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断

第35章


未濯愣了一下,扑到犹诺脚边,抱住了他的腿:“你会把她打死的,俊秀回来了,叫我拿什么还他!”
  犹诺闻言打得更凶了,巨大的疼痛突然降临,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麻木了,居然一声哀叫也没有,只是蜷缩着身体,却无从逃脱。犹诺见她的眼神开始涣散,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低头看了一眼惊恐的未濯,又对熏说:“他是皇帝,我奈何不了他,那么他不说的就由你来说,玉玺,现在在哪里?”
  熏瘫倒在地,放大的瞳孔渐渐聚拢,她吃力地将头挪到一个能看见未濯的位置,艰难地开了口:“玉玺是我偷的,陛下不知道玉玺的去向,若是知道,早将这秘密换了熏的性命,只是熏自己不想活了,将军,熏是不会说的。”
  未濯看着熏,泪水模糊了视线,渐渐地什么也看不见,隐约有一种遥远的绯红在水波里颤动,像晨雾里的桃花,只是失却了那往日的幽香。新鲜的血腥味拉回了未濯眼神的焦距,刚才还站在自己面前的自信满满的熏,现在正在说,她不想活了。为什么。
  “为什么,犹诺,为什么,还是刚才的事情”,未濯攀附着犹诺站了起来,神情错乱:“我坐在桌子这边,熏站在桌子那边,天才黑了一点,就这样支离破碎了,一把椅子,还有熏~~~”
  “未濯。”犹诺抱住未濯颤抖的肩膀,固定住他摇晃的身体,这样的未濯,好象下一刻就会摔倒。又看见了,未濯的眼泪,才惊觉,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再转头看了一眼熏,紧闭着双目,貌似已经支持不住昏了过去。再看看未濯,消瘦的脸上布满了眼泪,似乎又是自己再一次让他看到了,身边的人的死去。于是只好拥抱了他,一边安慰地拍着他的背,一边吩咐人给熏松绑,抬床上,找御医。似乎想挽救什么,比如熏的性命。因为他怀里的人正在崩溃,毁掉了他的世界的人,却是自己。
  未濯捂着耳朵把脸埋在犹诺胸前,他什么也不要看,什么也不想听,有撕裂的疼痛从四面八方而来,没有办法弄明白,这安全的胸膛任然来自于犹诺。为什么这样伤害我又拥抱我,将我身边的一个个消灭掉以后,要我怎么才能把自己奉献给你呢?那原本只属于你的心现在装满了对死去族人的愧疚,怎么可以继续爱你?却偏偏还是继续爱着你。
  “犹诺,为什么,我还要爱着你。”
  犹诺抚摩着未濯的头,轻轻地说:“我不知道,未濯,也许是你太顽固了,顽固地守护着你的桃花,顽固地守护着你的王座,顽固地守护着你的爱情,你太贪心,至今什么都不肯放弃,包括俊秀,只要是你要的,你从来都没有放弃。”
  未濯在犹诺的怀里摇着头:“我不要了,我的爱情,我愿意放弃,我这样想这样说,对自己,对你,却还是爱你,我不是贪心,我是无能为力。”
  犹诺把未濯搂地更紧了一点,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一切从新来过,他要远离那有桃花的处所,不会像今天这样,进退两难。不能停止的杀戮和不能停止的爱情,两相煎熬,未濯,也许我应该对你痛下杀手,才能让你我解脱,可是谁让我这样懦弱,连看你落泪都不能够。事到如今才看见自己的懦弱,却已经不能回头。因为懦弱。未濯,因为你,我竟然这样懦弱。
  御医却说,没救了,熏怕是没救了。
  犹诺的鞭子,连红木做的椅子都一分为二,何况血肉之躯,早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未濯的眼里闪过俊秀红扑扑的笑脸,然后被血色的桃花埋葬了,再也不见。犹诺,不知道什么时候,如果这个人对你说我没救了,你会如何地心痛,我知晓。因为我就是这样心痛着。余光,看见被碰状后敞开的抽屉里明黄色的一角。
  只能哭泣,熏,不要你死,可是熏,我只是一个君王,不是神,我可以要谁死就死,却不能要谁活谁就活。熏,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一个君王而已。君王其实也不过是个人而已,犹诺,我还想继续爱你,因为这样,才让我的心如此疼痛,只有你,才能让我的心如此疼痛。上天是如此的公平,一个人得到些什么也必失去些什么,曾经因为你而甘甜的心现在因为你而疼痛着,我没什么好抱怨的。
  这世界是没有本该拥有的东西,“本来就是我的”,这样的话是愚蠢的,这王位,虽然是从父王那里继承,却从来没有抱着“这王位本来就是我的”这样的想法。对自己说,这王位是我的,不是因为它从来都是我的,而是因为我要它。
  我不仅要它,我还要俊秀,还要……我们的爱情,一切的一切我都想要,没有人知道我美丽的外表下有怎样贪婪的心,亲情,爱情,权力,帝王最不可兼顾的东西,我都要得到!犹诺,曾经我是这样软弱,甚至渴望死亡,可都没有用,那么,现在还是就让我积极一点,一切我想要的都由我自己努力来争取,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毁灭一切,只要能留下我要的!
  犹诺离开多时,熏一直昏睡不醒。这样也好,在睡梦中死去,可以省却不少伤痛,可是你的梦境似乎也是伤痛,熏,其实我都知道,你美丽哀愁的心境。
  未濯站起身轻轻关上那个抽屉,然后走到园子里。盛夏的夜晚,没有桃花的香气,但星空这样璀璨,有银河在天上将博大的天幕一分为二,有蝙蝠尖细的叫声来打破夜的宁静。曾经很多个夜晚看着银河,想着犹诺是不是也在看着它,它是这样的巨大,即使在遥远的北方的犹诺,也看得见吧。这银河,是可以和犹诺一起看着的东西,所以每一个晴朗的夜里都在看它,因为总有那么一次两次,犹诺在北方的夜里,也会抬起头,那样偶尔地,看一眼这天上的河流。但不在今夜。
  今夜的犹诺,正在奔波着寻找他的发妻,他们两个,很难说是谁背叛了谁,也许没有背叛,他们从来都不是同盟,犹诺,你的心,从来都是在我这里。那么,你会杀了她吗,这个阻挡你得到我的女人!
  只是,犹诺,你还不知道,现在的我,也想去得到。如果是我,会杀掉的――那些阻挡我得到你的人!
 
第四十章
 “陛下”,身后有尖细得像蝙蝠一样的声音轻唤他,未濯侧身去看,是周德瑞屈曲的身影。未濯见他手里提着一个鸟笼,有一只青灰色的鸽子乖巧地呆在里面,咕咕,咕咕,叫个不停。
  “陛下好雅兴,独自赏夜呢?”周德瑞对未濯展开了一个无害的笑容,对手里的鸽子避而不谈。
  “是啊,独自”,未濯转过身去正对着他:“到底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陛下,您还有老奴。”周德瑞上前一步,把鸟笼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弓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未濯坐下,等未濯坐了,他也不等未濯赐座,自己就在未濯旁边也坐下了。
  未濯淡淡地问他:“周总管想对未濯说些什么?”这个人,未濯不知道是敌是友,即使在未濯的记忆里,他不曾背叛过皇室,这也是他得以长久地生存在这皇宫的原因之一。但是他在周旋着什么,未濯却不知道。他似乎总是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该消失的时候消失,恰到了好处,但是没有办法去相信。琢磨不透的人,总是没有办法相信。
  “老奴只是想告诉陛下,老奴一直在这里”,周德瑞抬起头仰望着星空,皎洁的冷光勾勒着他布满了皱纹的苍老的脸颊:“一直都在这深不见底的皇宫里。”
  皇宫,的确是深不见底,一旦进来了,恐怕就再难出去。未濯看着他,觉得今夜的他像宫廷里任何一个普通的年迈的太监,叹息着自己的人生。他的人生,就是一个奴才的人生,即使他是大内总管,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个太监,一个奴才而已。他静静地旁观着宫廷里的一切,连同他自己悲凉的人生,不曾离去也不能离去。在皇宫里,他尚且还是一名奴才一个太监,出了皇宫,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未濯的心里升起了一丝柔软,他警告着自己,这样的柔软,不该出现在这样的时刻,因为眼前的这个老太监,正在用一种无声方式来瓦解自己的防卫。想到这里,他的表情反而更加柔软,他要看看,这个老太监,要做些什么。他也轻轻地说:“是的,你一直在这里,早在这世上没有未濯的时候,你已经在这里许久了,从未濯记事起,就见你总是默默跟在父皇身后,不言不语地,总觉得您很严厉,所以不喜欢亲近你。”
  “老奴只是尽着一个奴才应有的本分”,年老的太监回话的时候没有看未濯,专心地在夜空里寻找着什么,终于有一只蝙蝠尖叫着在夜空里飞过:“陛下小的时候总以为这蝙蝠叫声是这夜空里的星星眨眼的声音,每次听见都特别高兴。”
  “是啊”,未濯更加柔和地微笑了:“未濯还不是太子的时候,在有星星的晚上,我会贪恋地看着那些星星。小时候的星星是多么神奇的星星,会眨吧眨吧地发出吱吱的声音。”在我还是个干净的孩子的时候。
  由于夜是黑的,蝙蝠是黑的,所以在看星星的时候,我全然不知有如此让人着迷的小动物的存在.在之后的很多年里,我在吱吱叫的下面,做了很多干净的梦.在之后的很多年里,回想着那时的我,总是觉得心里有暖暖的酸楚。再也回不去了,那个干净的未濯。
  心又不自觉地柔软起来,未濯嘲笑自己,怎么还是这样脆弱,明知道他是故意撩拨,却还是感叹起那遥远的往事。
  周德瑞终于把脸放下来,郑重地对着未濯:“陛下,恕老怒斗胆,如果老奴说,老奴一直和陛下站在一起的,陛下可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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