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生

第76章


是以他们便一路向东、往玄冥岛方向而去。师父是祁莲的血裔这件事他们早已知道,而聂云,却是师父的骨血,或许如今也唯有他去求祁莲,才有机会将师父救回吧?
  虽知道这个机会很微渺,毕竟,师父是被他亲手绑走的,然而,他们仍存着一丝侥幸——聂云尚不知他与冥烨真实的关系,或许在得知了师父乃自己生母之后,聂云会念惜他与冥烨的血骨之亲呢?……哪怕仅有一线希望,他们都必须尝试。因为这是救师父的最后机会了。
  怎知,二人刚刚到达徐州,还未找到现行船只去玄冥岛,便听渡头有江湖中人正谈及夜魑在肤施牡丹山身亡之事。
  二人心中不由一阵惊恐,然而此时,却遥遥望见一艘行船正向渡头停靠而来。
  那是玄冥岛的船只。从船舱内走出十三个黑衣人,似是岛中杀手,二人当下闪身让过,侧耳静听,方知晓巫风女儿身中剧毒之事。
  身为剑魔的两大弟子,双曜使的轻功自非魍魉十三杀所能比拟。尾随他们来到一座大宅前,二人在外等了许久之后,方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惊呼——“在这里!”
  幽月眼尖,定睛望去,督见那字条上四个血红的大字“父罪女偿”,当下一惊。于是,二人又搭船潜入玄冥岛。来到龙月楼,看着巫风独自在房中倚窗望月、神思恍惚,却是已升为护法的萧雨发现了他们,于是便带他们进入自己房内,将近来之事忽略了他与可情暗害聂云的旁支末节,将其余一一相告。
  知师姐因聂云之事对二人深怀愧疚,未免不加重她的忧心,萧雨再三恳求他们不要在师姐面前现身。而双曜使二人也心知留在岛上也是徒劳——以祁莲今日之能,即便派遣全岛的杀手围攻曼陀罗山庄,也只是给他送花肥而已。于是二人当下告别萧雨,并嘱咐他好生照顾师父在世上最后的骨血,白衣护法当即点头应承,随即又问他们今后何去何从,二人只道自有去处、叫他不必挂心,于是便别了萧雨,当夜便坐船返往中原。
  离岛之后,二人顿感天下之大,却已再无去向。商量一番,终决定动身前往唐门、着手调查婧儿的死因。怎料刚潜入唐门,唐门女掌门唐萼香却已发现了二人的行踪。二人深知此人精明老道,于是便不再躲匿行踪,自屋梁上一跃而下,然身形尚未着地,当下一杯酒水疾飞而至,二人唯恐有毒,不敢生接,玄阳施展焚炎之气将酒杯在空中震裂,酒沫尚未飞溅开来,便已在空中蒸散、化作雾气。然而即在那时,二人顿感头晕脑塞,心下不由大骇——唐萼香该知他们必不会喝茶杯之水,又怎会在茶水中下毒,怎知道——茶杯的确无毒、有毒的却是茶水。
  “来我府上拜访、鬼鬼祟祟的,连我奉上的茶都不敢接,那么——活该一死。”意识消散之前,他们听到头顶传来唐萼香清冷冷的话语,话中微含着几分讥诮。
  ——是的。唐展悦给飞鹰的茶也有毒。毒在茶水中,解药在茶杯上!
  于是,依照唐门一向的惯例,他们被豢养为傀儡,编入死士。
  三个月后——
  
  当她醒转之时,唐展悦正倚在她床边小憩。看着他紧握住自己的手,唐萼香唇边轻轻掠过一个笑意——唐展悦的脸很清秀,眉很淡,弯弯的,让人感觉他总是在笑的样子……只要他不蹙眉,他整张脸仿佛都在笑:说话时在笑、看着你时在笑、连梦中也是在笑……
  他从未在她面前蹙过眉,尽管他一定有过发怒的时候。不过在她面前,他仿佛一直都在笑着。
  那一刻,一向铁冷的心忽然被一缕柔情填据,她悄悄从被中抽出手,一寸寸抬向了唐展悦的脸——
  平日一点小动作也能够将他惊醒,然而他现在并没有——可见的确是很累了。这般想着,她感到自己眼睛居然微微有些湿润了……——好像做梦一样,有种极端不真实的感觉……
  眼睫轻轻一颤,那双柔荑般的玉手已抚上了他的脸颊,在他脸上轻轻摩挲着,然而他只是眯合着双眼,仿佛未有所觉般,整个身子纹丝未动。
  她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她真的爱过自己吗?……不,感激而已。她是惊城绝艳的唐门掌门唐萼香,而他只是、只是……
  “展悦哥哥,我们——”她的话音未落,一双手已立时覆上了她的唇。唐展悦长眉一挑,第一次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萼香,你别说了……我都懂、都懂的……”在说这句话时,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眼睫也微微有些颤动。
  “萼香,永远陪着我,好吗?”他握起了她掖在被下的手,轻声呢喃。
  “……我会的。”听到他这句话,她反而安下了心神,在被中握紧了他的手。
  唐展悦欢颜一笑,凝视着她的脸,忽然缓缓俯下身子……唐萼香苍白的脸上绽起一个笑容,会意地阖上了双眼——
  然而,蓦地,她下腹一紧,睁开眼时,身子已然动弹不得……
  “萼香,活下去,好吗……答应我,带着孩子活下去、代替我活下去……”男子温和的目光看着她,在她耳畔柔声呢喃,宛如那无数个孤寂夜里耳畔的亲昵龉龃。
  那一刻,心中无端涌起一阵寒意,唐萼香动了动嘴,却再未吐出只字片语……
  当唐展悦将她抱入马车之时,她目光冷漠如凝寒冰,面色平静得如同一尊冰塑。
  帘幕在眼前一寸寸降落,唐展悦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只那一眼,便让他安下了心:原来她始终、始终未曾对自己动过真情啊。那样也好、也好……
  转身离去的他并没有看到,当风将帘幕轻轻拂起之际,车内那个绯衣女子看着漫天飘扬的残絮中那一袭白衣,泪珠如雨……
  
                  六 生死相依
  “我是,修罗。”这短短四个字,刹那间宛如一柄利刃,直插入林若芷心底。
  她终于不再退缩,定了定心神,站稳脚步。
  便在这时,巫风也已调匀了内息,站到聂云身旁。她没有转头看他,只淡淡说道:“既然如今我们同仇敌忾,不妨就先且站在一条阵线上。”
  聂云心里一震,终是咬紧了下唇,将喉中翻腾的血气强压了下去:“谢谢。”
  “不必言谢,我不是为了帮你——我们,早已恩尽情绝。”传入他耳畔的声音平静而淡漠。
  恩断情绝。
  聂云哑然片刻,随即深吸一口气,不再打话。
  “师妹,如今——你又站在哪一边呢?”飞鹰这时也转过头看向一旁的白衣女子,淡淡问道。
  林若芷的目光只是一瞬不眨地看着对面的青衣男子与自己的同胞妹妹——巫风此刻内伤并无甚大碍,内息沉稳。
  一刻的对视后,林若芷便即退到了二师兄身旁,垂下头,轻声答道:“作为天山剑圣门下弟子,我自然站在师兄这边。”
  此言一出,巫风登时冷冷一笑,而聂云目光静静注视着对面白衣女子双眼,下唇咬得一片血红。
  “不过,我希望师兄能够答应我一事。”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后,林若芷随即补充了一句。
  “说。”
  “我希望,为了公平起见,二师兄你能够将解药给他。”面对着聂云眼底的冷笑,林若芷却是释然地牵起嘴角笑了一下:任你觉得我虚伪也好、假情假义也罢,哪怕是因为立场,而迫不得已对你倒戈相向,我对你的心,从未变过。
  耳听聂云竟已身中剧毒,巫风不由顿时变了脸色,抬起眼,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然而聂云却只垂下双眼,暗自掣紧了手中的剑,仿佛没有看到她的目光一般。
  “好。”飞鹰一口答应。
  “师兄,希望你莫要再欺骗我。”白衣女子澄澈如泉的双眸静静看着飞鹰,声音轻,却带着不容动摇的绝决,“我心中的二师兄——飞鹰何琛渊,是从不会说谎的。如若你再欺骗我一次,那么,哪怕是动用禁术,我也必与你同归于尽——为他们报仇。”
  为他们报仇。飞鹰平静无波的心底在那一瞬仿佛有暗潮翻涌。终于,他凄凉地一笑,淡淡点头:“好。我答应你。”
  此刻垂下双眼的聂云,眼底闪过的波动没有被人看到。巫风看着自己唯一的同胞姐姐,心中清楚她接下来要说的话,遂淡淡一笑:“姐姐,你不必为我求情了。既然天山两位赫赫有名的大侠要铲除我们鬼棘组织,作为鬼棘组织现今的主人,无论如何,我也必与组织共存亡——何况,你们也未必能赢我们。”
  ——姐姐,无论他是人也好、妖也好、魔也好,我巫风,今生是他的妻子,无论生死,我都会陪着他。
  “姐姐?”林若芷眼眶微湿,凄哀地一笑,“十一年了……芙儿。”
  “林芙儿早已死了,今日的巫风,只是鬼棘组织的主人。”巫风淡淡截断了她的话。——只是,聂云的妻子而已。
  “废话勿多说,动手吧。”聂云缓缓提起沾染了巫风鲜血的魔剑,淡淡喝道。
  飞鹰即也一拍手掌——此时,从另外两条山路赶来的死士与唐门中人也已从那结界散去的高墙内出来,加上那些僵尸兵,与鬼棘组织的一众杀手形成对峙之势。
  便在此时,正坐着运功的萧雨虚合的双眼蓦地闪了一下——唐门众弟子中围着的那个白衣男子,那是——?
  “水旗使,好久不见。”白衣男子在众唐门弟子簇拥下走出朱门,望着他淡淡一笑,“或者,现在该称呼阁下为萧护法了,对否?”
  萧雨虚弱地点了一下头,勉力一笑:“一别近四年,当日那一战,萧某至今记忆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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