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

第21章


再闹我生气了啊。"
 
  七嘴八舌,整幢楼里满是少女叽叽喳喳的声音。
 
  苏安安?她住哪间房?
 
  江超下了车,点起烟,坐在台阶上,数着宿舍楼间数。"1,2,3,"他猜她住在哪间里,猜来猜去猜不到,嘲笑自己竟然像个毛头小子,少年心事被泼洒在河里,被天上的一团月光搅乱了。
 
  苏安安,本来也该是这么开心的。刚才有一瞬间,他几乎忍不住,想用自己的手抹去她的眼泪。这个女孩是阳光中的向日葵,只要下了一点毛毛细雨,就让人心疼不已。
  江超就这么看着,数着,猜着,竟然入了迷。
 
  周南在火锅店里发呆。
 
  "先生,我们这儿打烊了。"
 
  周南怔怔地,听而不闻。
 
  "拿酒来。"
 
  "先生,先生,我们这儿打烊了。不营业。"
 
  "我说了拿酒来。"
 
  "我们这儿已经不营业了。" 
 
  周南从皮夹里狠狠地抽出一大叠百元大钞,扔在桌上,声音沙哑地大喊,"拿酒来!"
 
  服务员看了看钞票,转身看了看老板,"这--"
 
  老板会意地点点头。
 
  周南一瓶一瓶地喝酒。冷酒最伤人。周南几乎不用吞,一瓶一瓶地灌进去。旁边收拾的服务员无不骇然。
 
  在灯光下,周南的眼睛有着血丝。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滴溜转了几圈,他终于是没有让它滴下来。他只是一瓶一瓶地灌着酒。
 
  残羹冷炙,清酒孤灯。
 
  她竟然扔了他的SWAROVSKI?
 
  周南拾了筷子,在火锅中捞啊捞。捞不到。他把白菜,肉片,火腿肠一片一片捞出来,堆在桌上,还是没捞到。最后,他拿了勺子,把红油汤一勺一勺地打出来。汤尽,锅底露了出来,在一片红色油污中,SWAROVSKI静静地躺在锅底里。
 
  SWAROVSKI象征着爱情,躺在污秽的火锅底料中,依旧那样地静美。
 
  周南喝了24瓶啤酒,喝完以后,他数了数瓶子,一手紧紧拿着SWAROVSKI,倒在狼藉的桌上,不省人事地睡着了。
 
  这天晚上,北京城里有很多个人没有睡觉,有的在加班,有的在夜店,有的在谈恋爱,却只有三个人,在寂寞的深夜看见了爱情。
 
  江超在民院女生宿舍楼下数了一晚上的宿舍房间,数完了一遍之后又从头开始,因为总是有几盏灯熄灭了,渐渐渐渐,从满楼的光亮,变成了明暗参半,再慢慢变成渐少的微光点点,点点越来越少,最后剩下了一盏。唯一的一盏,除了它之外,整幢楼就像深海一样。然后,江超就看见了爱情。爱情,就像一片深海里最后的一盏灯。
 
  直至空中丝丝亮的时候,江超在起身离开,站起来的时候,手是冻青的颜色,腿麻得像要瘫痪。在这冷和痛的边缘--他终于觉得自己找到了爱情。
  苏安安在这一天晚上就着一盏小小的台灯收拾屋子。周南的备用打火机,PSP,他们一起去看过的电影票,欢乐谷打中的布娃娃,背靠背的情侣格纹装。收来收去,都和周南千丝万缕。四年了,四年看过100多场电影,吃过1000次饭,接过10000个吻,付出了无可计量的感情。收拾完之后,苏安安发现宿舍里出奇地干净,不再有任何的凌乱和杂物,就像离开了周南,自己的生活就变成了带着84消毒水味儿的病房,唯一多余的东西就是人。她的这一盏小灯,亮到了深夜。灯光中,她逐渐看到爱情显现出来的影子。十多岁的时候,觉得爱情是雨中天下,泥泞路上的干燥地,二十多岁,撑起伞,发现雨漏滴水,走起路,发现步履维艰。
 
  周南趴在火锅店的桌子上睡觉,满鼻辛辣的红油味,他用手紧紧攥着SWAROVSKI,梦见爱情就像硕大巨枝的花朵,一朵一朵次第开放,直至蔓延整个脑海。
 
  第二天早上,苏安安被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惊醒,她伸个懒腰,沮丧地摸摸肿胀的眼睛。
 
  来人像一阵风一样,"苏安安,苏安安,去保研推荐表上签字!" 
 
  苏安安坐在床上,被子半搭在脚踝边,蓬头垢面,喃喃自语,"保研?我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同屋女孩群起而攻之,"忘了?你豪门贵妇,读什么研啊,把名额让给我们得了。"
 
  苏安安站在绿色油漆过的铁窗前。
 
  春天的早晨常有大雾。白茫茫地埋住路过行人的身子,脑袋,只听得有声音由远及近地响过来。
 
  江南春,最是怡人。
 
  有山水水墨勾,点,扫,平逡,浓淡相宜。
 
  吊脚楼下水响,青苔在幽隐地暗绿,细长的椽子伶仃地吊起的风雨和飘摇。
 
  她生下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白面长身的女子,和烟妓客船用来栓船靠岸的长脚。
 
  她生在一个风头新瓦的四合院里,院子里有黄瓷大水缸,四合一天井,天井里有着篾椅,堂屋里黑乌乌的。
 
  她就像一个玩具,蜷缩在妈妈的怀里,也是透过一个这样的漆着绿漆的铁窗看向外面。
  转眼间,她就长大了。每一个女孩子,都是这样长大的。
 
  时间起伏得像滩水一样。艄公撑了船,搁了浅,在河的下游掌上灯,时光就像一只手,慢慢看,慢慢看,它从青翠渐渐变成了苍黄。
 
  她看着窗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从远处走来。"我不要保研了。"她一字一顿。
 
  宿舍的女孩大跌眼镜。"保研你还不要?我们都还考呢。"
 
  "豪门贵妇也不能不读书哇。"
 
  "我读累了。"
 
  四年了,她能吃出食堂茶叶蛋的细微变化,奶茶妹不用问就知道她的咖啡口味,宿舍阿姨路上见到她争着打招呼,她知道自习楼二层第二个蹲坑的冲水器坏了知道宿舍楼下第六七八块铺地砖坏了走路时候要小心避开。民院有一首广为流传的段子。
 
  "民院路上捡过钱,小树林里亲过嘴,派出所里镣过拷,民院附中把过妹,江山城里聚过餐,风波庄里打过架。"
 
  除了没有镣过拷,没有捡过钱,她都干过了,所以,可以毕业了。除此之外,她还给校长信箱写过被评为民院十大杰出来信的榜首投诉信。
 
  "为什么宿舍没有空调?为什么宿舍只有一个电扇?什么宿舍的电扇只能吹到地不能吹到人?为什么躺在床上根本吹不到风?为什么宿舍的插头六个坏两个?为什么宿舍的床又短又窄?为什么宿舍的床老是叫唤感觉快要塌了?为什么教室里没有空调?为什么有空调的教室空调却不开?为什么教室里的电扇不转脖?为什么食堂的电扇在柱子上?为什么食堂的电扇吹不到人?为什么食堂的角落里的空调不投入使用呢?为什么不给看水房的大叔安个电扇?"
 
  何况,这里有她浓稠的记忆。谋杀菲林,痛彻心扉,她怎么敢待?
 
  她掏出电话,请了一天假。
 
  周南一觉醒来,眼睛刺痛,太阳当头照耀,自己旁边杯盆狼藉。
 
  酒有隔夜醉,痛也有隔夜痛。
 
  昨天晚上如隔梦中。好象是把自己的心扔到红油锅里咕噜咕噜地煮了,翻着沫儿,心水来回翻江倒海。
  他顶着隔夜的阳光,结了帐,去找苏安安。
 
  周南在车上忽然想起以前这样的时间里,安安坐在他的身边,一个劲地掰着他的右手费力地搂住她,往他怀里钻,自己大叫,"苏安安!你又动了我的档位!我说开着开着怎么不动了!原来是被你扳了倒档!"
 
  那样的时间多美好。
 
  他开始预演,垂首低眉,"安安,对不起,是我太不够珍惜你,我以为自己是钻石王老五,现在才知道,如果失去了你,我就是废铁王老五。安安,SWAROVSKI给你,这是我从火锅里一勺一勺地捞出来的。我决定去投诉他们,SWAROVSKI--在一个火锅里,我至少发现了五种跟它辨别不清鱼目混珠的东西,它们分别是,米皮,龙口粉丝,龙虾壳,圆白菜心和切断了的莲藕条。都亮,都白,都发光。"
 
  "安安,你原谅我吧。我要是小王子那你就是小王子爱的玫瑰花,我一直守候着你,就算是你被扔进了人工种植的大棚里,我还是一眼就能把你从中挑出来。你就是我唯一的玫瑰。即使你长得其实像狗尾巴草。"
 
  "安安,我承认,我失去了你我就活不了了。我需要穿你洗的衣服吃你陪的饭抄你的作业吃你的豆腐。安安,回来吧。"
 
  "安安,我逗你呢,我怎么会要去美国呢。我妈逼我去,可是我正想尽办法敷衍她,实在不行,临上飞机我就满地打滚说我阑尾超犯了或者在过安检的时候仰面朝天扑地砸到在地。我不会去的安安。美国那种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会腐蚀好孩子的心灵,他们的国会议员偷情,牛肉要卖50RMB,那个地方只适合大屁股的白种人和喜欢SM的偷渡客们生活。"
 
  一路上周南口干舌燥。
 
  "安安呢?"上上下下找了一圈没见人影儿,他记得她说过的是在五楼,好不容易看见林莉,急匆匆地揪住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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