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态少女日记

 
  到后来祝英台才知道，那是久冻后的蜂蜜……那完全和他印象中，金黄色的璀璨的宝贵汁液的雍容形象无法投契。 
  祝英台默默看着他眉头也不皱一下地，仰头喝完那碗可疑的汤药，然后又是一连串剧烈的咳嗽。 
  真不知道这汤药对于他的积症是不是真的会有所助益？或者这对于病人已经不重要，只要仰头喝下，就能完成自己对这时人尚无可奈何的病症尽了人力的仪式。 
  苦涩与否这样的口味问题根本就是计较不上的事情，反正可以用甜腻的蜂蜜打混过去。 
  第一次相遇，祝英台就看到梁山伯往药里加蜂蜜，后来的生涯更是见识到了梁山伯对于蜂蜜惊人的需求。这让祝英台私下猜度，那每次服药后的剧烈咳嗽，根本就是因为这些化不开的冻蜜在狠狠摩擦久病的他本就枯涩的咽喉——梁山伯这种服药方式，根本就是一种饮鸠止渴，而且不可救药。 
  说不可救药并非毫无根据，祝英台默默观察着梁山伯喝药的经过，优美且秩序井然，绝对是优雅的活动之一，而喝药也能喝出这样望其项背的情调，显然只有两个字在作祟，这两字分别镌刻在梁山伯一双一到服药时间就水波诡魅的瞳孔深处，左边是个“上”字，右边是个“瘾”字。 
  祝英台没有阻止他——因为在那迷醉状态中时候屋子里面翻滚起一种气氛，对这种气氛他再熟悉不过，每次都让他心跳不已——这正和每次自己拆散蝴蝶翅膀时候，所能感受到的那种奇异快乐逃逸到空气中的片段的相似。 
  祝英台激动地发现他对梁山伯居然可能是心知肚明的，他所着迷的、上瘾的、并不是别的，正是和他祝英台相似——不，或者说一模一样的起意与做法。 
  祝英台揉碎的是那无法为自己而活一心逃走的羽翼，而梁山伯的黑色药汁，正是他伸入自己身体深处的一只黑手，寻觅捕捉瘟神的翅膀，会有那么一天的，那无法掌控的长满霉斑且播撒毒粉的斑蝶，会被那只黑手抓住，狠狠拧碎，然后拖入万劫不复的泥沼。 
  祝英台在梁山伯的眼睛里面，看见了这样的信念。 
  那都是发生在后来。 
  祝英台那天放下扇子后，就决定搬进那套院与这个少年共住，这个时候人们才告诉他，他叫梁山伯。 
  搬进来那一天，他们就依照其他人的习惯做法，和自己合用套院的同学，结成了八拜的异姓兄弟。 
    
 
 
  正文 非想翼（六） 
  (起1O点1O中1O文1O网更新时间：2004-2-11 1:31:00  本章字数：955) 
  （六） 
  梁山伯是祝英台十六年生涯中耳鬓厮摩的第二人。 
  简直就是一种下意识吧，祝英台不得不对这样的梁山伯抱以怜惜的态度，正如去怜惜那垂水的柳，或者攀附的藤。 
  他在他的瞳孔里面，看见了那个，在绣楼里面，一边微笑一边拢紧手心蝴蝶的那个少女。 
  那具，现在正匍匐在他身体内的祝家女儿的骷髅。 
  她在蝴蝶撩人的舞姿中站定，扬起头，看在微风中颤动的桃枝，想起的，是梁山伯双颊飞红时候的桃花藓斑。 
  蝴蝶太多了，它们那么喜欢祝英台——或者并不是对于这少年真的有那么的心弛迷醉。 
  蝴蝶千计的复眼，到底窥伺着什么样的景色呢？ 
  是祝英台酷似女子的美貌吗？是祝英台凝视桃枝沉想的痴态吗？或者是那，连祝英台自己尚无察觉的在胸膛萦绕的、无以自明的情意流窜成眼下大胆地灼烧着的翼想吗？ 
  就在同时，从祝英台背后的肋下，探出无数的细密触角，在扇动蝶翼的细风中抖动，背负在细虫上庞大的翅膀依然潮湿，当它们可以张开闪烁迷光的羽翼时，少年的脊背是一片不能逼视的变化的斑斓。 
  就是只有蝴蝶才可以看见的幻象。 
  满手青色血液的祝英台，吸入了太多的死蝶的鳞粉，那些飞扬着求生与恐惧的飞散遗骸，是最为营养的肥料，缱绻入祝英台体内后造就了最适合的蝶茧，还有那一层又一层柔媚缠绕的深沉的不明心思，正是最为柔软糜烂的温床——那些被虐杀的蝴蝶们无处可去了，只有与飞沙一起，湮入少年的胸膛，滋润养育的，正是转世以后妖妍到极致的幻象之蝶。 
  蝴蝶的复眼闪过千万道完全值得惊叹的光芒——正是那些幻象中它的同类，在祝英台的脊背后融合、拼接出了祝英台那对因遐想而生的翅膀。在这非想翼散放出的太过刺目的光线中，蝴蝶依然看见，在祝英台的脊背的翅根，蠕动着拱起的苍白的脊椎连骨，缠绕着金枝玉叶的白骨从颈后伸展，先是细小脉络，再是层层附着变得柔韧的鲜红肌肉，触目惊心地规律脉动。那与祝英台耳鬓厮摩的骷髅，刚刚生出的微翘粉唇，微笑了。 
  祝英台没有发现，他蓬勃的感情枝丫的生长，触动了最后的祝家女儿枯死的骨骸表面的浮土——终于白骨生肉，然后具像为那修长的、缠绕着金枝玉叶的臂膀，拥抱着收紧。 
  祝英台看着桃枝，突然觉得被人勒住一样呼吸困难——桃枝上，两只硕大的燕尾蝶正在交尾。 
    
 
 
  正文 非想翼（七） 
  (起2O点2O中2O文2O网更新时间：2004-2-12 18:28:00  本章字数：903) 
  （七） 
  两只燕尾，翅膀是一样的硕大与华丽。 
  这朝生夕死的露水姻缘，偏偏就是全身心的投入吧？着死亡的刀刃忙不迭地相爱，由情欲而有生，扭动着臃肿身体吐丝结茧，羽化后破茧而出，在月光下晒干濡湿的翅膀，然后变奋力开始一生只有一次充满激情的壮丽飞行，在最美丽喷薄的时光中忙碌，寻找交媾对象，倾泻着的，是无法解释的爱与欲——并非没有一点感动的。 
  祝英台扪心自问，他真的就是生来就是讨厌蝴蝶吗？如果不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憎恶，又如何解释自己一向的残忍与毫不迟疑？ 
  仅仅也是上瘾吗？仅仅是对于鳞粉在指尖飞扬以及蝶翼在手心的撞击鬼迷心窍吗？那第一次呢？第一次是什么情形？ 
  她从小就不善于捕捉蝴蝶，她抓不住蝴蝶，只能妒忌不已地看着它们，或者是这样高涨的感情太过绝望，又太过无奈，由此滋生出来的反而是热爱与仰慕的反面的深沉恨意吧？——或许是——又或许是！只跟蝴蝶无关，只是受不了他指尖停着蝴蝶时候那种欣赏与温柔呢？——对于他钟爱的蝴蝶——而这种感情，会不会又是一种，更加晦涩的爱屋及乌呢？ 
  祝英台呆立在桃枝下，突然转头就慌不择路地往后山深处跑去。 
  他在为他必须面对的问题心惊肉跳。 
  她爱着马文才吗？——臂膀从左面收紧。 
  那么梁山伯呢？——臂膀从右边收紧。 
  祝英台无声地剧烈喘息，在两种欲念凶猛缠绵的拥抱中透不过气来。 
  那被虚幻蝴蝶抛弃的母巢粘稠的温床，又成藤枝贪婪吮吸的培植。 
  那两株藤蔓似已经流年，深植到祝英台内心的营养泥沼，由此更加地枝金叶玉，妖妖娆娆。 
  作为宿主，祝英台无力去打理这两株缠绵得近似癫狂的无花藤枝，心旌神荡中，似乎传染了梁山伯的积症，在思考中逐渐苍白的两颊开出壮丽桃花。然后所表露出来的羞怯态度，似乎正说明，被判以死的祝家女儿正在慢慢地、慢慢地借尸还魂。 
  祝英台的躯壳里面太过拥挤了，不但有那个眼神凌厉的少年，更有那个羽化得春心荡漾的少女。那对巨大无朋的羽翼，又一次在祝英台的削瘦双肩舒展晒翅。 
  这无疑是一只美到极致的猎物。 
  然后，祝英台在这一天内，第二次看见了蝴蝶的交尾。 
    
 
 
  正文 非想翼（八） 
  (起9S点9S中9S文9S网更新时间：2004-2-21 13:28:00  本章字数：970) 
  （八） 
  这一次马文才不会交出极致的猎物，去换取祝英台的浅笑。他的翅膀被折断了，在那张软网里动弹不得。仅仅是下意识地遵循一种必须臣服的法典，羞耻厌恶与自己不由自主的被践踏的快意呻吟，然后就只是作为鱼肉任编织罗网的蜘蛛大块朵饴。 
  内心深处被药力催发而出的情欲根本了然得无法否认，彰现成似乎要从背后伸展的欲望，那翅膀上面坠满的孔眼都是自尊的碎片，这是一种尽情的展示，耻辱中的欢快。 
  当身体完全雌服与力量与药力之下后，马文才反而冷静下来，完全放弃了对抗以后，也就感受不到耻辱感的巨大冲击。 
  在这封闭的书院里，断袖分桃不过作为一种升华的友爱，马文才自己也伸谙其道，他也并非没有偷偷捕捉几只尚可入口的猎物，他向来善于编织罗网。 
  他苦笑——这罗网更加精致牢固，而那根控制的线也并非系在自己的手指上，自己只是猎物。 
  冥冥中，这或许就是蝴蝶的报复吧？ 
  他从不舍得杀害蝴蝶，但是蝴蝶又都为他而死。 
  他爱蝴蝶，所以才会忍不住捕捉，但他也爱她，他小小的青梅竹马，他只能把蝴蝶给她，无法抗拒——那是比蝴蝶本身更让人期待的缠丝，在那阴暗绣楼里少女裹茧自缚之后，终于爆发出意想不到的巨大戾气，作为她耀眼的彰现，他似乎可以看见，从她背后伸展的无形翅膀，并坚信这翅膀耀眼之极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