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若琴弦/良岁

第25章


可幸还有个十三爷,视弘晟他们如若己出,多少弥补点儿孩子们极其缺少的父爱……
  “巧儿姐,你在想什么?”
  听到弘晟叫我,我才发现自己想出了神儿,说道:“我在想,松鹤先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三爷竟会这样尊敬他,会因为先生一本书而去打你?”
  弘晟笑道:“你见了松鹤先生就会明白了。先生呐,不是凡人!”
  见他语带玄机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一笑,道:“不说就不说,反正先生就回来了,我自己去看不就得了。”
  弘晟见没成功勾起我的好奇,过了一会儿,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先生仙风道骨,见识广博,出口成章,我保准你一见他就会佩服得五体投地。”
  “世子说的是,我想我见了先生不只会五体投地,还要‘昏倒在地’呢。”我笑道。
  见‘一间楼’就在眼前,弘晟笑起来,快走几步,回头说道:“巧儿姐你就是‘昏迷不醒’我也不会吃惊的,咱们先生有那样的本事!”
  我跟上几步,脸上也笑着,心里却不禁忧虑起来。这样一个人物,心机之深难以估量,会看不出我接近他的用意么……
  当为花中之萱草(一)
  当为花中之萱草,毋为鸟中之杜鹃。——《幽梦影》
  到了先生的住所,抬头看那扁上写着的“一间楼”,弘晟说这是出自先生的手笔,我对书法不甚了解,却也觉得先生笔力雄浑,灵动飘逸。有道是“见字如见人”,只这几笔字,便已觉此人该是心性平静淡薄,为人坦荡磊落。
  张管事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一盆枯萎了的萱草,让人换下去,并问我花园里有没有什么应季的花可以摆进来,我低头想了想,道:“可能因为花房盖了棉衣,温度升高,竟有一盆杜鹃开了花,管事可把它取来。”
  张管事随人去拿杜鹃,我和弘晟进到屋里。楼分两层,上面是先生的书房和卧室,先生的房间布置得简单朴素,却透着一股浓厚的书香。张管事已带人打扫了半天,这时已近收尾,只一、二个丫头将座椅等再作擦拭。弘晟没理会她们,对我摇摇手,让我跟他上二楼,跟他上去,到了书房,还未站定脚,便被这一排排摆得满满当当的书籍惊呆了。
  弘晟语气崇拜地说道:“先生藏书多,在京城里是出名的,就是与那号称藏书万千的藏书家马裕相比,也不相上下。而且你不要以为先生只是收藏书籍,这里的每一本书,先生都是读过的。有一次我顽皮随便抽了一本书考先生,指着某页书让先生背诵,先生竟背得一字不差!”
  我顿时对松鹤先生心生敬佩,不禁走近那些书本小心浏览,生怕多看一眼也会冒犯了它们似的。正看着,却听楼下人对这里叫道:“三爷和先生回来啦!”弘晟一听,飞也似的蹬蹬几下向外面跑去,我一愣,也忙地追上。
  跑得气喘吁吁,终于见弘晟在院门口处停下,他对着门口人说话,而那人还没进来,我只见得他正摸着弘晟头的一只修长的手。听得三爷在那里说道:“弘晟不要不懂事,先生路途疲累,先让先生回去好好歇一歇。”而一道清润的声音笑着说道:“不碍的,我回乡这些天,心里也很想念这孩子。何况三爷亲自来接松鹤,松鹤一见到三爷,便已觉疲劳顿扫,神清气爽了。”
  松鹤先生对弘晟倒是真心疼爱的,我不禁又对他增添了几分好感,也更好奇他究竟长得什么模样。正想着,张管事从我身边过去,对那里一打千儿道:“三爷让奴才备好的酒席,已经准备着了,先生整理完毕,随时可以开席。”三爷便道:“知道先生素来不喜奢办酒宴,只八菜四汤,聊表心意罢了。”那人笑道:“这一路风餐露宿,奴才却也惦记三爷府里的美味佳肴。”
  说着,步子便迈了进来,眼帘中的人一双黑色布鞋,天青长褂外套一件深蓝坎肩,头戴一顶兔毛“团秋”。他身形不算魁梧,却也称得上挺拔,外表清朗,一张十分学者的脸上,一双眼睛明亮有神,透着过人的才学。只看他的人,竟一点不像知天命的年纪,和三爷站在一起,却像个兄长一般地。
  待这双充满了智慧的眼睛转向我,我忙不迭地一福请安。三爷让我起身,对松鹤先生说道:“这就是我同您提过的巧巧,福晋很喜欢她,把她留在身边使唤了,先生别看她当差时间不长,这两个孩子却很是亲近她,特别是弘晟,竟像把她当成贴身丫头,到哪里都要让她陪着。”
  三爷边说,先生边打量我,我低下头,待听见弘晟说话再抬起头时,却正与先生的视线对个正着,只见他定定地注视着我的眼睛,半天没有移开,我不明所以,有点尴尬,想挪开视线,却又像被他这双睿智的眼睛吸引住了一般,回望着他没有动。此时他忽然松开紧盯住我的眼光,朗声笑了起来,侧脸对在站在一旁的三爷笑道:“三爷没选错,这是个好丫头。”
  三爷看了我一眼,问道:“先生此话怎讲?”
  松鹤先生对三爷说道:“ 奴才途中路经一所古寺,有幸得与寺中高僧攀谈,高僧有道:‘相由心生’,心性不定之人,与人对视良久,则慌则恐。反之,若被人盯视甚久,却目光坦然,则心中正直,无奸诈意图。奴才记住高僧之言,初遇三爷府中生人,心痒一试,果不其然——巧巧姑娘虽面带羞涩,却眼底澄净,不惊不悚。因而奴才说:三爷选了个好丫头,”解释罢了,又对我微一欠身,道:“松鹤卖弄,冒犯姑娘了,还请姑娘见谅。”
  因他试探我,我本有些气不过,可见他一个堂堂学士竟会对一个丫头道歉,心中的气恼又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忙一福,道:“先生这是说哪儿的话,巧巧只唯恐自己失礼,怎会生先生的气。”
  三爷笑道:“好了好了,先生“课”也讲完了,快回去梳洗梳洗罢。巧巧,领世子回去,过会儿先生要检查他功课的。”
  弘晟听三爷这样说,却不似那班顽皮孩子,一听说检查功课就面如苦瓜,反而有几分跃跃欲试。只可惜三爷说话的时候眼睛没看他,没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
  倒是松鹤先生注意到了弘晟的失望,宠溺的俯身拍拍弘晟的肩头,说:“世子先回去,过会儿来我屋里,师傅有礼物要送给你。”
  弘晟这才重新打起了精神,笑着点点头答应了。
  过了两个时辰,弘晟坐不住,说要去找先生。夫人听了笑道:“先生给你准备了礼物,那你有没有给先生准备什么礼物呢?”弘晟脸微红,道:“我背好了先生让我背的诗。”夫人微笑着点点头,对我道:“你带世子过去吧,如果先生还在休息,就不要惊动他了。”我点头应着,和弘晟走出门去。
  离“一间楼”还有些距离,却已听得楼上琴声悠悠,我不禁问道:“先生还会抚琴?”
  弘晟依旧是崇拜的语气,道:“先生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十三叔是皇爷爷当众赞过下棋下得好的,却也是先生的手下败将,一向很少开口夸人的四叔,更是多次说过他佩服先生。”
  四爷竟也会佩服谁?想起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和那一双深潭似的眼睛,我竟条件反射般地一哆嗦,忙岔开思绪说道:“先生真是全才。”
  弘晟却笑道:“巧儿姐这话没说对,先生还差一才,就是武功,”说着转过头,难得露出几分自豪的样子来,道:“在这上面,先生却还不如我呢。”
  我轻轻一笑,正要说些什么,楼上的琴声忽然止住了,自然地抬头一望,见是先生站在窗户那里看着我们,弘晟开心地对先生挥挥手,拉着我往里快走几步。
  随着弘晟进到书房里面,才知这里原是套间,外面放书,里面是先生的琴室。见到先生,我一福请安,起身时注意到他换了新的衣服,这身深蓝暗花宁稠,配上腰间那条白色腰带,显得他愈发气度不凡。他对弘晟笑着,那眼角的皱纹,不仅没有显得他衰老,却更添几分亲和似的。
  “巧巧姑娘的花养的真好,”先生指指摆在窗前矮几上的杜鹃花,“听三爷说,你自幼就与花草相伴,不止会种花养花,还能用它们驻颜美容?”
  我还未答话,弘晟便笑着抢着说道:“巧儿姐还能用花草做吃的呢!上回十三叔碰伤了脸,也是巧儿姐给制的药。”
  我将视线垂下,却也感觉到先生的眼光似乎在我的身上停留了几秒,过了片刻,听他说道:“我说呢,哪里来的这一股草药香。”他似乎上来些兴趣,又问道:“三爷只说你这些本事是一个公公教的,那位公公还教你别的什么了吗?”
  我回道:“巧巧拙笨,公公所教不过学得一二,只会背些简单的诗文辞赋。”
  先生一笑,指着杜鹃花道:“‘蜀国曾闻子规鸟,宣城还见杜鹃花。’”
  见他示意我背下去,我便说道:“‘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他一挑眉,又道:“‘似火山榴映小山,繁中能薄艳中闲。’”我从容接道:“一朵佳人玉钗上,只疑烧却翠云鬟。”他忽然显出几分兴致,加快了语速说道:“‘何须名苑看春风,一路山花不负侬。’”我淡淡一笑,道:“‘日日锦江呈锦样,清溪倒照映山红。’”背完最后一个字,却听他称叹一声,道:“随意选的诗你都可以背得这么熟练。巧巧姑娘,你这可不是只会些简单的诗文辞赋啊。”
  “先生过奖了,巧巧不过因为与花草接触时间长,所以会特别记得些关于花草的诗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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