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贝娅

  已经四五天了，哈里每天都回来得很晚，并且不回卧室，而是到书房休息。安贝娅明显感觉到侍女们看她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他，真的打算不要她了吗？
  正胡思乱想着，忽听外面“扑通”一声巨响，好像是他摔倒了。安贝娅急得连睡袍都没顾得上穿，飞快跑到门外。只见哈里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身上的衬衫皱成一团，浑身酒气熏天，显然是刚刚酗酒回来。
  安贝娅又是生气又是心疼，站在原地直直瞪着他。哈里也看到了安贝娅，一下愣住，又赶紧爬起来，尴尬地挠着头发道：“那个……那个吵醒你了……”
  安贝娅转身往回走，哈里急忙道：“安贝娅，等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安贝娅转过来耸耸肩：“好的，我听着。”
  见她这般轻松，哈里心中反而慌张起来，他不确定安贝娅的想法：“那个，你知道这几天我……我是说这几天我做了许多蠢事让你伤心，但请你相信，那并不是出自我的真心，”他急切地说着，神色之间满是祈求，“安贝娅，请你原谅我好吗？”
  “那你的真心到底是什么？只是因为我爱你，你就可以随意侮辱我吗？这样的爱，我宁愿不要。”
  安贝娅的话如利剑一般刺中哈里，他难过地闭上眼睛，然后艰难地说道：“……对不起，安贝娅。”但安贝娅显然没有接受他的道歉，转身打算离开。哈里急了，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求你了，安贝娅。请告诉我，直到现在你还爱着我，对吗？”
  安贝娅用力甩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哈里心痛如绞，好半天过怔怔回过神来，他苦笑着挠了挠凌乱的黑发，刚想离开，突然看见卧室的门并没有关上，而是留着一道缝隙。他的心顿时如擂鼓般狂跳起来，遂轻轻推门进去。只见纱幔低垂的床铺中，安贝娅纤细的身体蜷缩其中，哈里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轻手轻脚地在她身旁躺下。然后，身边的人儿忽然翻过身来，紧紧抱住他。
  哈里的身体一下紧绷，然后慢慢松弛，阵阵暖流涌进他的心中。他反手搂住怀中的娇躯，温柔地亲吻着她的额发。安贝娅仍旧把头埋在他的胸口，闷声闷气道：“我可以原谅你，但以后你绝对不许再那样对我。”
  “好的，我的夫人。”
  生活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甜蜜，经历重重危机的安贝娅和哈里更加认识到对方在自己生命中的重要性，除了必要的应酬，两人几乎足不出户，整天都黏在一起。但甜蜜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前方战事纷飞，国王很快又下了诏令。这一次国王倾尽所有兵力，意图与起义军决一死战，而他钦点的将领的正是文森特公爵和哈里伯爵。
  如此重要的战役让安贝娅寝食难安，整日忧心忡忡。但哈里却十分平静，他吻着妻子的额头轻轻道：“安贝娅，你要记住，即使这次我不能回来，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了无遗憾。我们一起度过了那么多的美好时光，它们在我的记忆里闪闪发光，只要一想到这些，我就很快乐，也很满足。”
  安贝娅啐了一口，嗔道：“你说什么呢？还有许多更美好的日子在等着我们呢。”她轻抚着丈夫俊秀的脸庞，在他耳旁细细低语道，“哈里，我只要你回来。无论胜利还是失败，记得我永远在这里等你。”
  两人缠绵许久，终于不得不分离。看着晨曦中哈里渐渐远去的背影，安贝娅的心头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好象这一去，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深深的忧虑让安贝娅很快消瘦下去，等洛希妮公主再见到她时不免惊呼道：“安贝娅，你这是怎么啦？”
  “没什么，就是吃不下东西，”安贝娅笑笑。为了这次宴会，她特意扑了胭脂来掩盖自己苍白的脸色，没想到还是被公主看了出来。
  洛希妮公主赶紧安顿安贝娅坐下，又吩咐侍役拿些可口的饭菜来：“你瞧你，要是伯爵回来看见自己心爱的妻子瘦成这样，会责怪宫里没有给你安排好厨子的。”她边说边端过一小盘精致的菜肴，“安贝娅，尝尝这个，这是新猎的黄羊，用蜂蜜腌制了半天再架火烤的，又滑又嫩。”
  那盘香气扑鼻的菜肴刚端到安贝娅面前，安贝娅就面色大变，用手绢捂住嘴干呕起来。一旁的王后看到她这样，忙吩咐洛希妮公主带她去客房休息，又请了医生诊断。
  洛希妮十分紧张：“母后，安贝娅她得了什么病？”
  王后倒是平静如常，笑道：“如果我猜的没错，对安贝娅来说，应该是件喜事吧。”
  事情果然如此，医生看过后，笑盈盈地对安贝娅道：“恭喜您了伯爵夫人，您已经怀孕二个月啦。”
  “……真的吗？”安贝娅惊愕万分，迟迟不敢相信这个消息，直到洛希妮公主抱住她连声道喜，她才有了些许真实的感觉。她喜悦万分地用手轻抚着依然平坦的小腹，他们有孩子了，她和哈里有孩子了！
  “亲爱的安贝娅，你已经不是一个人啦。”王后微笑着拉住她的手道，“从现在开始，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才行啊。”
  洛希妮公主也笑着点头，然后俯身在她耳旁道：“我想伯爵如果知道这个消息，他一定高兴极啦。”安贝娅幸福地笑着，然后心头略略划过一道悲伤，在这个时刻，她多么希望哈里能在身旁，和自己一起分享这个幸福啊。
  珀亚城堡北边一片开阔的空工，不久以前还是绿意盎然的麦田，田陇旁有着成排的杨树林，风景优美如画。如今两支大军各据一头，呈虎视耽耽之势。麦田早被踏平，裸露出黑黄色的泥土。
  起义军军营。
  帐蓬里数十名起义军高级军官正围在地图前商讨对策。被称为“魔鬼上校”的威廉·哈尔希正详细讲解着自己的作战构想，军官们不时插上一句，气氛严肃而又融洽。
  曾在王都与威廉见过一次的埃多瓦也在其中，他粗壮的身躯穿上军装后竟透出些许的威武之气。在他旁边的另一名军官则瘦小精干，略带混浊的眼睛闪着算计的光芒。在看到众人对威廉的作战构想一致点头称好时，便对埃多瓦咬着耳朵道：“你瞧瞧他那副神气的样子，上一次不是在诺顿庄园败得很惨吗？还好意思来！”
  埃多瓦是富商出身，靠倒卖猪油发了家，对贵族有着天生的厌恶。但他同时又是精明的，懂得利用一切有利于自己的时机，此时他便毫不在意地笑道：“西尼斯，你这么说可不对。谁不知道威廉是我们起义军中最有军事才能的人？再说，你总不能要求一个人老打胜仗吧？那是上帝才会的事。”
  西尼斯冷哼一声，又凑近了些，低低道：“这你可就有所不知啦。听说那一仗他本来是可以赢的，就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贵族夫人，故意输的。一个军官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出卖军队的利益，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根本就没有忘记他的出身，他……”
  “住嘴，西尼斯。”埃多瓦低斥，狠狠瞪了他一眼。在看到威廉向他们这边儿看过来时，他满脸堆笑道：“我的兄弟，还是你想的周到。我就说嘛，只要有你在，我们必胜无疑啊。”
  众人纷纷附和，威廉略略点点头，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而护国军的军营中，军官们也是彻夜商谈，直到天色渐明才散去。文森特公爵疲倦地倒在椅子上，抓过桌上的红酒倒了一大杯，“咕嘟咕嘟”一气喝下去，然后抹抹嘴唇对旁边的哈里道：“哈里，来一点儿吗？”
  会议一结束，哈里就掏出一封书信仔细看着，此时压根儿顾不上说话，摇摇手表示作答。文森特公爵调笑道：“你看你，不就是安贝娅给你写的情书嘛，都结婚多久了还这么……”
  “天哪！”哈里突然跳起来大叫一声，文森特唬了一跳，还没说出话来，就被哈里抱住，兴奋得大叫道，“文森特，我要当爸爸啦，我要当爸爸啦。”
  “什么？”文森特公爵被他弄晕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什么，你是说，安贝娅她……”
  “是的，她怀孕了。”
  “我的上帝啊，”文森特喃喃道，然后给了兴奋的好友一拳，“你这小子，恭喜你啊。”
  两人张开双臂，拥抱了好几次才稍稍觉得平静了些，文森特倒了满满两杯酒：“来哈里，喝杯酒庆祝一下吧。”
  他们举起酒杯：“为了国王，为了荣誉。”
  “为了安贝娅和孩子。”文森特公爵笑着加了一句。
  哈里大笑，然后两人大声念道：“愿胜利女神保佑我们旗开得胜，一举成功！”
  珀亚城堡的这次战役是护国军与起义军之间最为惨烈的一仗，战局开始时双方势均力敌，激战了二天一夜，死伤无数也没有分出胜负。期间护国军还巧妙地打退了威廉上校组织的数次进攻，士气高涨。但在最关键的时候，护国军中杰佛莫男爵所辖的左翼军队突然掉转枪口，向自己的战友开枪，护国军猝不及防，军队立即陷入混乱之中。
  军队哗乱，传令兵已经无法下达命令，场面混乱不堪。护国军文森特公爵连杀了数名后逃的兵士才勉强控制住局势，但军队已被起义军驱赶到低洼处团团围住，形势开始对护国军不利。
  而这时，埃多瓦用望远镜看到了竭力组织反攻的文森特公爵，他狞笑着下令：“对准那个穿军官制服的人，开炮！”
  一阵巨响过后，文森特公爵从马上摔倒在地，浑身血肉模糊，已经昏死过去。哈里大惊失色，随即接管了指挥权，到太阳下山之时，护国军死伤过半，幸存兵士的体力也已经到了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