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只眼看梁山

第3章


毕竟在她成长的过程中,除了两把泼风刀之外,还有一些书本。 
  她的哥哥是被李逵一斧头吓走的,我们很难想像,她还能跟杀夫(未婚)仇人同处于一个山寨之上!以梁山好汉们有仇必报的逻辑,扈三娘的委曲求全,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但她是个“乖觉的人”。这背后的痛楚,不说也罢!宋江是文学史上最让人恶心的性别歧视者。他把最不可能的事,以非常漂亮的手段完成了! 
  “义”重如山!这是梁山好汉集体约定俗成的逻辑。在这个前提下,什么都是辩证的,什么都是合理的。 
  这样的女人,你说林冲能看得上她吗?扈三娘的角色,并不是人们所说的给梁山添上唯一的一道亮丽色彩,而是个不折不扣的污点,或者说是阴暗面。其中理由,也许只有宋江说得清楚! 
  在水浒中,色是从属于“义”的。而作为色的载体的女性,也只能处于次要的地位,即便你曾经在某次行动中,干得十分的出色。倘若你连色都不如人了,便只好受委屈了。 
  忽然想起了“美人痣”。这三位让人莫衷一是的“贼婆娘”,难道不就是梁山众好汉脸上的“美人痣”吗?! 
  这里顺便说一句,林冲是“豹子头”,他的外表更接近于张飞,而不是像京剧或《英雄本色》中瘦弱的梁家辉的书生形象。就像施耐庵赞的: 
  “丈八蛇矛紧挺,霜花駿馬頻嘶。滿山都喚小張飛,豹子頭林冲便是。” 
  我们设想中的英雄,总是离不开一张白嫩的书生脸。而这种定势的欣赏心态,被施耐庵在《水浒》中的三个女性身上,运用到了极致。        
三、阴谋家:杀人不见血    
  相对于喜欢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一大拨梁山好汉而言,排名第三的吴用与第三十七位的朱武两人扬名立万的手段,显得就不是那么坦白了。他们两人是梁山公认的智囊,尤其是在水寨的事业,由打家劫舍渐次进入到大规模的有组织的战役的时候,两人的作用与地位也越来越显赫了。他们的智术,甚至于对整个兵团作战的胜负,都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神机军师”朱武是梁山诸好汉中,仅次于史进出场的第二位人物。书中介绍他“能使两口双刀,虽无十分本事,却精通阵法,广有谋略。” 
  他的原先的职业不明,既无师承,亦无任何可圈可点得出身。他的武功,可能只是摆设而已。但他的第一次出场,比那个秀士王伦要漂亮多了。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识时务者为俊杰。 
  朱武一上场便陷入了僵局:结义兄弟陈达下山挑战史进被拿了。而他的武功,可能还不及陈达。因此他祭出了“苦肉计”。 
  “苦肉计”是英雄末路的自我保护手段。朱武既是“精通阵法,广有谋略”,为何不能摆下阵势,将史大郎手到擒来?我估计,其中除了忌惮史进的武艺外,他更有着十足的自知之明。倘若把“苦肉计”的忍耐比作是韩信钻淮阴市井无赖的裤裆,朱武的面子也算是捞足了,更何况他是为了救结义兄弟的?! 
  君子有所不为,有所必为。男儿膝下有黄金,朱武深明此道。 
  因此,朱武一出场便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我最初接触这个故事,是在1975年。那时的心怀,哪儿解得开人世间的风云际会与黑云压城般的无奈?!后来如“崂山道士”般经历了些人世之后,才逐渐明白些世故了。因此回头再去品味朱武的“苦肉计”,不觉微微而笑了。 
  但凡是书生,一般比好汉们要看得更开一些,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是看得更远一些。所谓谋略,不是精打细算,更不是满地上摸砖块掐架,而是扎根于内心深处的自信,是放长线钓大鱼。 
  我觉得更有意思的是,朱武这一跪,可能还跪出了个长者风度。史进后来到少华山落草后,不甘于绿林寂寞,又跑到外面去想干一番事业。结果大事没干成,却留下了风流债。每当他无处可去时,他都会返回到少华山去。他正是认定了朱武当初那一跪的踏实!而朱武也没有辜负他。正像那段子里说的: 
  “惺惺惜惺惺,好汉识好汉。” 
  江湖上的经验是:“苦肉计”施用于敌人的目的,是为了最后对敌人的剥夺。 
  而用于朋友,则受用无穷!朋友之间,退一步天高地阔。没有这种共识,梁山好汉们是聚不到一齐的。 
  因此,朱武排名在七十二地煞星的头牌,是理所当然的。宁为鸡头,不做牛尾!在我看来,朱武是地煞星中唯一一个有可能对林冲座次之后的好汉们提出挑战的人。实际上,在后来的诸多大兵团作战中,朱武始终维持着作为卢俊义的铁杆参谋长的角色,并将一批包括五虎上将在内的悍勇,玩弄于一方小小的令旗之下。 
  那个地魁星的“魁”字,于朱武来说,再贴切不过了。 
  回过头来说吴用。吴用在梁山上扮演的角色,不只是军师的形象,而是实际上的统筹核心。他是联接晁盖时代与宋江时代的枢纽。有趣的是书中对吴用的介绍: 
  “智多星吴用,表字学究,道号加亮先生。” 
  施耐庵在元朝时可能憋足气了,一口气就把吴用戴了这么些人见人笑的文字高帽。这不啻是黑色幽默。我们如果认真地观察一下,吴用其实才是梁山自始至终的决策人物。他是奠定梁山事业总设计师。 
  所谓军师,便是阴谋家。吴用从一出场开始,就扮演着阴谋家的角色。阴谋家的处世方式,是讲手段重于讲义气的。当梁山好汉们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阴谋家其实并不是想要报复谁,他们只是想寻求到一种特别的快意。他们寻求快意时,不像东京的牛二那样,非要死皮赖脸地让杨志割下他的脑袋不可,那是低级的刺激。 
  阴谋的意思,自然是相对于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血气而言。高级阴谋家寻求的刺激,是居高临下的。在他们身上,几乎无“义”可言。因此,他们也根本不屑于使用“苦肉计”这类中庸之道的。他们更可能使用流氓的解决方式,比如下跪之后,突然亮出匕首,向对手一刀刺将过去! 
  人在江湖,千万别忘了防范那把随时向你刺来的刀! 
  关于吴用的事迹与评论,我在之后还会涉及到,这里不再赘言。        
四、鲁智深:今日方知我是我    
  话说,梁山众好汉在破辽回师时,经过五台山。那里曾经是花和尚鲁智深落发剃度,招惹是非之处。宋江率了众好汉上山去拜谒智真长老。 智真长老对那位原先将“文殊院”闹翻了天的弟子鲁智深说道: 
  “徒弟一去数年,杀人放火不易!” 
  鲁智深默然无言。 
  鲁智深真正的江湖生涯,应该是从他下了五台山后开始的。在这之前,他单纯得可以为一个素不相识的xx女子拍案而起,并在通缉他的布告前探头探脑。这哪像个江湖人物?他跟五台山和尚们的斗闹,连智真长老都看得出来,鲁智深的心理状态,其实跟一个顽童并没有什么区别。  鲁智深似乎天生就是个技击家。书中没有提及他在提辖任内使用的是什么兵器,但从他三拳就将胖乎乎的郑屠打得皮开肉绽的成绩来看,他拳头上的功夫一点都不含糊。出逃时他只携了一根棍棒。那时候行走江湖的人,手边一般都带着一根棍棒,既可防身,也有打草惊蛇的功能。倘遇到敌人,他们便将身边的短刀插在棍棒上厮斗,唤作朴刀。 
  但是鲁智深下山之后,他的心眼,远远没有他的兵器的咄咄锋芒。唯一一次看到他的心计,却是在相国寺后的菜园子里,一帮泼皮要将他拖扯到粪池里难堪的时候,他窥出了端倪。但是这份心计,实际上更像是农民质朴的直觉。 
  鲁智深下山时,智真长老送了四句偈语给他:“遇林而起,遇山而富,遇州而迁,遇江而止。”其中意思,大家想必都知道了。 
  现在,在江湖上闯荡了好几年的鲁智深,又出现在智真长老面前。从鲁达第一次上五台山起,智真的慧眼,就一直在光顾着他的质朴的心境。在x家看来,至善的人性,是后天修成的。智真对杀人放火无数的鲁智深的这种先知的敏感,似乎与x家“放下x刀,立地成佛”的理义相悖。但其中凝结的,却正是x家的辩证法:众象的合理之处,须得从反面去看。        
五、大刀关胜:武圣的影子    
  话本文学的模式化,与它卖座的号召力是分不开的。 
  到茶馆闲坐的听众,在听完了《三国志》后,意犹未尽,接着还要听《水浒》。他们的“阅读神经”中已经形成了某种惯性:他们希望在上一个段子尚未尽兴的话题,能够在新的段子里得到补充。因此,话家(说书人)倘要继续开讲其它的段子,并且让卖座率看好的话,他就必须维持新旧段子之间的某种审美对味(对位) 
  。 
  李商隐的“或笑张飞胡,或笑邓艾虐(口吃)”,说的是茶馆的乐趣。到茶馆听说书的听众,可能更喜欢他们所熟悉的人物形象,这种审美趣味虽然有点刻板,但也说明了话家在上个段子唾沫横飞中所创造的人物的传神之处,已经深入人心。 
  这个现象在武圣关羽的身上,最为明显。  关羽的传说,体现了武化现象在民间所产生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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