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生

第75章


  终于,长剑无力地从林若芷颈边垂落——她没有看到,身后青衣男子干涸的双眼,在那一刻留下了湿润的痕迹……然而,这一切的一切,林若芷却是看在了眼里……
  霜锋自林若芷颈边滑落的瞬间,仿佛有什么遥远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涌欲出,男子的口齿微微翕合着,轻咬着下唇,显出了一个“风”字的口形。
  然而,巫风却是什么也没有听到。
  她已不再看他,只是转过头,冷眼看向飞鹰,等着他兑现承诺,将剑锋从聂云颈边撤离。
  然而,她却惊觉,那一瞬间,飞鹰唇边居然浮起一个奇异的笑容,握剑的手骤然加力——
  蓦然明白了什么,巫风的心瞬间寒到了脚底!
  
  便在可情已闭目待死之际,斜侧里却有一只手蓦地伸出,将怔怔的她掀倒在地。跟着,有人从身后抱起她,在地上轻轻一个翻滚——
  睁开眼的一瞬,她看到萧雨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瞳正正对视着自己。
  ——尽管只有一瞬,她却分明看到了对方眼中交织的复杂情愫。
  而只在下一瞬间,他已蓦地举起自己的手掌,生生接下了幽月劈来那一掌!
  只一瞬,白衣护法嘴角已有鲜血沁出。萧雨强自咽下喉中腥甜的血气,却并不运功抵御,借着对方的劲道身形疾速后退!
  眼见萧雨的乌发已在瞬间罩上了一层严霜,寒气从他头顶的百汇穴冉冉蒸起。他的嘴唇已然惨白,脸色青紫。因为不能运功抵御寒气,他这无异于是拼着自身性命的一搏啊!
  那么,在他刚刚救自己的那一刻,是不是早就已经将这一切盘算好了呢?
  究竟,他是为了救自己,还是为了救他师姐的情人、为了不忍看见师姐再伤心一次,而救了自己呢?!——以萧雨缜密的心思,或许,这一切都早已在他的盘算之中了吧?……
  ——原来纵使命悬一线,他始终最牵挂的人,还是……
  
  便在聂云生死一线之际,那个白衣少年猝然后退的身体竟直直撞上了飞鹰握剑的手臂。
  那一刻,飞鹰在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自己处心积虑了那么久才等到今日,终于,还是落败了吗?
  趁着那一刻的空隙,聂云已瞬地自飞鹰剑下抽身。跟着蓦地抬掌,迎上了幽月那带着“冰凛”之气的掌风!
  没有理会背后飞鹰的威胁,聂云淡淡对着身后说道:“为我挡下他。”
  ——无论是巫风、萧雨、可情还是林若芷,都清楚,他所指之人,自然是那个木然执剑立于一旁的黑衣男子。那么,他口中吩咐的,“帮他挡下”的人,又是谁呢?——想到这里,两姐妹不由相互对望了一眼,继而又抽开了视线。
  巫风目不稍瞬地盯着飞鹰,眼中已透着森冷的杀机,然而飞鹰却只是咬紧了下唇,一声未吭。
  回首之间,与可情目光对视的一瞬,他眼底掠过一丝惭愧。然而可情的眼底,却是深不见底的失望……
  ——这微妙的一幕,巫风并没有看到。然而,却清清楚楚落入了被可情搀扶着的奄奄一息的白衣护法眼里。——没有人注意到,他眼中的神采在那一瞬间黯淡了下去。
  可情察觉到时,他已一手推开了被她搀扶着的臂膀,径自踉跄着脚步,走向身后的大树,缓缓俯下身,盘膝坐下。
  可情奔到他身旁,将手探入怀中,摸出一只脂玉瓶,由内倒出一颗殷红如血的药丸,纳入萧雨唇边——
  萧雨抬眸看了她一眼——只那一刻,可情便敏感地觉得,他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深重的戒备,与——隐隐的杀意。
  ——终究一切,都已被他看出来了吗?可情在心里凄凉地一笑。
  萧雨清冷的目光一瞬不眨地盯着她的双眼,终于,他打开牙齿,将那颗药丸含了下去。
  “我为你疗伤。”看着他终于肯将那颗药丸咽下去,可情轻轻将手覆上了他的后背,暗自将真气聚于掌缘……
  然而,萧雨只是淡淡推开了她,唇角在那一瞬闪过一丝冷笑:“不必。”
  仿佛是了解到她心中的忐忑与恐慌,白衣护法终于阖上了眼,双掌上下虚合,自行调整内息。
  可情看着他眉梢的严霜终于褪去,才稍稍放下了心。随即转过身,去看向聂云他们的方向——她只是不想让萧雨看到此刻她神色间一丝一毫的变化而已。
  她身后的萧雨看不到她此刻那茫然失魂的双眼。
  白衣护法淡淡看着她面朝着那个黑衣男子的方向,唇际又掠过一个不易察觉的冷笑。
  
  与聂云掌力相接良久之后,幽月终于蓦地喷出一口鲜血。聂云立时撤回手掌,跟着指尖迅速向她胸口伸去,点中了她胸前的檀中穴。
  回过头时,冷冷看着木立一旁的飞鹰,聂云唇边浮起冷冷的讥诮:“飞鹰大侠,现在——是时候该算算我俩的帐了。”
  飞鹰身形在瞬间移换,蓦地向后退出几步,面不改色地平视着聂云的目光,口中淡淡问道:“师妹,你今日——是站在哪一边?”
  “无论如何,我不会允许你伤害我妹妹!”眼看着二师兄方才那极尽卑鄙的举动,林若芷心里陡然一阵寒意涌起——面前这个人,还是她从小敬慕爱戴着的那个二师兄吗?!
  她突然觉得自己已经不认得眼前此人。
  听着林若芷淡漠的声音,飞鹰却是胸有成竹地笑了:“哦?那如果我告诉你,在你从药王谷回来的途中,他又前往泸水,屠了满城之人——他至今,依然本性难移呢?”
  “含血喷人!”聂云冷冷瞪着他,目中杀意暴闪。
  “绝对不可能。”林若芷也是坚定地摇了摇头,看着飞鹰的目光更加冷了下去,“离开药王谷后的两个月,他追着我一直到了康定的曼陀罗山庄,绝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去泸水。而后,我一直跟他在一起,难道师兄——您竟是连我也要怀疑不成?”
  “哦?”飞鹰冷冷一笑,“没错,如果他只是一介常人,是不可能有这么快的脚力。但是——如果,他不是人呢?!”
  在他话声中,林若芷脸色刷地白了,转过视线,目光怔怔望着聂云——十一来,她对他念念不忘,他们宿命相连,可她,却从未了解过他……
  ——脑海中瞬时闪过药王谷那一幕血腥的屠戮,林若芷只觉得头颅嗡嗡作响——她竭力想摒除这种想法的延续,然而,它却如附骨之俎一般纠结着她、无论如何也挥抹不去……
  其实,或许从那一日起,尽管一直压抑着那个念头、一直努力地将它从心底里驱逐,然而,它却早已根深蒂固地留在她心中某个晦暗的角落,消抹不去……
  白衣女子的眼神已经清楚告诉了聂云她对他的怀疑。男子唇边牵起一个更加冷锐的笑弧,看着她的双眼里腾起淡淡的讥诮——相处了那么多时日,她居然还是怀疑他!
  “非人?哈哈……”聂云终于再也忍不住地肆虐的大笑起来。收止住笑声,他面朝林若芷,被毒药侵蚀得苍白的脸上,那个笑容显得极是凄清、又极是惨淡:“那么,高贵的燕隼女侠,您觉得我该是什么呢?——妖物?鬼怪?还是畜生啊?!”
  这样凌厉的目光之下,林若芷脑中瞬时掠过当日在草原上,楼玥儿口中吐出的那句“魔的考验”……双脚一抖,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一步。
  她微微摇着头,然而,却是连一句违心的话也吐不出。
  “那么,我来告诉你——我是什么。”她的眼神浇熄了聂云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之火,聂云一步步向她走去,指了指自己心口,冷笑道:“我是——修罗。”
  
                  五 衷情难诉
  当红灯魔女葬身药王谷的消息传入唐萼香耳中,已是在聂云离开药王谷的一个月后。
  消息总是走得比人要快。
  红灯门并未给这位年幼的门主举行任何殡仪,为了争夺门主之位,如今红灯门已内斗得不可开交。仿佛无论是白道还是黑道,无论哪个帮派,争夺那个代表最高权势之位的宝座之人总是前赴后继,即便是拼着一成的把握,只要还有一线把握,他们便会为之一搏——这就跟觊觎天朝皇帝的龙椅一样,是一件看似理所当然的事。
  这一场内斗刚展开的时候,唐展悦便已动身离去。这些别家门派的斗争,不关他的事,他也无心观看。而楼玥儿之死对他而言,造成的唯一后果便是:唐萼香与红灯门缔结的盟约从此作罢。而这就代表着,他们对付鬼棘组织的胜算也就更为渺小。
  幸而,如今他们手中还有两张牌。——如今,不知唐萼香是否已将他们训练为完全操纵在手中的傀儡了呢?
  而那两个人,便是鬼棘组织曾经的双曜使——剑魔的两大弟子,玄阳与幽月。
  当日,二人已被曼陀罗山庄的主人送返他们师父紫云真人之处。紫云乃独居昆仑山的得道真人。二人日日担忧冥烨师父的安危,然而只恨被紫云以灵力结成的屏障所缚,下不得山,只能空守在崖上,望月焦急。
  在每年的盂兰节,紫云便会陷入一整夜的深眠,封闭灵识,与周遭一切完全隔绝。而那个时候,他以灵力布成的法阵的力量也会大大衰减。
  那夜便是朔月之夜。因担忧冥烨师父的安慰,双曜使冒着真元溃散的危险,聚结二人的日曜与月曜之力,合力冲破了师父所布下的屏障。下山之后,二人不顾调整灵息,便买了马儿,一路往东而去。——师父被祁莲幽禁在曼陀罗山庄,无论他有何阴谋、无论师父如今是否还在曼陀罗山庄,单凭他们在祁莲面前那点微末的道行,都决计无法将师父平安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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