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生

第77章


  白衣男子淡淡一笑,拱手道:“唐某又何尝不想与萧小兄弟再战三百回合——无奈,今日真是抱歉得很,我的傀儡把你打得重伤,如今似乎我们并没有机会再战了。”
  萧雨轻轻吁了口气,扶着胸口缓缓站起,然而脚下虚浮,几乎站立不稳——一旁的青衫少女想也未想,便奔上前两步,搀稳了他。
  飞鹰怔怔看着这一幕,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啊?看来,今日的她,已经爱上了这个同龄的白衣少年了吧?
  人心似水,何其易变。当日他派出她之时,又何尝料到,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女孩,终有一日,会爱上他的敌人、甚不惜挺命相护?
  也罢,也罢,终究,都是他欠她的。可是敌方这个白衣少年,对她又是否是真心呢?
  “其实别人都知道我是‘笑面杀手’,却从来无人知道,这个笑面杀手从不喜欢杀人。”萧雨淡淡一笑,抱拳回礼,“今日纵使你们以三敌二,我对我师兄师姐也有信心——所以,根本就不必我出手。”
  听到身后萧雨镇定自若的话声,巫风蓦地笑了,转向聂云:“今日这一战,你看我们有几成把握能得胜?”
  “哪怕只有一成,我也不会输。”聂云一口答道。
  那一刻,巫风在心中欣慰地笑了——多少年了,耳边终于又听见这句熟悉的话了。这是她成为他的妻子之后,二人再度联手的一战啊!哪怕只有这一次,她也无憾了。
  随着巫风唇边漾起的笑意,魅影铮然出鞘,清光陡涨,瞬间直攻向飞鹰三人!
  这招式——好熟悉……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那一袭青衣与一袭紫衣在曲桥水榭间、在垂柳花荫下,身形交错、双剑离合……持剑拆招的二人互望一眼,相视一笑……
  仿佛受到传唤一般,另一把魔剑魑光亦跟着加入四人的战圈。在二人身形交错中,一些失落在记忆中的招式忽然探出首,仿佛有另一个灵魂在操控着他的身体,将那些遗忘的招式连贯地施展出——如同自小到大,他们拆解了数千次的剑招。记忆的烛火,如此刻落日的残晖,在脑中投射出模糊的倒影……
  飞鹰此刻也是竭尽全力,使出的尽是天山门下最凌厉的两败俱伤的招数。唯有林若芷始终迟疑不绝,每当长剑快要伤及二人之时,尽管知道以对方的实力一定能化解开,然而,她亦只尽了五成功力。似乎,这战局之中,她的存在只是为了保护战圈中其余的两位同伴。
  所幸唐展悦的“毒砂掌”已然练成,武功与五年前自是不可同日而语。耳畔掌风呼呼而过,每一掌若是被击中,必会身中剧毒、当场毙命。云风二人在攻向飞鹰之时,还得留神闪避他的毒砂掌。
  凝神看着战势,萧雨不知在想什么。
  已沦为傀儡的双曜使作为唐门的杀手锏,他们受控于唐展悦。然而如今外面的僵尸兵已几乎被消灭殆尽,唐萼香又被唐展悦秘密地从后山送走,此刻唐展悦若是不亲来主持大局,本就不愿屈服于二人的唐家弟子,根本不会为唐门的存亡之战拼尽全力。所以,他只能放弃了那两个傀儡。
  如今日曜使与月曜使木然地待守在原地,目光呆滞得如同两尊雕像。
  回念起往昔月曜使相救之恩、日曜使提拔之情,白衣护法蹒跚着脚步,缓步向他们走去……
  眼角余光扫到这一幕,唐展悦蓦地一惊:若是萧雨拔出他们胸口的傀儡针,那么、那么——
  堪堪避开聂云正面攻来的一剑,又生生挺下了巫风斜侧里刺来的一剑,唐展悦的左手中不知何时已多出一只傀儡草人。掌心暗自运力,那个傀儡草人“哧”地一声,在他手中碎作齑粉!
  几于同一瞬,萧雨惊讶地看到玄阳蓦地喷出一口血,立毙而亡。
  “玄阳师兄!”萧雨俯低身,颤颤地将手指伸向玄阳的鼻息,脸色蓦地便是一变——
  萧雨面色一白,红着双眼,转头瞪向战圈中的白衣男子,满脸杀气,面色悲怆,蓦然间,又喷出一口鲜血!
  战圈中的巫风立时明白了什么,无声地在心底发出一声呐喊:玄阳师兄,没想到,风儿最终竟还是无法保全你吗?
  料定林若芷不会伤害聂云,她手中魔剑瞬地转了方向,一剑向着那白衣男子攻去!
  ——玄阳师兄,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栽培,是师妹对不起你,今日——我便为你报仇!
  在唐展悦还来不及毁去第二只傀儡草人之际,眼前清光陡盛,魔剑魅影已然刺入他的小腹!
  那一袭白衣被血染透,唐展悦身形疾向身后的冷墙跌去!
  然而,便在他意识弥留中,旁侧里却蓦地蹿进一个红影——绯衣女子来势如风,抬起双臂挡在他身前,生生为他挺下了巫风那竭尽全力的一击!
  待看清了来人之后,唐展悦的脸色瞬间白了。他颤颤地抬手抱起地上的绯衣女子,尚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的事实,拼命摇晃她的身子,嘶声叫道:“萼香,不是你……对不对?你不会这么傻的……对不对?……”
  巫风愕然停下手中的剑,看着眼前这一幕,心绪一时彭湃如潮:仇人已经死了,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里竟分毫没有感到快乐呢?
  “展悦……”怀中女子的手缓缓抬起,终于触上了他的唇。下腹依然流血不止,她的视线都已模糊,然而,她依旧竭尽最后一丝力气,努力牵起嘴角,轻声呢喃,“其实……其实展悦哥哥说得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展悦哥哥,对不起……下辈子,我一定……一定会做好你的妻子的……”
  仅仅片刻之间,怀中女子微弱的呼吸声便再也听不到。唯有她一双柔荑,仍固执地停悬在他的唇边,似在风中以无声的话语向他倾诉着什么……
  ——当唐展悦将她送走的一刻,她其实已打定了主意要回来——回来与他同生共死了……他将她送走之前,打断她的话,其实,便是害怕听到她说出那句——“我们重新开始。”他害怕那会动摇他的决心,怎知,却依旧动摇不了她最后的决定……
  唐展悦抱着唐萼香渐渐僵冷下去的身子,轻轻吻着她的手指,痴痴傻傻地笑了许久。忽然间,他缓缓自怀内摸出一只药瓶,向着远处的战圈掷去,淡淡说道:“飞鹰大侠,你的师妹中了情花剧毒,这是解药——也是我最后的答谢。”
  巫风静静看着接下来的一幕,脸色瞬间苍白如死——但见唐展悦忽地举起手掌,一掌向着自己头顶拍去,口中柔声地念念道:“萼香别怕,展悦哥哥这就下去陪你……”
  此刻,就连一旁的萧雨也惊得呆了——然而,他们却都没有立场去救他。
  二人只是瞪大眼睛,看着鲜血混和着脑浆,如柱般自唐展悦头顶溢涌而出……那双明亮的眼睛,终于永远地阖上了——最后的一刻,他的嘴角依然含着一抹静谧的笑容,而那个绯衣女子的手指,依旧覆在他的唇边,未曾离开……
  两个一生命运坎坷的人,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一起踏上黄泉之路……
  看着这一幕,飞鹰一向冷硬如铁的心都不禁蓦地一酸。然而,便在他失神的片刻间,魔剑魑光的主人忽地掠地而起,弹剑发龙吟,三尺青锋直直刺进他胸口!
  “二师兄!”林若芷瞬间缓回神,从后抬手将他扶稳,另一只手却大力握紧了聂云手中长剑——鲜血从她的指缝间喷涌而出,沿着衣袖,滴滴滚落,染得那一袭如雪白衣凄艳夺目……
  ——这一幕,仿佛是渭河那一次的重演。不同的只是,今日的她,终于是回到了她师兄身边了……
  定定看了她片刻后,聂云终于收敛了眉目间的杀意,拂指点上飞鹰身上六处大穴,血终于缓缓止住。看着此刻失血过多、面色灰白的黑衣男子,聂云冷声喝道:“今日放过你,是因为你曾对我有救命之恩。今日之后,我们便再无拖欠。若下次再见——必不死不休!”
  飞鹰牵动嘴角,轻笑着缓缓吐字:“是的,我们之间,只能是——不死不休。”
  一语不发地听着二人的话,林若芷抑住了眼眶中翻涌不定的泪水,扶着飞鹰,缓缓拾起地上唐展悦最后留下的瓷瓶,便不再去看聂云一眼。
  ——因为她知道,再一眼,她最后的防线会在这一刻决堤……
  然而聂云此刻的目光,却依旧固执地盯着她的背影,可是,那个白衣女子只是搀扶着她的师兄,缓步远去。
  
  萧雨此时已为幽月拔出了胸口的傀儡针,幽月的神智终于恢复。
  “幽月师姐。”萧雨轻唤,发觉自己的声音已哽不成声。
  “哥哥他……死了?”幽月茫然地看着身边玄阳的尸体,失神地问道。
  “师姐,请你节哀……我们……我和师姐、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萧雨说着,抬眸看了一眼聂云,又看了一眼巫风。
  幽月这时也抬起头,看了聂云一眼,唇边滑过一丝凄然的笑意:“云师弟,曾经你做错的事……咳咳……希望你来日,能自己去弥偿……”
  “有些事,师父不肯告诉你,但是……请看在她养育你七年的份上,问问你自己的良心,我求你、求你能将她老人家接回来,好生奉养。”
  “师父?”聂云失神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低声喃喃——这两字宛如针锋,在出口的一瞬,刺得他心隐隐作痛。
  “呵呵,师父,她是你的生母啊……”幽月凄哀地一笑,“我和哥哥,本是昆仑山新青峰紫云真人座下弟子……八岁那年,我们犯了过失,因怕师父责难,便偷偷溜下了昆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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