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若琴弦/良岁

第24章


  我见他没有突然回头的意思,忙地换了帕子,又费劲巴拉地把一边儿的花盆拉过来挡住脚。
  他听见动静,却也没再笑话我,过了一会儿,似在自言自语似的幽幽说道:“生得这种害羞性子,要怎么继续接下来的事情——”说着回头看着我轻轻叹了口气。
  “大人有事情要交给我去办?还是……我做错什么了?”以为是自己这些日子的表现太让他失望了,我忙问道。
  “没有,你不要瞎想,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他说道,“小春子已经把你今天跟他说的话告诉给我了,你做的很好。你听来的消息对八爷很重要。”
  听到他这样说,我才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
  半天两人没话,等热敷完了,他对我说道:“你穿上鞋在屋里走走吧。别坐久了存住了筋。”
  我套上鞋扶着桌子小心走了两步,脚虽然还疼,却已不像刚崴时那样难耐了。安大人静静坐在一边看着我活动。我觉得有些不自在,便背对着他走,正觉得好多了要回头和他说话,却惊觉腰间被人轻轻搂住。我吓得呆住了一动不敢动,而背后一个温暖的身子却贴了上来。
  “大、大人!你——”我的心怦怦跳着,简直要蹦出来一样,而他贴在我耳边轻轻说道:“你刚才不是问我有什么事情要交给你去办么?”他说话时,热气吹在我的耳朵上,我整个人都像快要烧起来似的,腿也不禁有些发软。晕晕忽忽地说:“是。”然后终于找回了一丝清醒,挣扎起来叫道:“你放开我!”而他竟真的放开了。
  我又羞又气地转过身瞪着他,可他却好整以暇地微笑看着我。他是那么的从容坦荡,竟让人觉得方才的事情从没有发生过,只是我的错觉,可不是的,他明明抱了我!
  我咬着牙说不出话来,他却笑了,道:“巧巧如果你连这点亲密都没办法承受的话,接下来要你做的事情,我只怕会要了你的命。”
  我听着他的话,急促地喘息着,我猜不到他要我去做的究竟是什么事情,而这事情竟需要一个女孩子去承受这些。
  看着他慢慢严肃起来的脸,我忽然之间明白了,我慢慢退后,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
  无将大车,维尘冥冥
  无将大车,只自尘兮。无思百忧,只自疧兮。。无思百忧,不出於颎。
  无将大车,维尘雝兮。无思百忧,只自重兮。 ——《诗经》
  “男人好比一座城池,看似铜墙铁壁、坚不可摧,却最易被弱不禁风的红粉佳人攻陷。一如春秋的西子,忍辱负重,以身许国,后勾践得以复国,西子功不可没。”
  “可西施有沉鱼之容、落雁之貌,又长袖善舞、芬芳馥郁。其聪慧智谋,岂是平常人能比?”
  “而西子面对的是高山,你要翻越的不过是个土坡。你有自知之明这很好,但也不必妄自菲薄。你虽无闭月羞花之貌,可你性格中有一种天真,或者说是幼稚,不过这幼稚却很是惹人怜爱,尤其对那些见惯了虚情假意的人来说,他们会十分珍惜这份纯真,会不由自主地想去帮你做点儿什么。
  你自幼长在深宫,接触的人不是女人就是早没了男人欲望的太监,自然缺少对身为女子所具备的魅力的认识。不过离宫以后,八爷、三爷府上难道没有留意、在意你的人么?”他见我迷惑,又道:“比如总爱凑到你身边说说笑笑,或者有事无事献殷勤。”
  我恍然大悟,回想那些我以为不过是他们的好心,或者如他们所说的“举手之劳”,不禁脸红起来。
  安大人便笑道:“几千年才出一个西子,不过水中捞月,可望而不可及,而你,凡人堆儿里拔尖儿,就是和秀女们站在一起,也不差几分颜色。再者,你身上这股子花草清香,也的确让你在人群里显的有点儿与众不同,怪道十三爷常想把你要了去呢,他那个园子,龙蛇混杂,实在有些污浊不堪。”
  我一愣,十三爷的一句玩笑话,竟这么快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三爷府里,还藏着多少安大人的眼线,而今日能接近我们的,无非是——
  “大人,我想知道三爷家的张管事,是不是我们的人?”
  安大人却笑容一敛,说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你只要将我让你办的事情办好,其余的,还是少做搭理。这样于你于我,都好。”
  他让我坐下,细细说与我听,那要翻越的“土坡”,那要去诱惑的人——
  陈梦雷,资质聪敏,少有才名。12岁中秀才,19岁中举人,康熙九年成进士。选庶吉士,散馆后授编修。
  康熙十九年因李光地背信弃义,陷于“蜡丸案”。
  康熙三十七年,康熙巡视盛京,陈梦雷献诗称旨,被召回京师。次年,入内苑,侍奉诚亲王胤祉(康熙第三子)读书。由于恪尽职守,甚得胤祉好感。
  自康熙四十年十月起,陈梦雷根据“协一堂”藏书和家藏图书共15000余卷,开始分类编辑。因其“目营手检,无间晨夕”,使得康熙对其工作十分赞赏,曾亲临陈梦雷书斋,为之题联云:“松高枝叶茂,鹤老羽毛新。”自此陈梦雷名其斋为“松鹤山房”,并有“松鹤老人”之称。
  这位“松鹤老人”,就是安大人要我去接近的人。
  “可是大人,我在三爷府上,并没有见到过这个陈梦雷。”我问道。
  “松鹤先生因回乡拜祭亡妻,故你未曾得见。不过先生已在返京途中,约莫今明两日便可抵府。三爷府中,那间设在外院的‘一间楼’,就是先生的住所。三爷一家对松鹤先生都十分尊敬,料想定会设宴接风,到时福晋和世子也会在席,你随侍左右,见机行事便是。”安大人说道。
  我苦笑一声,皱眉说道:“按大人所言,松鹤先生一生耿直,亡妻多年却从未另娶,如此至情至性之人,怎会对一个黄毛丫头动心。巧巧恐会让大人失望。”
  安大人一笑,道:“你可知松鹤先生这位妻子,却也是中药世家出身,你以为我未有一点把握,就敢随便点派个人么?若是那样,松鹤先生在三爷府中多年,怎会一点没被惊扰?对症下药,你,就是这副良药。先生的妻子亦是他从前的学生,求知好问是你的特点,自行发挥,他想不注意你也难。”
  “美人在侧,难保他不会卸下心房。呢喃软语,自古多少秘密就是从这耳边言语走漏出来的。这是后话,成与不成,还要看你自己。不过,”他看着我的眼睛认真说道:“你做探子,八爷不知内情,以为不过是贪财怕事,一如其他被收买之人,但我心中明了,支撑你做这些违心之事的动力,是你对父母、对公公的爱,和你对陷害他们的人的强烈的恨。巧巧你放心,我向你保证,这些人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大人的话,我记住了,”我眼中蓄泪,跪下对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巧巧之所以活到今天,都只因为仇恨未报,爹娘、公公在天之灵不得安稳。仇恨化作骨血,除去这些,我不过是尘世间一具行尸走肉。倘若您与八爷能助我报此血海深仇,巧巧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半晌,他扶我起身,神情凝重地看着我,问道:“你如此相信我?”
  我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哽声说道:“世间之大,我还能信谁?”
  大人不语,只轻轻把我拢在怀里,我泪流满面,浸湿了他胸前衣衫。
  松鹤先生的归期却比安大人预料的晚了两天。三爷亲自去迎,并吩咐下人将“一间楼”打扫的纤尘不染。陈梦雷在三爷心中分量之大,可见一斑。
  弘晟知道松鹤先生要回来,显得有些雀跃。难得露出几分小孩子的心气儿,见张管事带着人清扫“一间楼”,自己也要过去看看。我脚伤已好,闹他不过,大夫人又笑说让他活动活动也好,便随他去了。乌布里见了也要跟去,却因为夫人怕收拾时人多手杂,不小心碰了她,就连哄带骗的拦了下来,乌布里醒过味儿来,小嘴一扁哇哇大哭,大夫人却对我扬扬手,示意不用理她。倒是弘晟,回去对乌布里小声说了什么,灵丹妙药一般地让她止了哭闹,眨巴着弯月眼睛对弘晟点点头。
  出了夫人的院子,我问弘晟刚才和乌布里说了什么,弘晟抿嘴一笑,道:“我跟她说‘一间楼’里有妖魔鬼怪,这些鬼怪最喜欢抓漂亮可爱的女娃娃,我和巧儿姐先去把它们赶走,等弄干净了,再带她去。”
  我笑道:“还是世子有办法。”
  弘晟有些得意,道:“额娘怕弄伤了乌布里,我却更怕乌布里弄坏了先生屋里的物件。尤其是先生的书,宝贝一样,有一次我不小心洒了墨点儿上去,让阿玛好一顿说。要不是先生为我求情,不定来顿竹笋炒肉呢。”
  “三爷也会打你?”我不禁讶道,自入府已来,我从没见过一次。
  “从小到大,阿玛只打过我两次,还有一次是因为我把额娘气哭了,”弘晟说着,忽然声音低了下去,“其实阿玛很少管我们的,我倒希望多挨几次说,哪怕是揍屁股呢……”
  我听了心里一酸,三爷怕受伤害,把爱埋在心里故作冷漠,却真真伤了孩子们的心。尤其弘晟,这孩子的早熟与三爷的冷淡不是没有关系。“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弘晟虽出身富贵,却也早早地明白了人情世故,从不惹事,更样样争气,只为了让三爷看到他是个懂事的孩子,希望得到三爷哪怕一句的称赞。孩子的用心,三爷蒙着眼睛看不到,却让旁边儿的人每每为之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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