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领域

约定是两人交握的手，如果其中一人选择放弃，另一人就算将手举得再高，都改变不了落空的事实。
    看着晨光照亮陈时守的背，蓝默默地想。
    时守，时守，守着时间的人，命运总是不幸的。
    童话故事中，孤独的独角兽认识了一个住在城堡中管理了无数大大小小钟表的女孩，她对独角兽说，等我一有空就陪你玩，然而女孩为了校准所有发条使所有钟表不至走时，总是忙碌得连睡觉都无法好好休息，自然也无法遵守和独角兽的诺言。
    独角兽真心相信女孩不会欺骗它，总是在城堡外的草地上等着，痴痴地望着女孩身影从各处窗口闪过，为了及时上好各处发条，女孩总是撩着裙摆奔跑，她身上也配戴了一个怀表，为了对时。
    女孩虽不是故意欺骗独角兽，但她真是太忙碌了，总是有那么几处时钟又要重新上紧发条，否则就会停摆，所以就算她很偶然才从窗户看见在草地上等待的独角兽，也只能抱歉地对自己解释，她不是故意不下去找它。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在风和日丽的某一天，女孩忽然觉得工作完成了，一切井井有条，她终于愿意走出城堡去见唯一的朋友，但是总是在草地上等待的独角兽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她再也不曾见到独角兽，无论自己多么后悔也一样。
    蓝想起这个故事。
    独角兽守着女孩的时间，女孩则守着自己的时间，最后终于错过，与其说独角兽放弃等待，不如说女孩从开始就没有认真遵守约定导致的必然后果。
    只要稍有松懈，就无法牵起的手，就这样滑开也非无法理解的事。
    在约定时间过去后，陈时守仍每天都来等着，等待时间愈来愈长，第五天甚至等到了早晨，水滴广场上又多了尊雕像。
    “就这样等下去，女孩也不会从城堡出来哦。”蓝走到长椅旁，挥拳击向陈时守后脑，敲醒这头笨独角兽。
    “好痛！”陈时守吓了一大跳。
    “回去了，既然等不到人。”
    “可是，既然约好了，说不定她是被事情担搁住，她知道我在这，应该会来吧？”
    陈时守勾起嘴角强笑。
    “人兽恋是不会有结果的。”蓝盯着陈时守忽然冒出一句。
    “啥？”
    “少废话，我没时间陪你任性，虽然见到若寒这点稍稍改变我的计划，但她既然失约不来，面前除了按照原订方案行动外别无他法。”蓝冷下声音道，抓住陈时守衣服干脆地将他拖离长椅，不远处国度居民已经到齐，正微笑地看过来。
    “总觉得老师好温柔喔，明明没时间了，还是让陈时守等那么多天，太阳殿下人家嫉妒了。”恶梦抱着太阳将头卡在肩膀上馋羡地盯着看。
    “恶梦特使不也没阻止死神先生等下去吗？”
    “因为放弃希望是很痛苦的事，就算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也有人花一生在追逐，没有任何人的梦应该舍弃，身为梦之国居民最了解这点。”
    “这么说也对呢！”太阳定定地注视着眼前两人说道。
    陈时守迈着颓丧脚步，让小孩子拖着走实在很没面子，而让一个抗拒不了的人拖着走也是种很恐怖的压力，无精打采地站着。
    “就是那个有风险的计划，死神先生准备好要听了吗？”
    “嗯。”陈时守也想不出别的事好做。
    “杀入界馆，绑架重要人物威胁对方交出若寒。”恶梦说完后立刻被敲了下爆栗。
    “不对！是去界馆找你所说的那个审计官当面询问若寒下落。”蓝按着太阳穴更正，恶梦这小混蛋稍不留意就想作乱。
    “找默先生？”陈时守惊愕地复述。
    那个人，陈时守虽不熟但一定得知道的任务长官，感觉上是相当难相处的人，不，毋宁说他对此人也有相当蓝这种类型的疏远感。
    “原本就有此意，但在看到若寒前还不是那么确定，一无所知下贸然对质，对方要用转移注意的说法误导我们相当容易，所以才想先掌握对二十一号领域的理解和线索。”蓝不耐烦地解释得更详细，这倒也是避免被问东问西的好方法。
    “那个若寒手里拿着和你写过的‘书’相当接近的东西，我假设她也接受了二十一号领域的任务，大概是书写，既然如此那名审计官询问价值应该相当高。”
    “厚哦，说起来也对，与其乱枪打鸟惊动敌人，慎选目标也很重要呢。”恶梦一弹手指。
    “那就出发吧！”
    “咦？这么快？”陈时守还为做好心理准备，他刚刚才听见蓝的风险计划。
    “已经等你很久了。”小海竖起淡淡眉毛低声说。
    “是……”
    从水滴广场移动到界馆，并未花上很久时间，但时刻是清晨，到底能否在界馆找到审计官，陈时守身为团队中唯一进入过界馆的成员，自是得善尽一番介绍义务，但他能提供的却是乏善可陈的描述。
    进来，上楼，报告，出去。
    接收到大家的冷眼，陈时守心虚地缩起脖子。
    关于审计官这名人物，陈时守在心中描绘了模型。
    外国人，严厉、冷酷，如名字发音般沉默寡言，而且是让陈时守心生厌恶的美男子，真可怕，他的宿命到死后世界还在持续着，他们在交接任务时就像聋哑人士，不出声音就能达成。
    至于弱点，只看过几面的印象陈时守也说不上来，如果说让两人打一架自己大概会输的感觉。
    描述完之后，众人很认真地点头思考。
    “死神先生能这么迟钝真是不容易。对房子构造啦，长官背景啦完全不关心，真的是毫不注意哩！”拥有读心能力的国度居民听见恶梦评语，有感而发地共同点头。
    “所以说我干嘛去注意一个大男人？”陈时守感到无力。
    “异性就姑且不论，普通人对同性也会产生竞争比较的意识心理，还是死神先生马上就认输了？”
    陈时守又是感到刺痛。
    “而且人家想说死神先生既然以书写者为职志应该会从周遭开始留意才是。”
    “好啦！总之我就是和审计官不熟，那个人是刻意不让人理解的类型，你们见了就知道。”说着说着，竟然不知不觉爬上石阶走到界馆大门口了，陈时守本能僵了下，现在要打退堂鼓已不可能。
    界馆是个相当不可思议的地方，每个领域住民刚刚到达这里时，总是从界馆苏醒，而他们被赋予死神身分前往人类世界工作时，也必须进入界馆。这栋建筑物看起来有一座大教堂那么高，但里面到底分成几楼却无法确定，陈时守自己也只到过三楼某一面审计官办公室而已。
    清晨，没见到人很正常，某种意义上也很诡异，对这里的住民而言，日夜晨昏象征意义要多过实际，既然如此，又何必按生物时钟活动？但陈时守原本就不觉得二十一号领域有人群特别活跃时段，只是也有格外寂寥的面貌。
    当然，也没遇到警卫之类，会喜好来界馆当警卫的领域住民，陈时守实在无法想象，一行人在无遭遇到讨伐情况下顺利侵入界馆，透过陈时守带领下找到审计官办公室入口。
    “要敲门了。”陈时守拉拉领口，吞咽着口水。
    “死神先生，Be a man.”恶梦竖起大拇指，陈时守用力点头，虽然他还是有点挣扎，无论如何都走到这里了，就此停下自己也不能接受。
    虽然默先生过去也不曾应门，但这种时候，应该是还未上班吧？
    陈时守松了口气，他为自己的懦弱感到悲哀。
    “应该不是，因为没挂上休息牌子。”太阳昂起脸天真地说。
    “而且门也没锁。”钻到陈时守手臂下，恶梦伸手试着转动门把。
    喀嚓一声恶梦就把门给打开条缝隙，他仰头无辜地笑，陈时守只好被迫出阵，直接面对接下来降临的考验。
    在那间办公室中，已发生与将要发生的事，命运并未慈悲地揭露全貌，留待人们虚掷生命心血去拼凑，而因不完整持续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