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贝娅

  安贝娅忙道：“陛下，哈里的伤还没有好，可能是觉得太疲乏了吧。”
  自从那天过后，哈里就拒绝与她交谈，如果到非要说话的时候，就只是廖廖几语。他这种反常的表现让安贝娅有些摸不着头脑，几次示好被哈里冷冰冰地拒绝后，安贝娅也有些生气了。
  “既然这样，安贝娅，你还是陪伯爵先回去吧，我想他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别担心，我会和陛下说的。”
  “您对我们真是太仁慈啦。”安贝娅的心思早就不在宴会上，此时听到王后这么说，正中下怀，遂叫了哈里一同离开。
  哈里仍旧沉默，一路上都在静静望着窗外，不愿和安贝娅说话。等到了家，他又径自走向卧室，安贝娅跟在后面道：“哈里，你的伤该换药了吧？”
  他淡淡道：“我可以自己换。”说完把房门“嘭”地一声关上。安贝娅站在门口气得满脸通红，咬牙想了半天才推开门进去。哈里正坐在床上，用单手艰难地系着绷带，绷带绕过去又松开，再绕过去又松开，弄得他满头大汗，狼狈不堪。
  安贝娅轻嗤一声，明知道一个人做不好，还不愿意让她帮忙，他到底是在闹什么别扭啊？她瞧着着急，便走过去抢过绷带包扎起来。
  哈里愣了一下，松开手任她摆弄，头却扭向一旁，不肯看她。安贝娅又气又恨，手下一用劲，哈里“哎哟”一声叫了出来。安贝娅忿忿道：“怎么，就这么不愿意和我说话？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样对我？”
  “……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明白。”
  “你……”安贝娅深深吐出一口气，缓和一下情绪后又道，“哈里，和我好好谈谈好吗？我们是夫妻，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有什么事情不能谈呢？”
  哈里脸上阴晴不定，紧锁的眉头显示出他的痛苦与挣扎。安贝娅又道：“哈里，告诉我好吗？我们是安贝娅和哈里呀，我们之间是没有秘密的。”
  “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哈里苦笑着重复一句，双眼终于不再躲闪，直视着安贝娅，“那你呢？你不是也有事情在瞒着我，难道我就是这么好欺骗的人吗？”
  安贝娅讶然：“……我，我怎么可能有事情瞒着你？”
  “你当然有。”哈里几乎大叫起来，连续几天郁结在胸口的闷气快把他逼疯了。他希望安贝娅能主动告诉他，又害怕安贝娅说的是他不愿意听到的事实，左右为难的痛苦挣扎让他完全没有了赢得胜利的喜悦，“你那天明明叫他威廉的，你……认识他对不对？”
  “哈里，原来你是……”安贝娅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件事情让哈里烦恼，不由笑道，“好啦哈里，你听我说，我确实认识他，是上次在从苔州岛回来时认识的。他那会儿看上去是个挺好心的绅士，所以我和他聊了几句。”
  “你们只是聊了几句吗？”
  “哈里，他就和我在舞会上遇到的那些人一样，只是见过一面，聊聊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哈里冷笑道：“怎么会没有特别的？如果没有特别的，象他那样的人会白白让你刺上一剑而不还手吗？”
  “哈里！”安贝娅怒叫道。哈里一惊，闭上嘴不再说话。安贝娅脸色苍白，胸口剧烈起伏着。做为妻子，被丈夫这样质疑清白，无疑是对她最大的侮辱。安贝娅心中剧痛，好半天才艰难地说出话来，“哈里，我是你的妻子呀，你就这么不相信我的话吗？”
  哈里眼圈开始泛红，却仍执拗地紧紧闭上嘴。安贝娅的心慢慢凉了，她感到羞耻和愤怒，无法再继续交谈下去，于是她站起来轻轻道：“好吧，既然你这样想，我也无话可说。”说完转身离开。
  哈里抓起身旁的药箱，狠狠掼在地上。
  午夜时分，王城的酒馆里依然热闹非凡，人们尽兴狂饮，肆意享乐。文森特公爵踉跄着从酒馆走出，拒绝同伴们的好意道：“没关系的，我想在这美丽的月色下散散步。朋友们，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惊喜啊，祝福我好运吧。”
  嘻嘻哈哈告别后，文森特公爵独自走在王城青石铺就的巷道上，沁凉的晚风一吹，他的酒顿时醒了大半，深夜的巷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他孤独的脚步声伴随着他。突然，路旁一阵呕吐声引起他的注意，一个黑影扶着墙，身子弯成虾状，吐完后竟瘫倒在地上。
  文森特公爵油然升起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是啊，在这美好的夜晚，还有人和他一样，为了逃避悲伤而借酒浇愁。他走上去，把那人拖到一块干净的地方道：“嘿，醒醒。”
  那人呻吟着抬起头：“走开，不要管我。”
  在月光下，文森特公爵看到了他的脸，于是他惊讶万分地叫道：“哈里，怎么是你？”见哈里还是晕晕乎乎，文森特公爵叹了口气，看来今晚他注定是要有的忙了。
  几大碗醒酒汤灌下去，再泼上一盆冷水，哈里就颤抖着清醒过来。他看着眼前的人，有些迷糊：“文森特，怎么是你？”
  “当然是我，要不然还有谁会好心地把你从街上拖到这里来。”文森特惬意地靠在酒馆的吧台上，举起杯子道，“看样子你已经清醒了，要不要再来一杯？”
  “不用啦，”哈里觉得头痛欲裂，道，“给我杯水好了。”
  于是酒馆侍者端来一杯水，哈里一饮而尽，又要了一杯。看他这副模样，文森特公爵奇道：“哈里，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难道是，”他凑近哈里，挑着细长的眼眸暖味地道，“难道是想尝尝鲜吗？我知道一个地方，需要我介绍给你吗？”
  “闭嘴，文森特。”
  见哈里并没有象以往一样和他调笑，反而眉头紧锁，一脸痛苦的表情，文森特公爵心头一跳，语气也认真起来：“哈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哈里动作一僵，恨恨咒道：“发生什么事？都是那个该死的魔鬼上校！”
  “魔鬼上校威廉，你不是已经打败他了吗？听说他的伤在肩膀，很长时间都不能再上战场了。哈里，真没想到你这家伙竟然能刺伤他……”
  “不是我干的！”哈里怒气冲冲打断他的话，“不要再在我面前说这种话，那不是我干的！”
  文森特公爵手中的杯子一下子落在地上，他咳嗽一声，换了个姿势，小心翼翼道：“哈里，你怎么啦，告诉我好吗？”
  哈里捂住脸，慢慢道：“是安贝娅，是安贝娅刺的他。”
  “安贝娅？”
  “是的，她为了保护我。”哈里喃喃道，然后情绪激动起来，“可是他竟然没有还手，他就站在那儿，血流得到处都是，剑还在他手上，他却没有还手。”
  “你知道哈里，也许那家伙真得是个绅士，绅士是不能对女人动手的。”
  “是吗？”哈里泛起一个苦涩的笑容，“那最后呢，他本来有机会杀死我的，可安贝娅只说了一句话，他就愣在那儿不动了。安贝娅说不要杀我，他就放了我。”
  文森特公爵张了张嘴，却想不出要说什么。
  哈里接着道：“你也觉得不对劲吧？一个男人，只有在他爱着的女人面前才会有求必应。魔鬼上校威廉，他应该爱着安贝娅吧，是这样的没错。”
  “那又怎么样？”文森特公爵坐直身子，冷冷道，“即使他爱着安贝娅，那又能改变什么？安贝娅已经是你的妻子，她爱你，她爱你，你这个幸运的傻瓜。”
  哈里笑了起来，越笑越厉害，最后笑得两眼都是泪花：“是的，我是个幸运的家伙。象我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和安贝娅从小一起长大，如果没有那一纸婚约，她怎么可能嫁给我？你以前也这么说过的吧，文森特？”
  “你……”文森特公爵咒骂一声，恨不得把自己曾说过的话从哈里的脑袋里收回去，他这个笨蛋怎么把这种话记得这么清楚啊，“好吧哈里，我想并不是安贝娅不爱你，而是你不爱她吧？”
  哈里被激得跳了起来：“你竟然这么说，在这个世上我唯一爱过的女人就是安贝娅，我爱她。”
  “你不爱她，正确地说是你没有胆量爱她！”文森特公爵一字一顿道，“就因为那个魔鬼上校听了她的话放了你，你就觉得比那个家伙矮了一截对不对？因为你的自卑而否定安贝娅的爱，象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得到安贝娅的爱情。”
  哈里被他这句话震得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他颓然坐下。是的，文森特说的没错，一直以来纠缠他的不是安贝娅的欺瞒，而是他自己内心深处的自卑感。是他把对自己的失望全部发泄到安贝娅的身上，为自己的逃避找借口。
  想明白这一点，哈里又绝望起来。他已经深深地伤害了安贝娅，想到安贝娅最后黯然离开的身影，他不由得惶恐起来。他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愚蠢而真的失去了她？
  “哈里，现在看你的选择啦。”文森特微笑着道，“如果你不想失去她，就想想该怎么做吧。”
  哈里站起来，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去。
  十四
  安贝娅躲在窗帘后面张望着，见一辆马车转过拐角驶来，她赶紧转过身子，贴在墙壁上仔细倾听，果然听到大门轻响，然后是马车驶离的声音。安贝娅踮着脚尖，快速跑回床上，然后盖好被子，闭上眼睛假装已经睡着。
  脚步声沉重地传来，然后在她的房门前停下，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推门进来的声音，安贝娅有些着急，不免暗中咬牙。忽然脚步声又起，却是朝旁边的书房走去，安贝娅一下子泄了气，委屈的泪水顿时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