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吟

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我靠着窗台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此刻，我正处于京城里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中，此刻，距离宫变已经一个月有余，先皇的葬礼早就举行了，新皇帝也已经登基。
    来往的百姓穿着还是很素雅，秦楼楚馆也还没有开始营业，毕竟还在先皇的服丧期，但大街上的热闹却跟一个月前没有什么差别。皇家的人的死活，其实于老百姓也是没有什么相干的，只要天下太平，能够安居乐业，他们才不管是谁在坐这个天下，是谁得到了这个天下，是谁用了怎样的手段得到了这个天下。
    五王爷殷翊，如今无论是谁见到他，都必须三叩九拜，因为，他是当今天子。
    弑父也好，篡位也罢，已经没有人会关心了。或者说，已经没有人敢关心了。
    “让开，快让开！刘大人执行公务！”随着吆喝声，一队全副武装的官兵从街上跑过，人们纷纷让开，跑的慢的，就被推个踉跄。
    我下意识地闪身隐在窗后，随即才想起他们是不会抬头向天上看的，又慢慢站过去。
    我知道他们在找什么，奉新帝命，抓九王府余孽。一旦发现，可就地正法。因为，据说九王爷谋反了，幸好皇帝发现及时，在九王集结叛军的地方当场将其拿下，扣留于当地，正准备择日押解回京。而九王府的一干人，却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待到官兵赶到已经走得一个不剩，而且，仿佛凭空消失了般，再也没在京城出现过。
    吴越被押解在离京不远的一个小城——凤阳——传说中的叛军集结地，他是怎么去的，我想跟那晚的醉酒不无关系。那一晚，他连九王府都没有回。
    我是怎么知道的？这跟我此刻还留在京城，而没有冲到凤阳去是一样的原因。
    那日，我告别了十一王爷，在大清早回到了九王府，无意外地，看到了重兵把守的景象。从清早到正午，我愣是毫无办法。
    中午的时候，因为想到与其站在外面傻等，不如冲过去大家关一起算了，所以正想往里走，一个人拉住了我。我一看，居然是弄月。
    然后，被她拉着快速地穿过了几条小巷，终于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一看，居然还有一个人：聆风。
    这两人如今在这里，吴越却不在这里，我心知情况真的是太糟糕了！
    “九爷呢？”我劈头就问。
    “不知道。”聆风低头回答。
    “昨天的晚宴，点明只能王爷入殿，我和弄月就在偏殿里候着，等到了该散的时候，却有一个小太监出来说九爷喝多了，要歇宫里，让我和弄月先回来。我们虽然有点吃惊，因为九爷从未如此过，但也只好回了王府。半夜里，我就被周大总管叫醒了，他说不知道是谁放了一只死去的鸟在他卧室的桌子上，鸟腿上绑了一条红布条，上写一个字‘逃’，联想到宫里里情况确实是有些诡异，我们当然只好信其有，连夜离开了王府，谁知道，果然出事了。现在宫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九爷，到底到哪里去了？”聆风一脸急色的问我。
    “情况是，大家都被五王爷算计了，局势都在他的掌握下，丽贵妃娘娘也殉了，我们在宫里现下可是一个人都没有。可是，九爷到底到哪里去了？”我皱着眉，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当然，不久我们就知道了，九王爷，到凤阳城去“谋反”去了。
    得知这个情况，是在三天后，不仅我们知道了，全国老百姓都知道了。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洛家被抄的消息，财产全部充公，女子全部没入奴籍，男子一律充军。全国第一首富，鼎阳城洛家，一夜萧条。
    曾经以为我对洛家的盛衰早就没有了感觉，我于他们，本就没有什么关系，然后，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瞬间满脸的泪水却使我手足无措，原来，我是关心的吗？那个老夫人拼死保存的家业，牺牲了两代人的家业，在权力斗争面前竟然是如此脆弱。树倒猢狲散，原来不仅仅是红楼梦中的情节。
    吴越在凤阳城，聆风和弄月自然是要去的，而同样要去的我，却被弄月拦下了。
    “你留下。”她不假辞色。
    “为什么？”我看着她，要一个说法，这个女人，这个时候了来跟我玩这种争风吃醋的把戏？
    “你会武功吗？”她问得简洁。
    “不会。”我答得丧气。“但是。。”
    但是我的心跟你们一样急切。
    “没有但是，洛茗悦，我相信九爷更希望你呆在这里，无论生死。”弄月眼中突然闪过有一丝脆弱，我没有错过。
    这个女人，我将头转向一边，她是不是比我爱得更深？爱到可以保护情敌，我自问我做不到。
    “其实，我们也需要一个人留在京城。”聆风插话到。
    “为什么？”我调整情绪，问到。
    “洛家，悦姑娘你的家人，如若顺利脱身，会先到京城的熙悦客栈，然后取道薛城。那里是九爷和洛家共同经营了几年的地方，但是名义上跟九王府和洛家豪无关系，正是为了有有一天以防万一。周大总管等人已经线去了。薛城离京城很近，五爷万万想不到九王府的人会在那里，同样想不到洛家的人会千里迢迢的去那里，所以你必须等在这里会和洛家的人，当然，如果有人能顺利逃出的话。”
    “我要在这里等多久。”我静静地问到。
    我要抱着期望——期望洛家有人逃出要抱着多久？
    “一个月吧，这个时间，已经能从鼎阳城赶到京城。”
    “好，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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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离开窗旁，到桌前给自己倒一杯水。
    于是，我独自一人留在了这里。
    这一个月，我眼见着先皇并两位娘娘出殡，眼见着新皇登基，眼见着容琰封王，眼见着六王爷被软禁于自己的府邸中，眼见着殷翊排除异己，一朝天子一朝臣。
    有些事我终于想通了，那一晚殷翊与容琰说的起风了，果然是大风起，天地变；被称为书呆子的六王爷，原来一直暗中支持九爷。
    没有想通的事却更多，皇上究竟是如何崩的？这估计会成为一个千古疑案；柔妃为什么会殉？她看到了皇上驾崩的真相吗？还有丽贵妃，那个爱权力也爱儿子的女人，我至今都不敢想象那样一个强势的人，是怎么面对生命中的最后一杯酒？还有那一晚文华阁的冲天大火，还有那一纸遗诏。
    遗诏的内容，我谁都没有说，我甚至没有告诉聆风弄月我曾经奉丽贵妃之命去偷过遗诏。这是一个秘密，也许它曾经是个很有价值的秘密，但此刻，我们已经输了，不管遗诏上写的是谁，龙椅上坐的都只会是一个人。那，这纸遗诏还有什么价值。当然我也没有毁掉它，我总觉得，总有一天，它会有用。
    “夫人这边请，这里就是16号房。”小二的声音。
    “好。”一个女声应到。四五个人脚步声在门外走过。
    我握着茶杯的手一抖，16号房，那是一间早就订下的房，能入住这间房的人只会能是洛家的人！
    等了一个多月，终于有人来了吗？
    我甚至连门都没有敲，直接推门进去。
    围桌而坐的四人抬头看我。
    长眉入鬓，凤眼生威，沈兰华；柳眉杏眼，温柔婉约，白碧歆；依偎在沈兰华怀中的小小身躯，洛茗倩；端着水盆站在沈兰华旁边的，李平儿。
    四人都是满脸风尘之色，身上穿的也已不是华服，平常布衣而已。
    “来了。”沈兰华看着我，淡淡地说。遭逢大变，她似乎除了换了着装，什么都没换。
    “悦儿。”白碧歆眼中含泪地站起来，冲我伸手。
    我迟疑了一下，终于走了过去，倚在了她怀里，“来了就好。”我冲她笑说，真心的。
    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流下来，汹涌得止不住。
    “姐姐。”洛茗倩也走了过来，拉着我的手，未开口，泪先流：“洛家，洛家就剩我们几人了，爹爹和哥哥。。。”
    “爹爹和大哥怎么了！”我急声问到，那两个洛家最疼我的人。
    “为了护我们出围，爹爹和大哥都，都回不来了。。。”洛茗倩捂脸大哭起来。
    白碧歆的泪水流得更凶了，李平儿端着水盆的手也微微抖动，泪水满脸。
    回不来了？我茫然地看着洛茗倩恸哭的脸。
    “这就是我的女儿，我们洛府的小姐，洛茗悦。”那一天，有个人牵着我的手说。
    “不许打我妹妹！”那一天，有人抓住挥向我脸上的手，怒吼。
    回不来了?
    我看着滴落在我手上，身上的小水珠，那是我在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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