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贝娅

  但那名军官根本没有听到他说的话，早在安贝娅出声的那一刻，他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安贝娅怔怔发呆。而安贝娅也在望向他的瞬间，流露出迷茫的神情来，然后蓦然张大双眸：“是你！”
  十二
  被护国军称为“魔鬼上校”的威廉爵士，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到安贝娅，一瞬间，他的神思有些恍惚，似乎又回到了他和她相遇的那艘轮船上，阳光明媚，煦风轻拂，一切都是那么地美好而单纯。
  他曾经说过：“请记住，我永远是你的朋友。”
  命运却残酷地开了一个玩笑，再见面时，竟然是在剑拔弩张的战场上，威廉苦笑着忖道。原来，她嫁的人，就是眼前那个倔强而傲气的年青伯爵吗？一时之间，各种念头纷至沓来，让一向以精明强干著称的“魔鬼上校”愣在原地怔怔发呆。
  安贝娅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眸：“你就是……威廉·哈尔希。”他的面容和名字在她的脑海里纠结着，电光火石间顿时明白了一切。轮船上碰到的彬彬有礼的绅士，洛希妮公主爱慕的贵族骑手，杀死五千人的魔鬼上校，都是他！
  哈里纵马上前，挡住威廉的目光：“阁下，请原谅。”说完示意安贝娅和众骑兵们返回诺顿庄园。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庄园的大门里，威廉才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身传令道：“准备，一小时后作战。”
  “婆婆，”哈里回到房里便叫道，“婆婆，赶快收拾东西，您要和安贝娅一起离开。”
  罗琳婆婆急急忙忙地过来，听到后便应了一声：“老爷，真的要打仗了吗？好，我现在就去收拾。”边说边跑上楼去。
  哈里转过身来，见安贝娅竟然坐在沙发上慢腾腾地喝茶，不由急了：“安贝娅，还不快去收拾，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我不会离开的。”
  “安贝娅，”哈里气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求你了，快点离开这里好吗？”
  “不，就算是死，我也决不会离开。”安贝娅一字一顿道，“哈里，我不是在开玩笑。”她的表情极其严肃，娇嫩的菱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哈里知道，每当她做出这个表情时，就代表着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不会再改变。
  哈里颓然坐在沙发上，伤心地喃喃道：“安贝娅，你明明知道的，留在这里我没有办法保护你。你知道我们的敌人是谁吗？就是那个魔鬼上校啊。”
  “我知道。”安贝娅柔声道，她握住哈里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哈里，你都没有想过吗，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残酷无情的世界上，我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安贝娅……”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管你去哪儿，都不要丢下我。”
  一滴泪水从哈里的眼角轻轻流下，他万般爱怜地抚着安贝娅的脸庞：“好的，我们不会分开，我保证。”然后他从剑架上取下一把略微轻巧的长剑递给安贝娅，“这把剑你带在身边，万一有紧急情况的时候可以用。”见安贝娅接过长剑，紧紧攥在手里，哈里心中一疼，抱住她道，“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安贝娅微笑着点点头，靠在哈里的怀里呢喃道：“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多好。”
  罗琳婆婆抱着东西从楼上下来，看着客厅里紧紧相拥着的两人，摇头叹息后转身离开。
  一个小时的时间转瞬即过，在得知庄园里没有任何人离开后，威廉怀着复杂的心情下达了进攻的命令。顿时炮声隆隆，平日里安详宁静的诺顿庄园陷入一片火海，喊杀声震耳欲聋。在多次激烈的进攻后，起义军人数众多的优势便明显地表露出来，虽然庄园防守调派得法，虽然护国军兵士们个个拚死抵抗，但在起义军不断补充新生兵力的情况下，胜利的天秤已经倒向了起义军一方。
  “轰”的一声巨响，庄园结实的木质大门被炸开，在护国军兵士们的惨叫声中，起义军呐喊着冲进去，势如破竹。突地，数百名农民打扮的人挥舞着极为简陋的武器挡在起义军的面前，起义军顿时慌了手脚。
  威廉眯着眼细细打量，见他们一个个肤色黝黑，手脚粗大，确是农夫无疑。但农民怎么会帮助欺压他们的贵族呢。但战情紧急，护国军兵士们已经躲进庄园的房屋里，他来不及考虑，下令道：“把他们全部抓起来，注意，尽量不要伤害他们。”
  混战中，威廉敏锐地看出，领头的人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便上前分开众人，把老太太抓住。老太太脾气极为暴烈，被两名身强体壮的士兵抓住还不停地挣扎，试图用脚踢他。威廉好奇地问道：“老婆婆，您是谁？”
  罗琳婆婆“呸”地吐了一口：“你这个强盗，快从诺顿庄园里滚出去。”
  士兵们大怒，正想教训教训她，被威廉制止，他阅历丰富，隐约猜出了这些农夫上战场的本意，遂和颜悦色地说道：“老婆婆，我知道您的想法，您觉得诺顿庄园的主人是好人，所以想帮他们是吗？”
  “当然，”罗琳婆婆怒目而视，“老爷和夫人都是好人，特别是夫人，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人。象这样的好人，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威廉苦笑，他无法回答老人的问题，只好示意兵士们将老人拖走。同时，村民们虽然拚命抵挡，但他们怎么会是身经百战的士兵的对手，不一会儿便束手就擒，还有几个人受了伤，痛得大声咒骂。
  威廉顾不了许多，径直闯进房间。在客厅里，他与哈里迎头碰上，两人抽出长剑较量起来。平心而论，在宫廷里，哈里的剑术应该是很不错的，但他的对手是威廉，情况就大大不同了。威廉没有那些贵族们为追求漂亮而习的一系列华而不实的花招，他招式简单，却招招致命，哈里很快便支撑不住，步伐慢慢开始凝滞。
  突地一剑从旁斜刺过来，哈里躲闪不及，胳膊上被砍了长长一道口子，顿时血如泉涌，一下子就洇湿了半边衬衫。哈里顿觉疼痛难忍，脚步一乱，摔倒在地。而威廉已经再次挥剑砍来！
  “不！”
  一直躲在沙发后面的安贝娅惊叫起来，她想也没想，冲过去挡在哈里面前。那把剑带着凛冽的剑气扑面而来，安贝娅闭上眼睛，静静等待即将到来的痛苦。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没有任何感觉，于是她轻轻睁开眼睛，一下子便看到威廉难掩悲痛的眼睛。
  他怔怔地看着她，手中的剑已经颓然垂下而不自知。他的目光太过复杂，似乎是冬日冰封的湖面，平静的表面下掩盖着滔天的浪潮。而现在，一道道裂缝正在迅速裂开。
  “上校！”威廉身后的士兵叫道。
  安贝娅一惊，危机之下的本能被激发了来，她抽出一直藏在裙摆里的长剑，用力刺向威廉。剑，正正刺中威廉的肩膀，鲜血顺着剑身一滴滴淌下。安贝娅吓得一松手，抬眼看到的，是威廉惊愕万分的双眼。
  “……威廉……威廉，你……”
  “上校，你怎么样？”起义军的士兵们狂叫道，个个红了眼，一个粗壮的汉子手持斧子就向安贝娅砍去！安贝娅吓得腿一软，瘫倒在地，而哈里则挣扎着爬起来，把安贝娅挡在身后。
  “住手！”威廉怒喝道，在他怒视的目光中，那名士兵极为不甘心地退了回去。
  虽然肩膀处血流不止，但威廉毫不在意，再次举起剑对准哈里：“伯爵，你投降吧。”
  哈里的目光几乎能喷出火来，他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绝不！”
  威廉略带赞赏地一笑，然后举剑猛刺。突然安贝娅凄声叫道：“不要杀他，求你了，不要杀他。”威廉浑身一颤，就在这一瞬间，哈里翻身捡起长剑，对准威廉的脖颈，恨恨道：“阁下，如果不想死的话，最好叫你的人离开。”
  威廉愣了半晌，突地哈哈大笑起来：“伯爵，你还真是天真。就算你杀了我，你们也逃不出去。”他轻蔑地弹弹长剑道，“要不然，你可以杀了我试一试。”
  哈里大怒，却不敢轻举妄动，正在这时，忽听有人叫道：“上校，敌人杀过来啦。”威廉一惊，凝神细听下，果然有大队兵马正疾驰而来，他眸光频闪，收回长剑沉声道：“伯爵，看来今天我们必须要说再见了，希望下一次见面时，我们能分出胜负。”
  哈里冷冷道：“当然，下一次你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我们走。”威廉喝道，深深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安贝娅后，转身离开。
  十三
  诺顿庄园这一战，在哈里伯爵的顽强抵抗和文森特公爵的及时救援下取得了扭转战局性的胜利，起义军被迫退回到珀亚城堡一带，重新集结力量。自参战以来从无败绩的“魔鬼上校”威廉，这一次不光进攻失败，就连自己也身受重伤，起义军的士气自然大受打击。
  而玫瑰宫则是一片欢腾，国王大为高兴，对自己宠爱的两名年青人倍加赞赏，并亲自赐予皇室荣誉奖章。护国军的士气为之一振，对形势的估计也乐观起来。很快，王城内外就恢复了往日的歌舞升平，似乎远在百里之外的起义军已经不足为惧。
  但荣誉的所有者哈里伯爵脸上却没有一丝开心的表情，在鲜花和赞扬声中，他只是皱着眉头，维持着最基本的礼貌。看看人群之中高谈阔论的文森特公爵，再看看躲在角落里独自饮酒的哈里，王后笑着对安贝娅道：“亲爱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伯爵如此的沉默寡言，看来战争对他的影响还真是太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