两呢。”
  
  常久安这话说的本为讨好,却不料正好戳到了王县令痛处。
  “常久安,你知道爷我最气的事就是这个!就因为你这个祸害,让爷我在个小县里做了六年七品芝麻官!”
  王县令说到此处脸都气红了,扬手竟给了常久安一耳刮。
  
  王县令身高远远不及常久安高挑,加上如此肥硕,动作也是慢的看不下去,略习武之人就可轻轻松松避开,可只见那常久安竟结结实实的受了那一巴掌,整个脸都被打的偏了过去,脚步也微微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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