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军团

第49章


山鬼望着那眼睛,心中也不免为之一震。 
    年轻教师说:“你叫什么名字,敢不敢留个纪念?……” 
    山鬼说:”竖起你的狗耳朵听着,我们是齐天大圣金棍子造反团,我叫 
蒲乐章,我要用鲜血和生命谱出人类最壮美的乐章……” 
    台下有人为他鼓起了掌。 
    “蒲乐章——”年轻教师昏死了过去。 
    事后,当人们从教工食堂将他抬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他不是装死,他的 
两条小腿都被打成了粉碎性骨折…… 
    听爸爸说完,骆强直恨得二目圆睁:“为什么不告他?” 
    “告过!告了不止一次……”鞋匠有些黯然。 
    “把他关起来了吗?” 
    “如果关起来,他也不会到这儿当经理了!” 
    “为什么不把他关起来?” 
    “第一,他不属于我所在的大学,我们的单位处理不着他。第二,他不 
是和‘四人帮’有联系的线上的人物,调查的人说他不过是个小痞子。第三, 
有人说,他也没干过什么其它的坏事……” 
    “就这件事还不够吗?”骆强说。 
    “不够吧……你爸爸的身份不够……”爸爸十分悲哀他说:“调查的人 
安慰我说,文化革命是整个民族的悲剧,绝不是一两个人的个人恩怨。他打 
你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从另个意义上讲,他也是文化革命的受害者……” 
    “他也是受害者?”骆强闻所未闻。 
    “是!从理论上讲是这样的。文化革命中,人人都是受害者,人人都控 
诉它,没有一个受益的人……”鞋匠言不由衷地说:“我奇怪的是,为什么 
这种人什么时候都能叱咤风云,这个世界好像就是专为这种人开的一个乐 
园……” 
    “他一定有路子吧?”骆强问。 
    鞋匠苦笑着摇摇头:“不一定!我们这样的人好比是骆驼,我们只会在 
沙漠里一股道走到黑。他们就像是狼,他们既会躲过野猪的獠牙,他们也能 
在吃人肉的时候不顾什么良心。 
    “没有道德,没有良心就是他们成功的秘诀。有时,我也想变成一只狼, 
忘掉道德,忘掉良心。可是我变不成狼。我命里注定就是一匹骆驼。孩子, 
这就是命啊!” 
    骆强发现父亲中午在刚刚看到仇人时的那种的人的愤怒的目光不见了, 
而变得这样的灰暗,这样的让人泄气。 
    骆强觉得血管中的血变得发烫。他大声吼了起来:“我不认命!我既不 
愿意当狼,我也不愿意当骆驼,我要做一个人!我要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社会上的这些坏人就是让你们这些所谓好人给惯的!你们活得多窝囊!你们 
挨打,你们活该!我要是你,我就天天告他,告不倒他,我就杀了他!你们 
倒好,你们居然还能找出理论来安慰自己!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鞋匠没有说话,他闭上双眼,两滴浑浊的泪珠从眼角跌落下来…… 
    骆强发觉了自己的过激,自己的不合情理。转念一想,能像父亲那样在 
当时就据理力争而被打断腿的人又能有多少?父亲放弃公职而去修鞋,他心 
中又包含着多大的屈辱和无言的抗争?而有的时候,他们跟他们的前辈相 
比,又那么没有理想,又是那样的实际…… 
    他拉着爸爸干枯的手说:“爸爸,您别生气,我不该说那些话……” 
    鞋匠睁开眼睛摇摇头:“我不是因为你说的话而难过,我是为自己看不 
清自己而难过。有时候,我觉得年轻人说得对;有时候,觉得你们说得又不 
对。我记得歌德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年轻人相信许多虚假的东西,而老年 
人却怀疑很多真实的东西。可是有的时候,事实却恰恰相反,年轻人怀疑很 
多真实的东西,而老年人却相信很多虚假的东西。我的年龄并不算老,我不 
知道自己相信的东西到底是虚假的还是真实的……我无力自拔。我是个修鞋 
的,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但我还有子女,我不知道我应该告诉你们如何生活, 
如何做人!这是我心灵中最大的矛盾,也是我心灵中最大的痛苦。从这一点 
来讲,我根本不是什么哲学系的讲师,我只配是个修鞋的,只有修鞋的时候, 
我才发现我的目的非常明晰,非常的简单………” 
    鞋匠从来没有和儿子这样谈过话。他担心他的话太玄大虚,儿子听不懂。 
    骆强点点头,他全懂。不过是和父亲从两个完全不同的角度理解罢了。 
    从父亲的嘴里,骆强又知道了当年蒲乐章卖“红书”发财的事情。“我 
告诉你这些事情,只想让你认识社会,认识社会上还有蒲乐章一类的人,我 
并不想让你卷进去……” 
    骆强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如何“卷”进去。 
    从此,骆强便开始从各方面打听,调查出蒲乐章前两年还是个黄书贩子。 
他卖过假酒,卖过假药……凡是能赚钱的事情他都干。当然,蒲乐章最机密 
的事情,骆强是无从知道的。但他断定,蒲乐章还在继续干着坑蒙拐骗的勾 
当,而且越干越大。于是他决定采取了第一个行动——向蒲乐章发出了警告。 
    在粮库劳动的那天晚上,众生贸易公司的肖园利接到了饭店打来的电 
话,说他的皮包找到了,是被一个年轻的翻译在上厕所的时候拿错了。让他 
带着人家的皮包去饭店换回来。 
    肖园利又惊又喜,他马上驱车前往饭店,从总服务台取回了自己的皮包。 
    他急忙打开皮包,发现两份合同还在,自己的三件宝贝一样也不少,心 
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当然,他也怀疑这里面可能还有什么旁的圈套。但他不 
敢住深处想。但愿就像服务台所说的那样——无意识地拿错了皮包吧!他希 
望这只是虚惊一场。 
    他走到一个远离服务台的沙发上坐下,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见服务合, 
而服务台前的人却看不清他的脸孔。他坐在那里,吸着烟等待着,他希望那 
“年轻翻译”出现,看一看,记住面孔,心里也就踏实了。可惜整整一个晚 
上,“年轻翻译”也没有出现。 
    第二天,他再给饭店打电话询问,以示关心的时候,服务台说,皮包今 
天早晨已经被人取走了,还留下话,向肖园利表示歉意…… 
    一种不安的念头悄悄袭上了他的心头,但转瞬就消失了。他觉得自己的 
担心有些多余,属于庸人自扰了。于是照样干起那“黑路”的买卖来。 
    那天晚上,顾永泰听着教导主任关于包方侃的汇报,心情是十分复杂的。 
    教导主任并没有顾及头发上滴滴嗒嗒往下走的雨水。只是摘下眼镜,一 
边哈着气一边用手帕擦拭着,戴好眼镜,就从书包里掏出小本子。此刻,用 
落汤鸡来形容他的形象是再合适不过了。 
    一种同情的心情在顾永泰心中油然升起。他站起身来,从脸盆架子上拿 
起干毛巾递到教导主任的手上说:“别着急,先擦擦头发……” 
    教导主任心头略略涌起一阵温暖,他发现顾永泰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不 
通人情。他用毛巾擦完头发,看见顾永泰将一杯热水递到他的面前说:“还 
没吃饭吧?先喝杯白糖水,等咱们说一会儿.叫食堂刘师傅给你煮碗挂 
面……” 
    “不,不——”教导主任下意识地摆着手,两滴泪水已经出现在眼眶里 
了。 
    “高二(5)班有个学生叫包方侃……”教导主任极有条理地汇报起来…… 
最后他说:“据现在掌握的情况,这个人和这件事都跟第三军团没有什么关 
系。”他大约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完成了顾永泰盼望很久的汇报。 
    “噢!——”顾永泰表示了深深的失望。 
    “照你看来,这个第三军团是不是不在我们学校,或者他本来就是个子 
虚乌有的东西?” 
    教导主任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真像社会上传说的那样神奇,那肯定 
不会是中学生所为。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这个第三军团即使存在,也不会在 
我们中学里。至于说到子虚乌有,那可就难说了。第三军团的警告信我们是 
亲眼看见的,说明它的存在。但是不是就是我们说的一般意义上的那种有组 
织有纪律的团伙倒不一定。但不论怎么说,它有也好,没有也好,就它的所 
作所为来看,也不是我们作为学校的能力和权限所能擒清楚的。校长,恕我 
宣言,让华晓这样继续侦察下去,让他为难,也有些不伦不类了。” 
    顾永泰说:“你说的有些道理,但我想,万一它就在我们的学校,以后 
查出来,我这个当校长的还不是严重失职吗?” 
    “也不能这么说,现在的学校对学生的束缚力和以前相比已经大大地削 
弱了。学生受到来自校外社会上的影响是巨大的,有时我们花了很多的劳动, 
但结果却是杯水车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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