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才当道

第36章


  但彭宣来访,张禹却是另一种“礼遇”。在这位稳重威严的弟子面前,他丝毫不敢暴露自己的轻薄,要努力维护“师道尊严”的形象。莺歌燕舞、妓妾如云的后堂是万万不可能让他进去的,只会在前室给他设个便座,“讲论经义,日晏赐食,不过一肉卮酒相对”。
  且不说戴崇与成帝的“同门师兄弟”关系,仅就凭张禹对他的亲近,也足以让成帝另眼相看。
  因此,戴崇对王莽的美言应该具有相当的份量。
  陈汤竭力举荐王莽,大概有报恩于王凤的成分在里面。
  陈汤曾经在元帝末年立下不世奇功,但遭到宦官石显和丞相匡衡等人的刻意打压。成帝即位后,匡衡意犹未尽,旧事重提,终于把他拉了下马来,被免为庶人。不久,陈汤又因其他罪名被逮捕入狱,按律当诛。幸亏王凤指派谷永上书为他申冤,才使他逃过了血光之灾。
  建始四年(公元前33年),西域都护段会宗被乌孙兵围攻,上书请求朝廷调集西域诸国及敦煌郡驻军前往救援。丞相王商、首辅王凤及群臣商议多日也拿不出个妥善的办法来。
  陈汤多奇策异谋,并且熟悉西域事务,王凤便向成帝建议听听他的意见。
  成帝召见陈汤。陈汤便向成帝分析了敌我双方的优劣势,指出此事不足忧,他说:和汉军相比,西域军队的武器装备太过于落后,原本只能以5人敌我1人;虽然他们现在学习了我朝的冶造技术,武器品质有所改观,但也只能以3人敌我1人。如今包围段会宗的兵力远远没有达到取胜的数量,陛下没有必要自寻烦恼。再说了,即使按段会宗的主意,发西域诸国及敦煌驻军相救,以轻锐部队日行50里、粮草辎重日行30里的速度计算,要过上许多时日才能抵达。这样的军事部署,用来报仇还行,但却救不了段会宗之急。
  成帝被他说得一头露水,焦急地问他:那该怎么办呢?你认为段会宗之围能解吗?估计什么时候能解?
  陈汤知道乌孙国的部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可能和段会宗打持久战;以他对乌孙国的了解,大概围攻数日不下便会主动撤军。于是便对成帝说,就在我们讨论此事的时候已经解围了!然后又掰着手指简单计算了一下说:从今天起,不出5天,段会宗应该会有捷报传来。
  4天以后,段会宗果然传来军书,报告说乌孙之围已解。
  王凤趁机上奏,重新起用陈汤,把他纳入自己的大将军幕府中,任从事中郎,常把幕府的重大事务委托给他来做决断。
  但此人的毛病是太贪财,常常收了别人的好处便为人家上书请事。王凤死后数年,他便因此而再度获罪。此为后话。
  这么多的当世名臣都不约而同地为王莽说好话,自宣帝以后,恐怕只有冯野王的人气可以与之媲美。
  但王莽比冯野王要幸运得多。他不但没有遇到蓄意打压自己的强势对手,还有一言九鼎的王太后为他撑腰。
  因此,到永始元年(公元前16年)五月,王莽便再次擢升为骑都尉、光禄大夫兼侍中,同时封为新都侯,封邑为1500户。他的封地在南阳郡新野县的都乡(今河南新野)。
  王莽的新职务,主要是掌管皇家禁卫部队(羽林军)。
  武帝曾经选拔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六郡的阵亡将士子弟,组成羽林军,守卫建章宫,号称“羽林孤儿”。这支部队最初称为“建章营骑”,后来又改称“羽林骑”。所谓“羽林”一词,乃取“国家羽翼,茂盛如林”之意。
  这一次职务升迁足以说明,王莽已经赢得了成帝的绝对信任,否则不会把自己的安危交给他。
  但王莽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得意忘形。他一方面严谨恭敕地履行自己的新职责,另一方面则“爵位益尊,节操愈谦”,对宾客们倾囊相助,把自己的车马衣裘全都拿出来接济他们。他自己却依旧家无余资。
  王莽此时已经成为炙手可热的政坛新贵。
  他充分利用自己刚刚获得的宝贵资源,收留供养当世名人,结交当朝权贵。于是,在职的高官们都竞相向天子举荐他,民间游学清谈之士也以传颂他的名德为时尚。
  我们的官场文化,自古以来都是“道德”第一,“才能”第二。从政者可以才能平平,但却不能没有好名声。
  王莽深谙其中的微妙。他必须不遗余力地树立完美无瑕的“人格神”形象,决不会让任何纤尘微疵影响了自己的声誉。
  据说他曾经私下买一名侍婢供自己享用,但却不小心被同辈兄弟们知道了。
  其实在这当时算不了什么。但王莽却敏锐地意识到这个花边新闻可能产生的负面影响,于是便借口说:我是看后将军朱博膝下只有一女,无子嗣;这个侍婢家的血统生育能力非常强,因此想把她送给朱将军,希望能够给朱家生个儿子。
  王莽当真就把这个侍婢送给了朱博。
  王莽的哥哥王永死后,留下一个儿子叫王光。王莽为了替兄长尽父亲的责任,便把他送到博士门下(当时的贵族学校)去学习。每遇休沐日(官吏公休日),王莽都会收拾车马,带着羊酒去犒劳王光的师傅,捎带着一并慰问全体同学。他每次来到学府,都会引起学生们的驻足观望和师傅们的慨然赞叹。
  王光本来比王莽的儿子王宇要小得多,但王莽却刻意要让他俩同日成亲,大概是为了表现自己对这位侄儿“视同己出”。
  婚礼当天,宾朋满座,王莽也在席间应酬。过一会儿,下人报告说太夫人(王莽的母亲)身体不舒服,需要服药。王莽便数次离席去伺候老母。与座宾客无不为他的孝心所感动。
  在“以孝治国”的西汉王朝,这种看似平常的行为无疑成为了王莽声誉的重要加分项。日积月累之后,朝野对他的赞誉便很快超过了叔伯们的总和。
  年轻的首辅
  转眼8年过去了,到了绥和元年(公元前8年),王氏家族的第四任首辅王根请辞。接班人的问题提上了议事日程。
  按照西汉王朝惯例,以及王氏家族当时在朝中的影响力,这个职位仍由王氏外戚集团的成员来继任。但是,王太后的兄弟们老的老、死的死、犯罪的犯罪(如王立),首辅的接班人便只能在子侄辈中产生。
  在这一辈人中,呼声最高的是王莽和他的表哥淳于长。淳于长最大的优势是他深得成帝和王太后二人的信任,同时还有赵氏姐妹的策应;而且他出道比王莽早得多,资格比他老。王莽的优势在于朝野内外均对他赞誉有加。
  但这恰恰是王莽的风险所在。因为此时的成帝已经被赵合德弄得彻底迷失了自我,经常会犯糊涂。如果赵氏姐妹为了淳于长而在成帝面前软磨硬蹭(这种可能性极大),那么他当这个首辅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真到那个时候,王莽便将永无翻身之日。
  于是,王莽当机立断,把淳于长调戏废后许氏的勾当给捅了出来,成功地把这位竞争对手掀翻在地。
  淳于长本来是成帝立赵飞燕为皇后时的功臣,但这回却成了最令成帝反感的罪人。王莽因为揭发淳于长有功,被成帝认定为不可多得的忠直之臣。是年十一月,王莽如愿以偿登上了首辅(大司马)的宝座,成为王氏家族继王凤、王音、王商和王根之后的第五任首辅。
  王莽从名门望族中籍籍无名的“边缘人”,一步步发展为举世瞩目的政坛新秀,年仅38岁便众望所归地一跃而为帝国的首辅。他的发展轨迹清晰地折射出这样的现象:在西汉朝,上到天子下到臣民,是道德形象而非理政能力决定着一个人的仕途兴衰。
  王莽此前的所有记录,几乎全部集中到他的操守上。班固对他的“妖魔化”描述,也是从推测这些操行背后的动机着手,同样没有关注他的能力。帝国的高官似乎与宗教组织的名誉称号一样,操守便是一切。
  这种现象绝非偶然的巧合。自从西汉王朝奉行“经义治国”的理念以来,便只有王莽的大伯父王凤任首辅时,才特别把能力的高低作为选拔或任用官员的重要因素。
  首辅的地位在天子一人之下,亿兆百姓之上。这是臣子所能达到的最高成就。王莽可以说是修成了正果,但他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深知自己能有今日靠的是什么,因此会继续夯实既有的优势。《汉书》里说他“继四父而辅政,欲令名誉过前人,遂克己不倦”。
  从王莽任首辅到成帝驾崩,其间仅有5个月左右。《汉书》“王莽传”里说他“辅政岁余,成帝崩,哀帝即位”,是一种非常不准确的叙述。抑或按当时的语境,所谓“岁”字,可能是指“跨年度”的意思。
  只有短短5个月左右的时间,又错过了当年的秋收,王莽大概不可能从新得的封邑中收获多少税赋。他此时的主要收入应该还是以朝廷的俸禄和皇帝的赏赐为主。
  王莽把这些有限的收入,悉数用于聘请贤良秀才之士充实幕府,以及接纳供养名士学儒,因此在经济上常常捉襟见肘,家庭生活也更加拮据。
  他的母亲生病,朝中的公卿列侯们派自己的夫人前来府上探视,见一位衣不曳地、腰间系着粗布护膝围裙的少妇出来迎接,由于当时达官贵族的女装讲究长可曳地、行不露足,因此,夫人们便把她当做了王莽家的仆人。入座之后,夫人们无意间问起来,才知道她便是王莽的夫人,无不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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