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领域

陈时守张开眼睛伸了个懒腰，这是他回到二十一号领域的第二个早晨，没人过问他一如往常情形，观看的任务是报告形式，也没有限定整理期限，也许知道他的人都当他在写书或如何，也更有可能陈时守本就不是引人注目的存在。
    他的心情也从初履至时惴惴不安，到了怎么样都无所谓的稳定，或者说看见蓝那些人稳若泰山表现，他着急也没用。由于写作习惯使然，他拿起小册子整理着时程表，就像小说里的侦探那样，希冀这能帮助自己评估一天半来的行动。尽管在二十一号领域中并无日历或纪年这种习惯，但反而刺激了不少死神对于时间记录方式的保持，比如自己或那个点灯人。
    第一天下午：抵达水镜广场。下午，参观界馆外观，折回，恶梦提议在自己的宿舍设立搜查本部，当夜被拷问二十一号各种细节，因应实际参观后又浮现的疑问补充。
    第二天清晨：蓝与他到水滴广场，遇见一名自称艾曼□□的老人，对方相当欣赏蓝。白天，参观图书馆，印证第一天晚上的问话回答，蓝提案调查界馆行政结构，判断死神任务制度本质。
    陈时守顿了下，他不可能想到这种方式，也不知从何做起，但还是跟着泡在浩瀚典籍中，根据蓝的说法，如果领域居民中如陈时守所描述学者比例如此高，必然会有些人将生前习惯带入二十一号领域，比如目录学家或者撰写回忆手稿等等。
    也对，就连陈时守这个普通人，都因为觉得二十一号领域的世界和人间如此不同，而用入书写题材中了，难保会有些死神记下了什么秘辛。可惜时间太短，小海似乎想说什么，但她选择不说。恶梦则是借口要读完所有梦太费神了，在各柜闲晃。
    第二天晚上：在街道上游晃，不曾有领域住民表现出认识或交集态度。
    陈时守甚至猜测，小海的能力应该找得到若寒，她连已经不在人类世界的若寒影子都找得出来，都在二十一号领域应该更没问题。
    针对这个明显的疏漏，他本来感到很疑惑并因此询问他们，没想到事实却是……
    “小海是可以告诉你某座森林里有片金叶子，还可以把叶子的模样给你看，问题这家伙对二十一号领域一无所知，“也没有兴趣”去知道，她的找到影子和找到位置根本是两码子事。”恶梦按着额头无奈地说明。
    所以，这些人干脆连问题都省了下来。
    “不过，还是可以像动画一样知道现况啊！”陈时守又这样想，如果若寒也在二十一号领域，他现在就想知道她的情况。
    “实况转播喔，有许多麻烦啦，首先对我们国度居民“现在”这种说法就是只能拿来骗人的玩意，就算配合你的“现在”好了，那也不会是二十一号领域的“现在”，你只要想，光是我们每个人要“一起”到这里，程序就这么复杂。简单地说，从影子来推测旗竿高度是缺乏客观标准的，即使一万个答案中有一个是正确数字，但更有可能全部错误。”
    恶梦摊着雪白的手掌道。
    “你到底基于什么天真想法，认为我们的能力可以用你相信的常理去运作呢？”
    “赌注吧？”陈时守低头。
    “那是行不通的，我们遵守规则是为了不造成毁灭。”恶梦看着太阳和小海，他们俱无意见。
    陈时守也知自己这种心态很厚脸皮，但也鼓起生前未有的勇气开口索问，他既不像蓝那样富有看法而付诸行动，如果没人告诉自己怎么做，他只好像路灯般杵在原地，直到有人嫌碍眼将之移开为止。
    这种情感波动太真实了，这样下去要他如何相信自己早已死去，他就是不想依恋，也不愿意牵挂其它，虽不愿意却做不到。
    他并不想说什么多爱若寒的高调，那只是某种记挂。
    “有个方法，不过得冒险。”蓝以左手包着手指轻轻折着，那个石雕被他放在大腿上，蓝似乎对这些失望结果不气馁，仍然视为一种回馈持续列入可能考虑着。
    “喔喔，老师快说吧！恶梦我最喜欢刺激的冒险！”恶梦立刻凑近蓝。
    “在那之前，必须确认底线到哪里？”蓝垂眸道，有时候他的举止，神秘得让陈时守分不清这时是现实的蓝还是实境的蓝，尽管恶梦给他戴上了意识面具，看起来应该是进入现实模式，可当真会如此吗？陈时守觉得什么都很难相信了。
    “万一发生冲突，是要将对方视为敌对，还是和谈？若是无法和解，要用何种理由去谈判？倘若对方发现我们的身份，并且加以敌视，和我们一起行动的你，该如何声明？”蓝朗声说道，
    “场面话我不想多听，这是实际问题，如果连我们都无法有共识，那就别谈临场反应了，那些小鬼是使节和元首身份，不会参与地球内部的派系斗争。”
    “派系斗争？”陈时守呆呆地重复，这个名词听起来已经泛滥成灾的感觉。
    “没错，老师终于了解我们的身份了，不愧恶梦和你搏感情这么久。”
    “我当然是站在你们这边啊！”死神斩钉截铁说，他为了这点调适心理调了好久。
    “可是，不管敌对或和谈哪一种角度，如果最终目的不变，是要带回来若寒的灵魂，那么还缺少一样东西，筹码。我考虑过了，陈时守，你作为我们的敌人比朋友有用，若是我们手上也有个死神，说不定可以拿来交换人类若寒的灵魂，也就是说，虽作为异形的你，我本人并不讨厌，可实际了解现况，以及情报的稀少，你却没有结盟价值，当然，你的目的也是我的目的，这点无须担心。”
    蓝冷静地分析道。
    “假使不如此的话，就必须对整个二十一号领域施加压力，这就不是你我两个人类能够办到的事。”
    “老师好像军师喔，这种冷酷的感觉也好棒。”
    “嗯，人类说得没错。”
    “蓝说得有道理，原本死神先生就说是恶梦特使挟持他回家的。”
    恶梦和赛巴斯丁大表赞成，太阳则是客观地提及了陈时守初临林竞蓝家的情形。
    “并且，这也是为你好，看来你并不讨厌死神生活，如果情况按照最理想推测发展，你也能继续留在这里。不然有无救回若寒，二十一号领域你都待不下去。”
    蓝说得没错，但陈时守却觉得心口一阵凉飕飕。
    终于，他的价值有人如此明确地衡量，还能对救回若寒有正面帮助，他应该高兴才是。
    “你觉得反正都死了，事情不会更糟？就用这种半调子的觉悟说要站在我们这边，显然你是个不愿考虑可能性的直线条，但是，倘若有炼狱的存在，有人对你说要将你扔进去永远被折磨，你还会觉得这种骑士精神很浪漫？”
    “我……”陈时守望着蓝，觉得有许多话等着冲出口，但却没想到字字艰难。
    “你们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说要来这里救若寒吧？之前也说过要我帮你们我的觉悟也是真的，为什么就不能单纯一起奋斗就好？要想这么多没发生的困难。”
    “一起奋斗这种说法太暧昧了恕难接受！”蓝冷漠地说道。
    “我只想要快点达成目的然后回去，和小孩子一起不知到何时的冒险，对我的生活方式来说很不方便，我还有其它工作。”
    “你太自我中心了，明明奋不顾身地帮助别人，为何老是要装出一副很难接近的样子？如果若寒对你而言是没关系的女人可以用“目的”去形容，真的那么勉强现在就回去啦！回去！若寒有我来救，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她并且送她回人类世界去，至于我自己会怎样，不、用、你、操、心！”
    陈时守不自觉加大了声音。
    “你只是觉得自己的行为很伟大，陶醉在自己的正义感而已！”
    不是的，陈时守没想到自己反应会这么激动，他的真心话不是这些，虽然这也是他的感觉之一，可是生气起来却变成了专挑最负面的话说。
    话似乎说得过份了，现场陷入难堪的寂静中。
    “是吗？我还以为彼此都是成年人了，应该不用顾忌太多，果然不先测试过就无法确认，带着这种总有一天会出现的隐形裂缝在陌生领域调查太危险了，你果然无法成为我的伙伴。不如现在就说清楚，不用你当筹码也无所谓，但血气方刚的你只是“自以为”超脱，“自以为”觉悟，“自以为”能够牺牲，哪怕时到最后才发现你的自以为是会波及他人，你也会沉溺在自以为激烈的英雄情操吧？”
    蓝的话语就像一枚又一枚冰椎，扎入陈时守心脏。
    “要麻痹或撩拨像你这种缺乏自觉的灵魂实在太容易，因此我对二十一号领域并不和你抱持着相同看法，拖到现在也够了，等我回来希望不用再看见你。”
    从讨论中离席，蓝往门外走去，小海闷不吭声地追上蓝的步伐，两人很快消失在陈时守视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