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领域

再也没有比明显的事实更容易使人上当的东西了。 ──Sherlock Holmes
    对若寒来说，这几天去界馆收获不小，对灵魂世界概念大致具备，这些可是她不屈不挠从长官那比蚌壳还紧的嘴巴中挖出来的珍贵情报，其实要问别人也不是不行，但不知为何同样都是绷着脸的人们，她只敢对默说话。
    他说可以问，自己就不用给他客气，还有某个见不得光的动机，就是等待默先生离开办公室时将陈时守那本书给放回原位，可惜他死守阵地程度果真不是活人能够办到的。
    因此今天若寒又跑到界馆三楼审计官办公室去，摊开她的书挺笔奋斗。
    这时，她已经相当后悔选择，不，是被默先生决定而自己选择接受的书写这份工作，
    写了十几页的进度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她把书塞在枕头下睡觉，应该任谁都无法趁机窜改才是，第二天问默先生才知道书写者工作特质，先前未告知理由是太寻常了每个领域住民绝对会遇到所以没必要特意写入手则中。
    发下来的空白之书具有意志，不满意部份它会自动清除要书写者重新写。
    很好，这种事先说了也没用，若寒认栽，但她没想到这个起头居然难成这样。
    冷血长官一脸理所当然地解释，那是因为完成的书会直接注销任务登记摆去图书馆，是要能让许多学者等级领域住民公开检视作品，当然要求一定精致度。而且既然不像世间出版一修二改再版重订等等流程，书本身就会直接挑剔书写者草率写下的内容。顺带一提，默先生告诉若寒，用中文书写就不要用其它符号去拼音，换言之，不能玩注音文，标点符号格式要正确。
    愈来愈无力的若寒趴在茶桌上，其实很想将钢笔当飞镖射向长官那张俊美冷酷的脸蛋，觉得目前再怎么写也是徒然，完成一本书和写完一篇小说还是有不同处，看这厚度要二十万字，以前天马行空涂鸦式创作，好像她这本书很不欣赏。
    至少给她计算机和键盘啊！这年头还有多少人用钢笔写作？
    束手无策的若寒最后还是不争气地问起默有何诀窍，问不出来的情况下她开始想耍赖偷懒，反正都到了这步田地，还有必要计较形象吗？何况当默无意中说出“天份也有差……”这句话后，若寒瞬间产生暗杀他的冲动。
    “那借我看别人怎么写。”
    之前表现只是为了放松默先生心防，若寒吐了一堆苦水后开始继续她完璧归赵计划，她想了整整一天才订出策略，这次绝对会成功。
    “去图书馆。”默先生的双眼继续盯着文件，大理石般光滑的淡色双唇略动。
    “那还要走很远欸，这边也有书柜嘛，就没有几本前辈写好的书吗？”
    若寒小心让语气不露破绽。
    “……”
    “默先生你那么忙，我看完以后还能顺便替你送去图书馆。”她堆起最无辜的目光回看审计官，前者用无法测出情绪的表情看过来，半晌，当若寒决定放弃低头在书上涂鸦泄愤之际，他弯腰搬起那个纸箱，走了一段路放到若寒面前，转回去继续文书工作。
    “谢…谢谢……”没想到这么顺利，自己太过小题大作了，若寒装模作样地抽出几本精装书翻着，忽然想起默先生应该和她一样，知道这箱书里中文内容屈指可数，那他还是亲自拿过来给自己的用意……
    若寒脸上一红，抬起头来正好对上默先生视线，他浮起一抹嘲弄微笑，可恶－－欺人太甚！
    “字典！”
    于是若寒面前也盖起一道不输给对方的城墙，她为自己死了还要像联考那样K书感到悲哀，如果像黄金鼠那样将自己埋起来可以躲开讨厌长官，若寒考虑再多搬些书来。虽然说这样一来偷拿书的事迹不会曝露，但那却是牺牲了她的尊严又被调侃一回，呜啊！
    默先生静静地处理那些来自领域住民或者到人类世界的死神回收的大量报告，第一阶级也意味着前线，汇集了最多轻重不分的消息，从中找出急件上报或分配到其它部门，即使对经验丰富的审计官而言也相当耗费心力。
    自从办公室里常驻一个新人，原本偷空泡杯红茶或者弹琴的减压嗜好都不宜在人前流露，附带不时出现的噪音，记忆中流畅的节奏感回归后，默先生过了好阵子才意识到办公室变安静了。
    他拿下眼镜捏捏鼻梁，越过己方变矮的城墙，还是无法看见那个小女孩在书堆后搞什么鬼，虽说对于下属没必要持有这些好奇心，而书写的工作也很自由，但如果睡到把口水滴到别人已经完成的书上，就变成他这个长官失职了。
    基于这个理由，审计官还是起身观察茶几后方的动静，果不其然人已经缩在长椅上睡着了，似乎觉得冷将脸孔都埋在手臂里，像只被丢弃的猫儿。
    即使放着让她睡下去，领域里的人也不会着凉生病，但默先生还是从衣架上取下披风盖到了若寒身上，顺手拿起属于她的书，这样一来，她或许能睡得比较安稳。
    才刚刚通过死亡的界线而已，还保留许多感觉和对假象的依赖，就算不会饿死还是想进食，就算不会生病还是想住得舒服，人性的贪婪。
    看着若寒删删改改的涂写痕迹，新人常态，作为一个二十一号领域的新人，若寒并不特别，即是不优秀到引起注意，也没差到让人侧目，一开始就选择书写也许是性质上是过难了，不过对女性而言，观看和拾取反而不如书写容易接受，也就成了审计官根据统计结果后的判断习惯。
    但她却必须被特别对待。
    默先生望着被公文淹没的一角，露出羊皮纸卷边缘，那是来自最高阶层的命令书，用第一阶级公务员中唯独他有能力辨识的“灵语”书写。
    “监视并帮助那个新人吗……”
    处于第一阶级领域住民，并不需要理解，也无被授予理解二十一号领域存在目标的权利，而要往上爬的钥匙，却掌握在自己手上。
    总有一天会通往无限，但势必要存在着牺牲品，什么都不知道或许比较幸福，但真的能隐瞒下去？
    默先生阖起书本，放在书塔顶端，最后看了一眼若寒的睡脸。
    年轻的女孩，才刚要学会做梦，人类往往也凋零得很迅速，所以才能写出美丽的故事。
    才能，那种东西属于无关紧要，对二十一号领域而言，一切宛若钟表精密运动，才是实切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