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贝娅

  埃多瓦浮起满意的微笑：“传令下去，加快速度，全歼敌军。”
  “等一等。”一旁的威廉大声叫道，然后转过头怒视着埃多瓦，“埃多瓦，他们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你的这道命令无异于屠杀。”
  埃多瓦脸色大变，但随即又笑道：“是吗，那么你说应该怎么办？”
  “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应该停手了。”威廉扫视着战场，长长叹息，“劝他们投降吧，不要作无谓的牺牲。”
  硝烟弥漫中，威廉骑着马的身影慢慢在哈里眼前浮现，他拚尽全力把剑插在地上，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站稳，然后忿恨地瞪着来人。
  威廉犹豫不决，看着面前这个浑身血污的年青伯爵，他的心情极为复杂，最后只淡淡道：“伯爵，投降吧。”
  “决不，”哈里双目如火，“我决不会象你这种人投降的。”
  “我希望您能看看您的兵士们，看看他们，”随着威廉的话，哈里的视线转向周围，只见护国军兵士们个个非伤即残，神色麻木而悲痛。在他的身边，是被简单包扎了一下仍旧昏迷不醒的文森特公爵，一种悲凉的感觉占据了哈里的身心。“是您的荣誉，还是他们的生命，我希望您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风，卷起漫天的沙尘，再次模糊了两人的视线。
  十五
  很快，哈里伯爵率军队投降的消息传到了王都，整个宫廷都为之震动。国王大发雷霆，其狂暴的怒火让宫里的每一个人都战战兢兢，甚至连王后都不敢多说一句。
  哈里带着残余的军队刚回到王都，便被国王的近卫军直接带到玫瑰宫，等候国王召见。当他忐忑不安地在会客室里徘徊时，忽听房间轻响，一个人影悄悄进来，然后，直接扑进他的怀里。
  他又惊又喜，抱紧怀中的人儿喃喃叫道：“安贝娅，我的安贝娅。”
  安贝娅眼角带着泪，脸上却扬起亮丽的笑容，她颤抖着搂住哈里的脖颈，热切的吻不断地落下：“哈里，真的是你回来了，对吗？”
  “我回来了。”哈里应着，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然后急切地道，“安贝娅，陛下他有没有说过要如何处罚我？”
  安贝娅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不知道，陛下他自从听到消息后，一直不肯见我。”在看到哈里瞬间失望的表情后，她急忙安慰道，“别担心哈里，我已经托王后陛下为你求情啦。最多陛下也不过是削去你的爵位，或者只是撤去你的军职呢。”
  哈里垂头丧气道：“陛下肯定对我失望极了。”
  安贝娅搂住丈夫，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道：“没关系的，你还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呢。哈里，不管将来怎么样，我都会永远爱你。”
  房门突然打开，一名近卫军面无表情地进来：“伯爵，陛下他正在等你。”
  哈里深深呼吸，转头凝视着安贝娅，在看到她鼓励的笑容后，哈里稍稍安心一点，随近卫军向国王的办公室走去。
  国王已经等在那儿，表情严肃，目光冷峻地来回打量着他。哈里打了个寒颤，胆战心惊地站着。等了好一会儿，国王才道：“哈里，你曾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从来没有想到，你，竟然会背叛我！”
  “不，陛下，我从未想过要背叛您。”哈里急急分辩道，“只是……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我不得已才……请陛下恕罪，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情况紧急？哼，说到底你还是顾惜你自己的生命吧。你到底把王国的利益置于何地？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的后果？”
  哈里吓白了脸，他结结巴巴道：“请……您原谅我，如果您同意，我愿意继续为陛下而战。您可以把我降职，不，甚至只让我当一名兵士也可以……”
  国王冷冷打断他，摆手道：“不，我的军队里再也不需要你这样的人。”
  哈里惊愕地张大了嘴：“……陛下，您……”
  国王站起身，平静地宣布道：“由于你的背叛，哈里伯爵。我宣布夺去你的爵位，并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不，不，”哈里连退几步，完全不能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他从小所景仰的国王，一直视若亲父的国王，竟然要判处他死刑！只听得国王又道：“至于安贝娅，我会象以前一样照顾她的，这点你不用担心。”
  直到近卫军们如狼似虎地拥上前，把哈里拖拽着往外走，他才确信国王真的下定决心要他的命了，他嘶声哀求道：“陛下，求您啦，求您不要杀我！我会改的！”一直被拖到房屋外的空地上，他还在不停地叫着。
  他的声音远远传来，安贝娅隐约听见，忙忙地寻了个仆役询问。仆役满脸都是不忍心，期期艾艾地告诉了她。安贝娅脑中如火药爆炸般“嗡嗡”作响，费了很长时间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国王真的要判处哈里死刑？这不会又是她的一场噩梦吧。
  直到她看到窗外空地上被反缚双手的哈里，以及排成一队上着子弹的近卫军，她才不得不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
  “哈里，哈里。”她叫道，然后跌跌撞撞地去找国王求情，但门口守卫的近卫军冷酷地告诉她，国王不打算见任何人。她再去找王后，去找洛希妮公主，去找她任何在宫里可以找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肯见她！
  她跌坐在地，哭得不能自己。哈里快要死了，却没有一个人来帮她。
  空气中传来残酷的喊声：“准备——”
  安贝娅惊跳起来，她一路飞奔着跑向那片空地，边跑边叫：“等等，请等等。”
  正在为哈里祈祷的神父停了下来，他的眼中闪过一片湿润，然后对近卫军兵士道：“请让伯爵见见他的夫人吧。”
  近卫军兵士取下哈里的眼罩，简短地命令道：“你只有一分钟的时间。”
  安贝娅冲过来，紧紧抱住哈里，抱住他一直颤抖的身体：“哈里，对不起，哈里，哈里。”
  哈里死死盯着安贝娅，闪过一抹笑容：“安贝娅，好好活下去，为了我们的孩子，请你活下去。”他吻了吻安贝娅的额头，“为我祈祷吧，我的爱人。”
  “不，不要离开我，不要。”安贝娅叫着，不停亲吻着哈里。但近卫军抓住了她，把她生生与哈里分开，然后是响亮的口号声：“预备——开枪！”
  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然后是哈里跌倒的身影和漫天飞舞的血花，最后，鲜血弥漫了整个世界。安贝娅颤抖着，终于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
  断断续续的呼唤声传来，安贝娅迷茫地睁开眼睛，颇为不解地看着在床畔泪流满面的露吉：“露吉，你怎么啦？为什么哭啊？”
  露吉嘴张得老大，好半天才惊喜万分地叫道：“夫人，您醒啦？太好了，夫人，您终于醒了，露吉都快担心死啦。”说着说着，泪水又“扑哧扑哧”地往下掉。
  “瞧你，怎么哭个没完啊？”安贝娅笑道，然后看看周围，“咦？我什么时候出宫啦？”她轻喃着，然后，所有的事情涌入脑中。
  安贝娅惊跳起来，扯住露吉连声追问道，“哈里，哈里他还在前线没有回来对不对？对不对？”露吉不知如何回答，最后实在不忍心再看到女主人悲痛欲绝的表情，深深地埋下头去。她的无言打碎了安贝娅唯一的希望，安贝娅松开手，轻轻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是公主殿下派人送您回来的。”
  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安贝娅闭上眼睛，竭力压制着胃部的翻腾，冷汗大颗大颗地从额角冒出：“……那哈里呢？”
  露吉小心翼翼地瞅着女主人的表情，低声道：“老爷的尸体放在客房了，也是殿下命人送来的。”
  安贝娅痉挛地用丝被捂住自己的悲泣，好不容易控制住浑身的颤抖后，她抹去眼泪下了床，径直走向客房，露吉赶紧跟在后面。
  门缓缓被推开，她的丈夫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头发蓬乱，衣衫上大片大片的血迹触目惊心。安贝娅一步一步走上前，然后在床前跪下，注视着他平静的面容。
  他的脸庞依然俊秀，往昔深情的眼眸此刻紧紧闭着，青灰色的嘴唇上还留着一抹血渍。只是，他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看她，再也不会唤着她的名字了。安贝娅伸出手轻轻拭去他唇角的血渍，最终悲泣出声。她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从今以后，她的哈里，真的离开了她。
  露吉也从旁抹着眼泪，劝道：“夫人，不要太伤心了，老爷他是好人，一定会上天堂的。千万别哭坏了身子，您还怀着孩子哪。”
  “是的，我不会哭了。”安贝娅抬起头，静静吩咐道，“露吉，我不能让哈里这个样子走。你去打些热水来，再把哈里最喜欢的衣服拿来。”
  “夫人，这些事我做就行啦，您回去休息吧。”
  “不，我来做。”安贝娅看着哈里，喃喃道，“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露吉应了一声，急忙出去准备。安贝娅拿起哈里的手，轻轻贴到自已的脸上：“哈里，为什么就这么离开我了？你甚至还没有为我们的孩子取名字呢，你知道我最不擅长的就是给孩子取名字。咱们小时候玩的布娃娃，都是你给取的名字，你忘了吗？”
  哈里静静躺着。
  安贝娅哽咽着抹去眼泪：“哈里，我爱你，你能听到吗？早知道我们俩会这么快分开，我一定会每天都对你说这句话，我爱你。”她站起来，俯身亲吻着哈里冰冷的嘴唇，“别担心我的爱人，我会很好的活下去，把我们的孩子养大，让他知道他有个多么好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