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76

第5章


没有想到很快就传来病危的消息。
  其实爹爹并不知道,每次周恩来伯伯见爹爹都是有备而见。有一次,爹爹接到周恩来秘书的电话,说总理很想看看朱老总,可否安排来一次。爹爹当然也十分想去看看他的老战友啦!可是,周恩来伯伯怕爹爹看见自己的病态会难过,事先特意换上中山装,将病号服压在枕头底下。周恩来伯伯又怕见面时间长了影响爹爹吃饭,便嘱咐身边工作人员:下午5点半,一定要让老总回家,他有糖尿病,不能影响他按时吃晚饭。
  1975年7月11日,周恩来伯伯已经知道自己病情可能拖不了多久,又一次提出见爹爹的要求。这一次,周恩来伯伯依然是一身整洁的中山装,面带微笑,与他们50多年前相处一样,充满了真挚和信任。他们谈了半个多小时。爹爹不知道这是自己亲密战友在向他诀别,他期待周恩来好起来。临别时爹爹说:“下次我来看你,你一定要好起来!”周恩来伯伯一直站在门厅口,目送爹爹的汽车驶出视线才转身回病房。
  这之后,爹爹再没有看见周恩来,也不知他的病情怎样了,直到得到周恩来病危的通知……
  1976年1月8日,周恩来与世长辞。这个传达不幸消息的电话是康克清妈妈接的。她没有一下子告诉爹爹,她知道爹爹和周恩来相识相知半个多世纪,感情很深,而且周恩来比爹爹年轻10多岁,一下子挑明了,怕爹爹经不住打击。到了第二天,离老帅向总理遗体告别还剩下一天时间,妈妈故意将话题转移到总理的病情上,然后一点一点地深入,爹爹在这个问题上也表现了唯物主义的态度,知道这是人类的自然规律,人难免一死。
  妈妈一见,以为爹爹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便将总理去世的消息告诉了爹爹。爹爹立即站立起来,紧张地问:“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上午……8点……”
  爹爹扑通跌坐在藤椅里,两眼直直的。
  妈妈一见好害怕,连忙推爹爹,喊:“老总,老总,你没有事吧?”
  这时,爹爹已经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妈妈知道爹爹心里难过,流流眼泪比憋在心里强,就没有安慰爹爹,让他痛快地哭一场。爹爹哭声越来越大,最后放声大哭。他的哭声使身边已经知道这一噩耗的工作人员,再也憋不住内心的悲伤了,跟着在外头房间也哭泣了起来。已经懂事的孙子,也哭着奔到爷爷面前,祖孙抱头痛哭……
  第二天,爹爹到北京医院吊唁厅向周恩来遗体最后告别。
  爹爹从出门上车就开始流泪,等到了吊唁厅走到总理身边,他已经泣不成声。他双腿颤巍,但还是并拢双腿,以军人的姿势举起右手敬了一个军礼。
  这是爹爹生前最后一个军礼!
  开追悼会那天,爹爹本来是要去的,但连日的悲伤,影响了他的身体。那天上午,爹爹说什么也站不起来了,他努力了几次,都没有成功。爹爹伤心地拍打着自己的腿,好像是对自己说,又好像是对周恩来的亡灵说:“恩来,你先走一步了,放心去吧……”爹爹后面还有一句话,没有听清楚。但是半年后,爹爹也走了。
  我想,是不是他们在预约相见的时间?
  总理去世后,爹爹好像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拼命地工作。他那时已经90高龄,我们晚辈劝也劝不住,他就是要去工作!
  我做了个简单统计,爹爹从1976年2月到他离开这个世界的前几天,5个月中,共会见外宾l8次,找人谈话三次,其中最后一次和中央党校教授成仿吾谈话,是他亲自去党校看望这位老学者的。当时,身边工作人员说:老总,您的年纪这么大了,还是把他接来吧。
  爹爹不肯。
  “为什么让人家来看我呢?他的年纪和我差不多大,还是我去看他吧!”
  成仿吾教授从1975年初,根据中央批准,开始对马恩著作的中文译本进行校正,首先对他自己1938年从德文译出的《共产党宣言》进行了比较严格的校正工作(该译本曾经有人根据俄文修改过,这次根据1948年的德文原本,在几个助手的帮助下进行了校正),经过了近一年的努力,在各方面的协助下,《共产党宣言》的新译本终于出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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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敏:爹爹临终惦念生产(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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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6年的5月l8日,他把新译的《宣言》送给爹爹。爹爹大概l9日收到,20日就看了一遍。爹爹很熟悉的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大号字的他自己留下看,小号字的由秘书念给他听。21日的早晨,爹爹就按时来到成仿吾教授的宿舍。一阵寒暄过后,他们立刻把话题转到《宣言》的新译本上面来。
  爹爹说:你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工作,做好这个工作也有世界意义。他并且说这个新译本很好,没有倒装句,好懂,若是不好懂,他是不能一口气看下去的。爹爹还说,弄通马克思主义很重要,为了弄通,一定要有好译本。
  爹爹强调指出,这是根本性的工作,因为这部经典著作讲的都是一些根本问题,如阶级斗争问题、民族与国家问题、家庭与妇女问题等等,都讲得很清楚。现在许多问题讲来讲去,总是要请教马克思、恩格斯,总得看《宣言》是如何讲的。
  接着,爹爹还详细向成仿吾教授了解他有多少个助手,这个新译本花了多长时间。他指示还应该多培养几个接班人,并说,这个工作很重要。爹爹对他说,他要把这里当个“点”,他要时常来。
  在临别前,他希望成仿吾教授工作一定要跟上形势,要他保重身体,并深情地说,我们队伍中老同志不多了。
  最后,成仿吾教授陪他坐车环绕校园看了一下,他们才握手分别。没想到这是爹爹的最后一次视察活动。
  6月21日,爹爹到人民大会堂会见澳大利亚总理。不知什么原因,礼宾司临时改变会见时间,又没有通知他,使得爹爹在有空调的房间等待很长时间,等会见完,爹爹感到身体不舒服。回到家,就发烧。妈妈让他去医院看看,爹爹说,不碍事,可能冷气吹多了,感冒了。可是到了25日,爹爹高烧还是不退,医生来家里看过后,建议立即住院,爹爹还是不肯,说明天还有一个会见外宾的事项。大家见拗不过爹爹,只好按他的意见,在家吃药治疗。妈妈那天照样去上班了。妈妈在办公室接到家里的电话,说爹爹病情严重,马上要住院。
  妈妈赶回来时,爹爹已经住进了北京医院。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一进医院,爹爹的病有医生治疗,会很快好的,谁也没有爹爹永远不会走出医院的思想准备,就连爹爹常看的书籍也没有带,以为几天就能回家了。
  可是病情并没有像我们所期待的那样往好转化,而是越来越沉重。到了7月初,爹爹病危,中央领导人陆续来医院看望他。我知道,这是在最后诀别,一般病人无康复的希望,大家才会涌向病人的床前。
  7月4日,李先念来看爹爹,爹爹的神志还比较清楚。他拉着李先念的手,一字一字地说:“生产要抓,不抓生产,将来不可收拾!”这是爹爹最后留在人间的声音,以后他进入了昏迷状态。
  爹爹去世时,我就在跟前,当看见爹爹的心跳在监视仪屏上变成了一条笔直的线时,泪水哗地涌出了眼眶。
  爹爹已经90高龄,我知道心脏停跳意味着什么。尽管医护人员竭尽全力抢救,但这颗伟大的心脏再也没有重新搏动。等医护人员拔出爹爹身上各种针管后,我第一个扑上去,紧紧抱住爹爹渐渐冰冷的身躯,放声大哭……
  我想,这悲痛的哭声中有我对爹爹的依恋和爱戴,也有一个女儿孤寂情感的缺憾,已经进入天国的爹爹一定能听见女儿的哭泣……
  1976年7月6日,爹爹走完了90个寒暑春秋,静静地离开了这个为之奋斗的大地,离开了他的工作岗位,离开了他携手半个世纪的妻子,离开了他唯一的女儿和亲爱的孙子们!
  父亲像和煦的春风,带给人间满园春色,自己却两袖清风飘然离去……爹爹去世后,康克清妈妈又独自生活了10多年。她比爹爹幸运,亲眼目睹了“四人帮”的垮台,看见“文革”的结束,又亲身感受了我国经济改革带来的可喜变化。1992年她带着安详的微笑离开了这个生活了81个年头的世界。
  爹爹和妈妈的骨灰安放在北京八宝山。
  每年清明,我都要和家人去那里为两位亲人扫墓,去看望他们,带去女儿和家人的问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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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启才:毛泽东悼词形成前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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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启才
  周启才,原中共中央办公厅秘书局局长。本文摘自《世纪》双月刊。
  1976年7月下旬,中央办公厅主任、中央政治局委员汪东兴打电话急促地对我说:“老周,你,并通知李鑫,马上到怀仁堂正厅等候,中央有紧急重要任务交你们办。立即行动,不要误事。”说完放下了电话。
  我立即打电话告诉了李鑫。不到一刻钟,我们先后气喘吁吁地来到怀仁堂正厅。中央政治局委员纪登奎神色凝重,面带哀伤,对我们说:中央领导同志派我们来向你们传达一项紧急重要任务,目前毛主席病情危重,医疗组的专家们精心全力治疗,但从病情发展看,不幸事件随时可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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