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才当道

第35章


  在王嘉之死的问题上,孔光曾经起到过推波助澜的作用。如今又因王嘉临终绝语而获重用,不知道这位德高望重的名儒会作何感想。
  董贤的异军突起令傅、丁两大外戚势力黯然失色。当时的首辅是帝舅丁明。哀帝本来就对外戚干政的体制颇有抵触,因此也并没有赋予丁明这个大司马以实权。他当这个首辅,不过是个名分而已。丁明素来敬重王嘉,见他蒙冤致死,颇为同情之。这下倒正好给了哀帝策免他的理由。
  在哀帝看来,让董贤做首辅,不但可以削弱外戚的势力,还可以保证他对自己的绝对忠诚——“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一举二得,何乐而不为呢?就像今天的许多民营企业在发达之后,老板便把当初和自己一起创业的结发夫妻赶回家去带孩子,转而把实权交给新宠的“小秘”,还美其名曰要避免有“家族企业”的嫌疑。
  某日,哀帝在未央宫麒麟殿设宴,与董贤父子及近侍官员同饮。他微有醉意,便含情脉脉地看着董贤,神态暧昧地笑道:我想效仿尧禅位于舜,你看如何?
  当时王太后的侄儿王闳也在场。他听到哀帝这么一说,吓了一大跳,立马向哀帝进言道:如今的天下是高祖皇帝打下来的,不是陛下的私有财产,陛下既承皇统,便应当兢兢业业传承于子孙万代,事关皇统大业,“天子无戏言”!
  一番话说得哀帝很不愉快。他马上拉下脸来,默不做声。当场侍宴的人都惊恐不已,便把王闳赶了出去。从此以后,王闳便再也没有被允许侍宴。
  元寿元年十二月,年仅22岁的董贤被任命大司马卫将军(首辅)。哀帝在给他的赐册中,用了一句令人不安的话——“允执其中”。
  这句话据说是当年尧向舜禅位时对他的最后嘱咐,就像叶利钦嘱咐普京“请善待俄罗斯”一样。
  这句话的出处在《论语》的“尧曰篇”。尧对舜说,“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大概意思是说,舜啊,如今天命降落到了你的肩上,请你务必诚实(即“允”)、执着(即“执”)、不偏不倚(即“中”)地慎用手中的权力;如果因为你的过失,使天下人穷困潦倒,那么上天也将收回对你的恩赐。
  后来舜禅位于禹,也说过同样的话。
  看来哀帝在麒麟殿对董贤说的话,并非全是酒后戏言。
  正在飘飘欲仙的极度放纵中玩“情”丧志的哀帝哪里会想到,死神已经悄然降临在了他的身后。在“爱人”董贤任首辅后仅仅半年时间,到元寿二年六月,哀帝便驾崩于未央宫,年仅25岁。
  哀帝短暂的一生,倒也算得上是酣畅淋漓。只不过,这样的人生态度不应当发生在一个维系天下苍生命运的帝王身上。
第5章:“体制”下的蛋
  下篇:藤居树位——“巨藤”王莽的兴亡
  哀帝的驾崩意味着刘氏皇统的政权终结。虽然从名义上讲,其后还有年仅9岁的中山王刘箕子(后更名刘衎)及年仅2岁的孺子刘婴(后者还没有正式继位),但他们充其量不过是两个毫无意义的摆设而已。
  从元帝刘奭即位到哀帝刘欣驾崩的46年间,在刘邦传下的这棵老树虬根之上,终于只能长出一茬不如一茬的藤苗,从而无可挽回地一步步陷入式微的泥潭。
  权力是维系人类社会有序存续的核心元素。在“国不可一日无君”的逻辑之下,是帝国的权柄一日不可闲置。在正常情况下,皇帝是这个权柄的当然把持者,而皇室的父系近亲便是皇位的当然继承人。
  但是,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只要端坐在皇位之上的人无力掌控帝国的权柄,它便自然会落到当朝权臣手中;或者通过暴力革命直接由中央权力集团之外的其他人来接手。
  因此,随着哀帝的驾崩,刘氏皇统走到了西汉王朝衰微的终点,当朝最具权势的人物王莽便必然成为帝国权柄的掌控人。换言之,即便当时没有王莽,也迟早会冒出一个张莽、李莽或其他的什么莽来,充当这样的角色。
  刘氏政权注定不可能逃过此劫。
  “杰出青年”
  王莽虽然出身于当时最兴盛的王氏外戚家族,但他本人却并没有享受到这个家族的尊荣。
  他的父亲王曼,在王政君的8个兄弟中虽然排行第二,但因为去世得太早,在王政君由“皇后”而为“皇太后”时,王氏的“一日五侯”中并没有他的份儿。更不幸的是,王莽的长兄也去世得早,留下了一对孤儿寡母。
  王莽自然便成了这个不幸家庭中的顶梁柱。与挥金如土的堂兄弟们不同,他家既无朝廷的俸禄,也无封邑的税租,全凭姑母王政君的接济。他不得不和守寡的母亲及兄嫂、子侄一起,过着相依为命的清贫生活。在他的堂兄弟们竞相攀比声色犬马之时,他却必须依靠精打细算和量入为出,来勉强维持一家人的基本开支。
  清贫的“贵族生活”,不仅使王莽远离纨绔子弟纸醉金迷的恶习,还给了他卓尔不凡的胸襟和操行。
  皇室外戚的尊贵身份使他有机会获得一流的教育,能够师从名儒陈参,学习儒家经学——这是在西汉王朝得以步入仕途的基本“学历”。求学期间,王莽“勤身博学,被服如儒生”,俨然一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形象。
  他对外广泛结交英才俊杰,对内温谨恭厚地侍奉各位叔伯长辈,与他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堂兄弟们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阳朔三年(公元前22年),首辅王凤病重。
  王莽每天都在病榻前服侍这位权倾朝野的大伯父,连续数月不离左右,一个安稳觉都没睡上,弄得自己成天都蓬首垢面的。王凤每次进药,他都会先亲口尝一尝温烫咸苦,然后再呈上去。
  当时在王凤的身边,大概也只有王莽和淳于长如此无微不至地尽孝,因此他临终前向成帝和王太后特别托付的,也仅此二人。
  王凤去世后,22岁的王莽便开始步入仕途,被拜为黄门郎。
  “黄门”是秦汉时期的皇宫中一个特殊的官署。黄门郎又称黄门侍郎,俸禄六百石,可以由宦官或普通士人充任,基本职能是向皇帝或后宫太后、皇后和嫔妃们提供侍从服务或传达诏命。因为宫中均为黄色门闱,故而得名“黄门”(南宋·马端临著《文献通考》卷五十)。
  通常来说,对后宫负责的黄门郎多由宦官担任;只有对皇帝负责的黄门郎才可以由普通士人担任(否则后宫非出乱子不可)。对皇帝负责的黄门郎除了干些跑腿的活计外,还有一些才华出众的特殊人才担任此职,成为皇帝的私人顾问。比如成、哀二朝的大儒扬雄,便长期担任给事黄门郎,实为皇帝的专职顾问,地位与大夫相同。
  王莽初为黄门郎不久便上了一个大台阶,升迁为射声校尉。
  “射声校尉”是武帝朝设置的八校尉之一;俸禄二千石,与列卿和太守是一个级别。关于这个官职,《汉书》“百官公卿表”中只是语焉不详地说了一句,“掌待诏射声士”。
  按南宋学者马端临的解释,此职掌握的是皇帝的狙击部队,时称“待诏射声”之士。所谓“射声”,是指善射者于冥冥之中闻声便能射中目标;所谓“待诏”,是指必须要有天子诏命才能发射(出处同上,卷六十四)。
  西汉有县令和县长两种县官,前者通常为人口在1万户以上的大县配置,俸禄六百至一千石;后者通常为人口在1万户以下的小县配置,俸禄仅三百至五百石。王莽的这次升迁,至少从薪酬水平上,相当于从最低的“县处级”轻轻松松便一步跨到了“省部级”。但在当时,这种“跨越式发展”的升迁屡见不鲜,因此他还算不上是“平步青云”。
  这时候的王莽是一副非常典型的“杰出青年”形象,朝中前辈们对他的评价也非常高。在他初入仕途的4年间,他的五叔,成都侯王商给成帝上书说:愿意把自己的封邑拿出一部分来转封给他。
  其实这只是一种圆滑的策略,皇帝即使想给王莽封侯,无论如何也是不大可能真的就从王商的“份子”里挖出一块来给他。
  不仅仅是王商,当时的其他名臣,如长乐少府戴崇、侍中金涉、胡骑校尉箕闳、上谷都尉阳并、中郎陈汤也都纷纷上书为王莽美言。
  这些说好话的人中,以金涉、戴崇和陈汤三人对成帝的影响力最大。
  金涉是武帝朝名臣金日磾的弟弟金伦之玄孙。金日磾本为匈奴休屠王太子,曾和弟弟金伦一起被霍去病俘虏,之后便归顺了朝廷。
  金日磾后来成为武帝最信任的重臣,曾与霍光一起受诏辅佐昭帝。金伦虽然早逝,但其后人之盛,远远超过其兄。
  从此以后,金家7世为侍中,成为西汉王朝首屈一指的政坛常青树。金涉本人则“明经俭节,诸儒称之”。
  戴崇是张禹最器重的弟子之一。张禹曾任太子太傅,是成帝的恩师,也是成帝倚重的大臣。除了戴崇外,张禹的另一位得意弟子是彭宣,在哀帝朝任大司空(御史大夫)。
  张禹对戴崇的态度是亲而近之;对彭宣的态度是敬而远之。
  戴崇每次拜访张禹,都会向他撒娇,责备他说:师傅应该摆酒宴、设歌舞与弟子同乐啊。
  张禹便也乐意将这位乖巧的弟子领入通常只有家人和近亲才能进去的后堂,设宴张乐款待他,还把自己的私妓叫出来陪酒。“妇女相对,优人管弦铿锵极乐,昏夜乃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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