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

说着话的时候， DUKE手指握着红酒杯的流光溢彩的边缘，眼角甚至都要泛出泪花了。
 
  秦怡刚刚几乎被感动，但在听到他的下一句话的时候恨不得把他浸进奶油蘑菇汤里进行一番彻底的洗脑。
 
  DUKE在感伤中猛然猝醒，像刘胡兰一样刷地抬起头，字语铿锵地说，
 
  "所以，征服爱情！征服它！GO!GO!GO!我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征服爱情！我已经把这个目标写在了日志本上！早三遍晚三遍，我一定要像征服喜马拉雅一样征服它！"
  秦怡顿觉头顶一片黯淡，眼冒金星，她预感到自己今后的日子将会持续在这样冰火两重天中。
 
  第十章
 
  他把白菜，肉片，火腿肠一片一片捞出来，堆在桌上，还是没捞到。最后，他拿了勺子，把红油汤一勺一勺地打出来。汤尽，锅底露了出来，在一片红色油污中，SWAROVSKI静静地躺在锅底里。
 
  SWAROVSKI象征着爱情，躺在污秽的火锅底料中，依旧那样地静美。
 
  秦怡回到家里，点燃了一只中南海点8，站在窗口仰望星空。从回到北京的第一天起，自己就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不知道北京城里有多少人，也许是100万？500万？1000万？不知道，但她知道在北京城里，很多很多人穷其了一生也没有偶遇过。
 
  但她知道，她会遇见周南。这种气息越来越临近。好像吸进一口气去，她就闻见了周南古龙剃须水的味道，衣服上春夏秋冬季节的味道。他们有多少件情侣衫啊，她根本数不清。曾经进一个店就问人，"你们这儿，有情侣装吗？"他们穿过KENZO，CUCCI，华伦天奴，POLO，JEEP，穿过几乎所有出情侣装的一线大牌，当年他们发下宏愿，"咱们不干什么穿一件扔一件的破事儿，以后有钱了，咱把KENZO设计师买下来，穿一件，让他给我们画一件。"她刚到伦敦那一阵，发现伦敦的SALE季节漫天铺地的大牌情侣装特卖，看到价签的时候，她的心条件反射地HIGH起来，几乎想要去拉旁边人的衣袖，兴奋得大叫，"我们的梦中场景真的再现了！"可是转头，她只看到过往像一只目露精光的黑猫，蹲在屋檐的最上面，瞪着黑夜，冷冷地看着她。
 
  她再也不用去关心情侣装，外卖全家桶，双色袜，IBMT61和IBMX61。她从此就是茕茕孑立，形影单只。
 
  周南，你还好吗？
 
  尽管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你在一起。
 
  但是我希望你幸福，过着最幸福的日子。
 
  苏安安裹着一身疲倦在路上走。
 
  开春了。以前在江南，开春是显眼的。桃花一瞬间就轰轰烈烈地烧了半山坡，绕城而流的河水在某一天清晨醒来的时候忽然变宽了，河底青苔被忽然间变大的水流曳着，青衣缭乱。
  晚上总是月光白亮，地上铺满银辉。春天好月亮。
 
  可北京城不，北京城里的开春就是姑娘穿上了丝袜，换季衣服开始打折，晚上的时候走在路上的人多了，街上开始五颜六色起来。
 
  美国？苏安安真想掐一掐自己的心，看看它是不是面粉做的，为什么总是轻轻一碰，就连渣带屑地掉下来，经不起一指推。
 
  原来他是要去美国啊。
 
  爱的最高境界，大概就是骨肉相连。一块骨头一块肉，就连他去个美国，好像都是从她身上生生敲打下来的骨头连上了血肉淋漓的碎肉。
 
  周南定定地看着火锅，不明白苏安安这是怎么了。短短几个月，他觉得她就快要不认识她了。她开始模棱两可的说话，若有似无的笑，她不喜欢她这样，这是怎么了？
 
  江超静静地坐在他的对面，一根一根地掐灭烟头。
 
  苏安安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转身折回了火锅店。
 
  周南恍然间看到门口多了个人影，清瘦而带着笑。苏安安？他晃了晃头，以为是自己看错，再定睛一看，果真是。周南四分五裂的心好像在一瞬间啪的又合在一起。就知道，就知道她是离不开自己的。她不过是赌了个气，像她以前那样，这不，又回来了。
 
  周南的心里像涂了一层舒护乳，安宁而欣喜。
 
  "安安--"
 
  话音未落，觉得苏安安神色不对。
 
  苏安安轻轻从脖颈上解下来一个亮晃晃的东西。
 
  "周南。我知道我自己不够好。和你比起来，我不够漂亮不够聪颖不够身材魔鬼，站在你旁边，我就像吸血虫高攀了寄生蟹，你满地横爬独步江湖，我没本事，只能紧紧地缠住你，我生怕丢了你。"
 
  短短一句话的时间，眼泪就已经斑驳地爬满了苏安安的脸庞。
 
  "周南，我喜欢你并不是因为你有钱，长得帅。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去心疼你。我觉得你真的就像是童话书里说的那种小王子，要睡在水晶罩里，要所取所用全不费心，你就像一个理想那样活在那里。我不能让你饿着，不能让你打扫卫生，不能让你对别的女孩付出爱心。"
  江超低头看着已经飘满红油的火锅。
 
  "没关系的周南，我能在你身边这么久，你的人生有那么长的一段里都充斥着我讨厌的影子，挥之不去，我已经很满足了。把我的初恋完整的交给你，总好过七零八落地分给别人。"
 
  苏安安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唏哩哗啦，觉得自己没用极了，连分手，都不能来个优雅的转身。
 
  周南想要说什么，"安安--"沙哑着声音还没说出口，只听得一声水响，火锅里的红油轻溅，SWAROVSKI闪着寒光，落入了油腻的麻辣火锅中。
 
  周南身体震了一震。
 
  苏安安转身就跑，跑到楼梯口，还被绊了一下几乎摔倒。江超见到，连忙跑过来，"安安，我送你。"
 
  安安坐在本田SUV的副驾上，故意做出没什么的样子。
 
  "你的SUV真好坐，坐位大，又软，跑得也快。"
 
  "我不介意以后你坐这个位置。"
 
  苏安安一口噎住。
 
  看向窗外，北京城依旧金光闪闪。
 
  "北京可真不是一个好地方，你得意的时候好像整个城市都为你展尽欢颜，可是你失落的时候好像就连灯光都有了落井下石的味道。"苏安安长舒一口气，眼角还有泪花闪动。
 
  "小姑娘家，哪学来这么苍凉的话。回去蒙上被子，好好睡一觉。"
 
  苏安安有心开个玩笑缓解气氛，"不，要是梦见你，那有多吓人。"
 
  江超应景地笑了笑。
 
  "还想吃饭吗？"他回想起那天她在茶餐厅里狼狈的吃相。
 
  "不。"
 
  "极品蓝山也不喝了？"
 
  "不。我怕上天涯。"
 
  苏安安接着说，"再说，对我来说，麦斯威尔就足够了，蓝山格趣高雅，标明了，村姑和失恋者不许饮用。何况我两者皆是。"
 
  SUV缓缓驶进校园，树叶沙沙地响。长椅上坐满不畏春寒的情侣们。
 
  "呵，这些小情人们，可真不怕冷。"江超没话找话。
 
  "爱情就像三千瓦的锅炉，火光熊熊，怕什么冷？"
 
  "怪不得你穿这么少。"
 
  "我是被烫伤了。"
  江超一脚刹车。"烫伤会好，睡一觉，过两天，接了痂，就好了。"
 
  "会留下疤痕。"
 
  "抹疤痕灵，康瑞宝，喜了妥，肤轻松，总是会好。"
 
  "你说的是星星点点的，我这是全身溃烂。"
 
  江超几乎有些恼怒，"安安--"
 
  苏安安安静下来不说话。
 
  他们坐在车里，大灯射出去，好像有一层寒气圆锥状地冷冷地伏在哪儿。树影苍苍，欲说还休。校园里有松叶树，白桦树，核桃树，树叶在黑天和空气中来回摇摆。周围的声音好像在蒸腾，听到耳朵里，是不真实的触感。
 
  他们俩谁也没有说话。坐了一会儿，苏安安说，"我下车了。"
 
  江超没看她，看着前窗远处茫茫的灰黑色。
 
  "安安--"
 
  苏安安想了想，直直地看着他说，"江超，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有哪儿好？"
 
  江超本来想说你哪儿哪儿都好。张了张嘴，不知道从何说起。
 
  人在最悲伤的顶点时，总是会丧失了所有的自信。她只是希望有一个人告诉她，苏安安，没关系，你很好，失去你他会活得不好，失去他你会活得更好，天空依旧蔚蓝，湖水依旧澄澈。
 
  苏安安的心里已经千回百转，推开门，下了车。
 
  江超坐在车里，看向这幢低矮的宿舍楼。楼里一层层一间间亮着灯。能听得到女孩吵闹和尖叫的声音。
 
  "老实交代，今天和那个小情儿约会去啦？"一阵嘻嘻哈哈。
 
  "你拿我的300多块钱的眼霜当抹脸油使？小样儿，可气死我了"
 
  "关灯关灯，睡觉睡觉，明早还有课呢，别闹了别闹了，让你们别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