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领域

三重市郊某巷中并排约有十几年建龄的公寓，红漆外观已经显得斑驳，楼梯入口处贴满小广告且无电梯，当蓝透过陈时守口中知道若寒独自住在此地时有些讶异，他还以为年轻女孩通常和父母同住居多，但陈时守却表示两年多前两人交往时，她就在广告设计公司上班独立生活了，他们是透过业务关系认识，并没有什么罗曼蒂克的恋爱剧情。
    不过陈时守个人情况，可能已经用尽了一辈子幸福才换来正式一对一交往关系，他也满足了。
    以蓝的外表，很简单就冒充了若寒从老家上来找她的大哥，从平时不相来往的邻居中问到住在三楼B座的年轻女生已经一周不曾返家的消息。打开门锁这点小事在国度居民同行状态下自不必提，蓝虽然不愿意窥探陌生异性住家，但带着恶梦和眼球死神，又无法在只有这点消息时便打道折返。
    恶梦开门动作流利得就像自己家一般，蓝只好带着陈时守跟着进去，被装在瓶子里的陈时守，依旧让太阳和恶梦连手限制了转移到他人眼球上的能力，这是蓝勉强愿意忍受的界线。
    暗茶色磁砖铺了薄薄一层灰尘，触目所见显得凌乱而非脏乱，沙发上堆着洗过的衣服，桌面散放过期杂志，玻璃杯里的玛格丽特干枯得很彻底，若不是插在水里还真会让人以为那原本就是干燥花，窗户呈现开启状态，看出去却是另一栋公寓的水泥墙，这真是令人感到忧郁的风景。
    蓝不知道现在年轻人的想法（三十几岁在不同世代看来已经是中年人了），但如果是他绝对不会想找这种女□□往，感觉像是被压迫得喘不过气的生活方式，压力也是会不知不觉扩散给旁人。
    还好私密衣物没大剌剌丢在客厅，蓝拿出玻璃瓶让陈时守确认屋内景象，然而死神在生前也从未到过女朋友家，亲眼目睹这一切，保持沉默的死神，让人也很难猜测他的想法。
    反正，幻灭也是一种成长。
    过来人的蓝想着，将注意力专注在判定女主人下落的蛛丝马迹上。
    “你对叫若寒的这个女人了解程度到哪里？比如说她现在有可能外出或者其它之类？”蓝只好开口问陈时守。
    “很普通，一般交往而已，在印象里她是很有主见的女孩子，不会太依赖男人，我就是这样才被她吸引的，我们平常工作完以后，就没什么力气发展别的兴趣了，通常也只是去轻松地约会走走而已。”
    陈时守仍环顾着这间弥漫着孤寂气息的房子，虽然间隔两年这样直接检视自己的过去，他还是有哪里搞错了的错觉。
    才一转身恶梦就不见了，蓝从卧室方向的噪音发现恶梦已经在里面翻箱倒柜，想要过去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喊他，与其说是君子什么的，蓝更像是不想接触到未知的生物巢穴，目前为止的举动已经快变成噩梦了。
    恶梦抱着一堆小东西跑回来，公寓内果然无人伫留，像推理小说那样在衣柜或浴缸中发现尸体的三流桥段也无出现，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蓝弓起背俯身看着恶梦拿来的杂物，顺手拈起一白色小袋塞入口袋，其余多是化妆用具之类，保留一个物主接触过的东西，说不定可以当凭依用的线索，使用法术追踪之类。
    “看来至少好几天没人住了。”本想从若寒直接查起，情况果然不如想象顺利。
    “陈时守，你说说自己的意见。”
    “我不知道……二十一号领域里应该有人清楚是哪个死神想对若寒下手，可是他们不会说的，因为原本就是不该问的禁忌。”
    “你难道不想救她？”
    “我当然想啊！”陈时守的声音充斥着空洞客厅，他第一次发觉自己也会如此大声地说话。
    “如果嚷嚷就能做到的话，要我说多少好听话就行，人就算有想实现的愿望，也有拼命去努力却失败的时候，我在你们这些人面前表演什么？用这两颗眼睛吗？”男性声音带着有节制的愤怒。
    “表现你的立场，就算要和二十一号领域敌对也在所不惜的立场，博取人类的信任不是吗？”蓝不假思索地道出，有时他的确是个坦率到残忍的男人。
    这些家伙都不正常！
    陈时守待在瓶子里想，莫名奇妙就绑架自己，一下子就主动说要帮他找人，说了大段动摇他的话，万一一切都是谎言，那他到底会变得如何？
    倘若所言属实，他也仅能求助这些怪人了。
    二选一的抉择。
    女人，不必很美丽就能瓦解男人的防备，只是瞬间露出天真微笑，说着一些平凡无奇的话题。陈时守还记得，他在出车祸之前，最后牵着的那人的手，他怎会忘记？
    只是在心里感叹着，实在太幸福了，就算马上死了也无所谓，然后他就被车撞死在路边，简直就像是黑色滑稽舞台剧场上的丑角。
    如果想继续当个死神，就该速速跟这些不正常的人类和小孩怪物划清界线，但假使若寒真的出事，就算被骗的代价是她平安无事自己也心甘情愿，陈时守不禁暗暗悲哀自己可以在背后立个好人碑背到世界末日为止。
    “你的态度假使不更积极，对我这边也没有帮助。那个只有脸和身分能端上台面的笨蛋小鬼，既然说要帮你调查了，就不必把你的领域看得太伟大，毕竟他们都是别的国度过来的。”
    蓝硬是漠视恶梦的抗议声。
    “看来这里查不出什么了，也许她去旅行或者已经遭受袭击，恶梦，你不是很会犯规吗？快点用你的能力去找吧！”
    “欸，哪有说找就找得到的，也要看性质合不合，找到梦和找到人是两回事耶！就像拿到DNA也不能给GPS用啊！”恶梦摇摇手指。
    “真的要犯规，也是找太阴的影儿来犯规才对。”
    “小海？为何是她？”蓝问道，陈时守则不明白他们在谈论的内容。
    “自古以来，月下世界就是亡灵和巫术的世界，不用说与太阳殿下比起来，影儿要更接近地球上的领域性质，所以更有可能看到线索嘛！而且那家伙如果老师不问她也不会主动说。”恶梦爬梳着卷发，仰着小脸兴致勃勃地提议，他似乎对奋力将麻烦之球愈滚愈大牵扯到的面积感到由衷快乐。
    “警告你，这次绝对不准把葛空扯进来。”蓝戳着恶梦的脑门威胁，这些国度居民前不久迷上成立侦探团，甚至还将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天才小外甥给拉入行列。
    男孩弯起微笑规避话题，却趁蓝不注意时抢走了玻璃瓶，抬高手腕对眼球说话。
    “呐，死神先生，人好像真的不见了耶，要去什么地方我们都可以想办法带你去去找，不过不保证后果喔！”
    下午昏暗光线中，透过玻璃面，眼球表面泛着暗淡光泽，躺在透明容器里像是整人玩具。
    陈时守感觉现在自己的心情并非害怕，如同林竞蓝他们所说的，自己几近无知，连要惧怕的目标也不知在哪里，他仅是排斥改变而已，陈时守发现自己身上也存在着矛盾。他过去卯起来脱离好人卡诅咒，其实要交到女朋友有许多方法，改变自己、改变环境以及其它生活的策略，哪怕吸引不到异性？
    但陈时守喜欢那些像巴拉松般毒死自己桃花的优秀朋友们，也喜欢原本的自己，抱怨归抱怨，就像和原本的自己交朋友的那些人，他其实一直等待着愿意和原本的自己牵手的那个女孩。
    即使事过境迁，在人生道路上分开了，已经存在的回忆，却不会这么轻易就能抹销。哪怕是他成了死神，而她成了死神的目标。
    “我想书写某个故事，有关灵魂领域里的死神为了寻找一个女孩，放弃自己的工作职责，和人类及非人类合作，哪怕最后自己会毁灭也不后悔的故事。为了完成它，我必须和你们同行，继续观看下去。”
    虽然迟了点，但是在平淡无奇的一生……连死因也是平淡无奇的车祸结束后，陈时守发现他终于开始了自己的冒险，虽说开始是非自愿，但当他们给自己选择后，陈时守却压抑不住内心逐渐苏醒的冲动。
    “很好，不过话说在前头，我不会提供你生物作为附身对象。”蓝看着死神的眼球，两方无言地约定了。
    也是有的，和人类几乎没两样的死神，蓝依稀理解了恶梦为何要带回这个死神，而太阳和赛巴斯丁为何想帮助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