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领域

7 第二章 得到理由的冒险者(上)


人到死前都别称他是快乐的,他只是幸运罢了。──Sextus Propertius(BC 50-2)
    ***
    死神三大能力,观看、书写以及拾取。死神只是二十一号领域居民外出工作的称呼,而华人的陈时守主要负责台湾地区,事实上光是一个台北市他想做完搞不好就得花个一百年了,形形□□的人类,观看任务可不仅仅像小说家那样坐在街角咖啡馆那样耍帅地写笔记。
    人类在独自的、私密场域之中展现出丰富面貌,这才是身为死神的观察者所要检视内容,即使文学发展迄今写过了无数疯狂变相,人类还是有着尚待发掘的未知部份,这是可观之处。
    偶尔,陈时守会好奇同样是死神光临过的家庭后来发展,因此他会选择在拾取者的目标周围观看,他大概是二十一号领域中第一个纪录与死神接触过人类实际情况的住民,这种有趣的取材视角,让早已习惯领域生活的其它灵魂感到新鲜。
    此种好奇心仿佛“人类生物”般,这个年轻的领域住民。但新人都是这样子,因此他们相信随着时间流逝,陈时守也会安份下来,既然二十一号领域有办法选择陈时守担任死神职务,就有不会让其逾矩的信心,而除了工作表现新奇以外,也证明当初的期待并未落空。
    死神只是一种称号,在二十一号领域中有很多语言词汇来形容这项身分,但在华语区工作的领域居民特别讨厌念起来不好听的“死使”,因此他们自己决定了这种说法。
    基于规定陈时守自然也利用过拾取能力,虽然仅有一次,但他去过安宁病房工作,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搜集了一袋灵魂上缴给二十一号领域,他感到这种工作还蛮有意义的,但自己却不喜欢这种工作方式。
    不过,也有些死神比起窝着不动写书,更喜欢拿走别人灵魂的快感,但拾取者也不是所有死神都能胜任愉快的职务,像在台湾这种大杂烩信仰地带是比较好拾取的,倘若换成印度那种人人从出生下来就笼罩在某种宗教信仰下根深蒂固的灵魂,对于死神就像镶在岩壁上的贝壳,如果真的挖不下来也只好放弃。
    能力的极限让陈时守清楚地明白,虽然自称死神,但他们可不是真的无所不能的神,只是和人类相比之下这个差距还是清楚存在而已。严格说来,陈时守自己比较像是“死之预兆”的性质,他看见了一个人生存方式,大概就能感觉出那个人可能五六十年后才死,或者最近就会告别人世,虽然和超能力预言未来无关,仅是灵魂的直觉。
    他有时也将这种猜测化为文字,在故事中编织着这个人可能的未来,即使他觉得会很长寿的人隔天就出车祸死掉,陈时守也能理解。直觉和意外都是自然法则的一种,认为必然发生才是正确答案是人类的缺病,连地磁都会规律扭转了,正确的方向不一定是真实。
    但是,被“拾取”了灵魂的人类会以某种方式很快死亡,这却是项事实,因此陈时守拼命地写故事,他单纯想只要能证明自己确实是个优秀的观察者和书写者,就无须再使用拾取的能力了。
    有些事在隐约想要怀疑前,就会敏感地闪避,即使它的存在就像道阻之中的巨石,也必须要、绝对要视而不见。
    “那你知道被拾取的灵魂到了哪里吗?”
    林竞蓝这个人毫不考虑地刺中了要害,那一瞬眼球用几乎是恶毒的眼神看着他,这点或许连陈时守自己都毫无察觉。
    “根据你的形容,二十一号领域居民都可说是死神,所以若被拾取的灵魂只是成为二十一号领域住民这么单纯,也没必要特意将这种能力赋予所有住民,这一来数字不会平衡。”
    既这样被抓走,就这样去抓取别人的灵魂,乍看之下以牙还牙很合理,仔细想想根本就是矛盾的情况。
    蓝并未被吓到,他冷静分析是跟着恶梦提起的状况随即产生疑问。
    “换句话说,那位叫若寒的女性处境到底会如何?”
    陈时守很想大声说出我不知道,但那不就自曝其短?
    诈欺受害者也会有同样反应,他已经不是活人了,第一个到的地方就是二十一号领域,他自然认为所见一切都是注定的旅程,难道还要算他做错了吗?
    “只有变成相同的领域住民这点不可能,我粗略统计过二十一号领域里的居民数,虽然说是人类灵魂领域应该会塞了很多,但其实固定会住在里面的也才万把人而已。”
    恶梦诚实地发表见闻。
    “死神工作内容只有自己清楚,即使我知道某个拾取期限,也不清楚是谁去执行任务,何时提早或延后行动。”
    再加上拾取者的工作性质总是以梯次计算,要锁定特定的人类灵魂下落,更是难若登天。他们这些死神彼此没有交集也很正常,像纯那样刚获得新生就认识的领域住民,也是轻易地就错过了两年。
    “你不曾有过回去探望过去亲友的意图?”
    “没有。”陈时守回答,他也搞不清楚,但对于这家主人,他就像只能乖乖回答的学生。
    说起来好像就是这样,死神如果每个都像活着那样充满了各种思念,他们基本上根本当不了死神吧?陈时守厘清了现况后,他就很认命地接受了。
    但似乎……被林竞蓝提出后,他才发现印象其实也没有消失得那么彻底,毕竟他也无失忆现象,记忆本身总还是包含了一点情感。
    “那这样是我们对死神先生的预估错了,太阳殿下,如果本人无所谓也没必要特意插手。”恶梦摊着手心,一副无趣模样。
    “恶梦,那名女性会死吗?”蓝果然还是在意活人因死神而缩减寿命之事。
    “说不定已经死了,我只是注意到有这件事才找死神先生来问一下而已呀!本身又没有非管不可的兴趣。”恶梦抱着饼干罐,正要掰开真空盖,抬起头无辜说道。
    “那样不对吧?就这样让他们影响人类随意杀人吗?”
    “杀人这种说法也太过份了吧?那些工作目标应该都是经过慎重考虑才决定的,大部分都是本来就该死!”其实陈时守总共也只做过一次拾取人类灵魂的工作,但蓝的说词太尖锐以致于他下意识反抗地提出辩驳。
    “你的意思是,死神相当人类的正义警察?”
    “我没这么说,可是……”
    好像被人落套非得说些本意不想说的话,陈时守感到艰难。
    “好了好了,老师别和死神先生争啦,本来生物就无所谓固定寿命这回事嘛!把二十一号领域居民想象成代替人类让原本自然情况下是天敌却灭种的生物之后,某种看不见的天敌就好啦!”恶梦用手指点着唇,觉得自己的譬喻用得挺接近了。
    “嗯,反正死神先生也无法代表二十一号领域和人类公开讨论彼此定位,今天不如就专注在个人关系上,所以你不打算关心若寒小姐了吗?”
    连猫也走离茶几,似乎无人再期待陈时守能有尽责以外的反应。
    “我要救她。”陈时守小声地说。
    “啥?”
    恶梦没咬好,半块仙贝从嘴边掉了下来,连带遗落些许屑屑。
    “我不知道人死了会少掉什么,确实我只剩下这个当死神的自己了,关于二十一号领域,有些事也是第一次听说,但是我在人间能力选择观看是很被动的,你们封住了我的行动,至少说明白是要帮我还是放走我让我自己去做!”
    陈时守想,他的观看是为了书写,可是他的书写现在看来又像是某种补偿作用。
    只是他到现在才着实发现,自己真的很不擅长发觉疑点,他之前来到一个奇怪的世界后,就认为和这世界讲道理没用而放弃了,连尝试去调查都不曾。
    还是说,他太早就相信了别人的说法,以致认定那就是事实呢?
    毕竟自己从前就是那种人,死了依旧没多少长进。
    陈时守顿时沮丧了起来。
    “帮忙吧!老师,太阳殿下和赛巴斯丁都想帮忙,老师呢?”
    恶梦抹抹嘴巴,卷起袖子神采焕发预备大干一场。
    蓝的反应依旧是这户人家中最让陈时守不想知道的一个,不管他答不答应,陈时守都不想再和他有任何交集,他就是拿这种人没辄,而且光是同处一室就让他压力好大。
    “我去看好你们别给别人惹麻烦。”蓝说这话时,五官显得比往常还要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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