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只眼看梁山

第2章


但是我们如果细细品评一下,便会发现,这块石碑的背后,实际上牵扯着相当复杂的社会与人际关系。        
一、鼠摸狗盗:白胜、时迁、段景住    
  咱们先从排名最后的三位好汉开始推敲起来。 
  北宋雍熙二年,宋太宗颁布的新律令里规定:“令窃盗满十贯者,奏裁;七贯,决杖、黥面、隶牢城;五贯,配役三年,三贯,二年,一贯,一年。它如旧制。 
  ” 
  “贯”是北宋的一种货币单位。把一千个铜制钱,用麻绳穿起来,就是一贯,也叫一吊。宋代的一两银子,约相当于两贯,元,明两代大体上也是这样。但是由于各地制钱的成色(主要是含铜量和重量)相差很大,所以一两银子,大约相当于两贯到两贯半之间。 
  《水浒》第十五回中,吴用在石碣村的酒店,用一两银子买了一瓮酒,二十斤生熟牛肉,一对大鸡。它的价值折算成人民币的话,一瓮绍兴花雕,按二十斤算,六十元。二十斤熟牛肉,两百元。一对大鸡,按十斤算,一百元。统共是三百六十元。那么一贯也就是一百八十到两百元之间,折合成美金大约25$.也就是说,在北宋时,你如果偷盗了250$,或者是两千元人民币,你就会被上诉砍头!如果你偷了两百块钱,就得判一年徒刑! 
  可见,偷儿在那时是为人所不齿的。 
  而像劫取十万贯生辰纲,那便是弥天大罪了!北宋末年,铸钱达到了高峰,每年所铸的铜钱达六百余万贯。晁盖等人劫取的钱目,相当于那时全国年铸钱量的六十分之一! 
  不过,大盗不算偷。这点庄子在《月去 箧》中已有过精辟的论述。在江湖上,你犯了弥天大罪,算是好汉,如果你小偷小摸,则是龌龊下流的勾当,要吃天下好汉耻笑的。这是江湖上约定俗成的价值水准。所以,因为偷鸡摸狗而上了梁山的鼓上蚤时迁和锦毛犬段锦住,只能忝列最末两位了。 
  先看时迁的出身。他原是高唐州人氏,后来流落到蓟州,“一地里做些飞檐走壁跳篱骗马的勾当”。杨雄和石秀见到他时,他正在以盗墓为生。后来随杨雄,石秀投梁山泊而去。在祝家庄,他未改本行,毛病复发,将人家报晓的公鸡偷来煮了吃了,以致酿成大祸。 
  上山之后,晁盖一听说时迁被祝家庄逮住的原因,便大怒道: 
  “俺梁山泊好汉自从并王伦之后,便以忠义为主,全施恩德于民,一个个兄弟下山去,不曾折打锐气。新旧上山的兄弟们各各都有豪杰的光彩。这两个把梁山泊好汉的名目去偷鸡,因此连累我等受辱!今日先斩了这两个,将这尸首级去那里号令。我亲领军马去洗荡那个村坊,不要输了锐气!孩儿们!快斩了报来!” 
  立马就要将来搬救兵的杨雄和石秀斩首。 
  晁盖劫取十万生辰纲,算是“豪杰的光彩”,而偷了价钱可能还不到一贯的时迁三人,却须被斩首!偷不如盗,这便是梁山的价值准则!之后时迁多次为梁山立下了汗马功劳,例如偷盗“雁翎锁子甲”,赚徐宁上山,大破呼延灼的连环马阵。 
  又在攻打大名府时,火烧翠云楼。但是这些光彩,仍然掩盖不住他上山前的劣迹。 
  所以他的排名,只能是倒数第二。 
  至于段景住,纯粹就是上山来凑数的。他祖贯是涿州人氏,跟燕人张翼德是同乡。生平只靠去北边地面盗马。后来盗得一匹好马,“雪练也似价白,浑身并无一根杂毛。头至尾,长一丈,蹄至脊,高八尺。那马一日能行千里,北方有名,唤做‘照夜玉狮子马’,乃是大金王子骑坐的,於在枪竿岭下,”被他盗来: “江湖上只闻及时雨大名,无路可见,欲将此马前来进献与头领,权表我进身之意。不期来到凌州西南上曾头市过,被那‘曾家五虎’夺去了。小人称说梁山泊宋公明的,不想那厮多有污秽的言语,小人不敢尽说。逃走得脱,特来告知。” 
  段景住盗马,间接地导致了晁天王中箭身亡。这又是一个偷儿。而他盗马的本意,原是要献给宋江的。因此晁盖下山去出气,属多管闲事了。不过,梁山好汉们对段景住的劣迹心知肚明。要不是看在他名为盗马,实际上是在拍宋江马屁的份上,他可能连最后一把交椅也坐不上了。只是冤了晁天王,白白因一匹马,断送了大好男儿一条命! 
  白日鼠白胜是个意志不坚定者,而这正是他上山后一直不能出头的缘故:出卖朋友,把个聚义的神圣的“义”字给玷污了!他被捕捉到济州城后,开始时还抵赖,死不肯招晁保正等七人。后来连打三四顿,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又捱了一歇,打熬不过,只得招了。当初劫取生辰纲的八个人中,就他一个座次低下,原因就在于他受不住皮肉之苦。 
  他上了梁山后,基本上就是个闲人了。我曾经琢磨过“白日鼠”的意思。按理说,老鼠总是喜欢在夜间行动的。如果说是因为他胆大妄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呈好汉,这显然与他的为人不太相称。唯一的解释,可能就是应七星相会中,那道长长的白光了。 
  这三人的绰号中分别夹着鼠,蚤,犬等下三烂字样。不言而喻,仅凭他们的绰号,注定也是上不了大台面的。江湖上的人事安排,谁说不是以貌取人的?        
二、另类好“汉”:扈三娘、顾大嫂、孙二娘    
  梁山泊上有三条好“汉”,其实不是汉子,而是在一片雄心勃勃的山寨中,起到润色作用的三个“贼婆娘”:她们分别是排名在第59位,101位和103位的一丈青扈三娘,母大虫顾大嫂,母夜叉孙二娘。 
  说到“贼婆娘”,大家更关注的可能是她们的长相,而不是武功。 
  施耐庵对三位“贼婆娘”的相貌,几乎没做什么描述。这跟他在描述淫妇潘巧云时,详致到生殖器官的偏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们单从绰号上,似乎并不难判断出她们的美丑。但是事实可能并非如此。 
  在写到扈三娘出场时,施氏对她的相貌,只是轻描淡写地提到一句:“天然美貌海棠花”。又用反衬法说“……那王英是个好色之徒”。能让王英这个色鬼出手的,那么定然是个美女了。很多看客也因此跟着起哄,认定扈三娘姿色过人。其实大家所持的证据,不过因为扈三娘是出身于扈家庄的大家闺秀而已。但是,女人的真正美丽之处,并不只是在于外表容貌。大家可别忘了那个“一丈青”的绰号!这个绰号,足以让诸多女看客们花容失色。 
  而一提到大虫和夜叉,那顾大嫂和孙二娘简直就不堪入目了。施耐庵对孙二娘的Makeup有过比较细致的描述: 
  “门前窗槛边坐着一个妇人:露出绿纱衫儿来,头上黄烘烘的插着一头钗环,鬓边插着些野花。见武松同两个公人来到门前,那妇人便走起身来迎接,—下面系一条鲜红生绢裙,搽一脸胭脂铅粉,敞开胸脯,露出桃红纱主腰,上面一色金纽。” 
  从这段描写来看,孙二娘属于那种爱打扮却不会打扮的女人。这是她的性格与职业的错位。仅凭这段描写,想象力再差的人,也不难知道这个女人的装扮,是多么的让人倒胃口!看看她身上各种颜色的搭配!可是,施耐庵在这里,却只字不提她的相貌。只是用令人恶心的调色告诉看客,这个女人是多么的低俗。但母夜叉却未必都是青面獠牙的。这一点从后来二娘和武松的暧昧语气中可以窥得出来。 
  至于顾大嫂,我是小时候看了连环画后留下了不可剔除的印象的:胖乎乎的,满脸横肉。施耐庵是这样描写顾大嫂的: 
  “眉粗眼大,胖面肥腰。插一頭異樣釵鐶,露兩臂時興釧鐲.紅裙六幅,渾如五月榴花。翠領數層,染就三春楊柳。有時怒起,提井欄便打老公頭.忽地心焦,拿石碓敲翻莊客腿。生來不會拈針線,正是山中母大蟲.” 
  后来长大了,逛过酒店夜总会之后,才知道一个面目丑陋的老板娘,是不可能会有顾大嫂这般人缘的。想想《龙门客栈》里的老板娘。 
  话说回来,文学是想象的艺术,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在梁山上,不乏漂亮高雅的压寨夫人,比如花荣的妹子,也就是后来秦明的老婆,还有徐宁的太太,“风流将军”董平的老婆程氏等。但是严格来说,扈,顾,孙这三个婆娘并不是压寨夫人。她们之所以排名靠后,只是体现了江湖上仍然沿袭传统的妻以夫荣的那一套。三位“好婆”的座次,都是紧挨着他们孱弱的夫君的。 
  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乌龟满江湖跑。她们的泼辣与作狠,其实丝毫不让须眉。只是她们的男人实在是太不能撑起面子了!倘若不是他们的夫君在一大溜的好汉中显得太窝囊的话,她们的座次,肯定也会往前提拔。 
  但是她们命该如此。 
  有人以为,扈三娘是在三打祝家庄时,被豹子头林冲擒获的,而且两人的武艺与才貌都般配,因此他们俩才是最佳的组合档。这种看法其实只是一厢情愿。它可能忽略了书中交代的一句举足轻重的话:扈三娘是个“乖觉的人”! 
  什么是“乖觉”?它一是女性的敏感,二是会摆布自己的命运。不过这种提心吊胆的事,也不只是扈三娘一人才有。像东平府的程太守女儿程小姐,父亲都被董平杀死了,她还不照样委身于董平? 
  至少在自我保护这一点上,我觉得,扈三娘比顾大嫂,孙二娘两人要敏感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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