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生

第71章


奇异的是,堡内阒静无声,仿佛连蚊虫都停止了躁动。宛如一座死城。
  怎么回事?巫风脸色蓦地变了——以唐家人一贯的作风,就算唐门被灭,掌门也须死守住家门。何况,退一万步说,就算人都撤走了,怎可能里面连虫鸣鸟叫声都听不到?
  试探着抬起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朱漆大门,然而一阵刺痛袭上指尖,仿佛有某种力量依附在门上,竟逆着自己的指力反弹回来。
  见状,一旁的白衣护法足尖点地轻掠,欲攀过面前这道门壁。然而,身形尚离墙壁有一寸之距,便猛地似被什么阻力击中一般,身在空中无借力之处的他,疾速地向后坠去——早已有所准备的巫风暗叹一声,腾身而起,在他落地之际接稳了他。
  一旁的可情则一直不动声色地在旁观看着,见萧雨额上渗出的点点汗珠,她的眼神陡然变了一变,嘴角微微嗫嚅了一下,似有什么话欲言又止。
  然而,此刻却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位雷旗使的异样。所有人目光都注视着巫风和他身旁的白衣护法,等待她开口做出下一步指示。
  “师姐。”这时,白衣护法忽然轻声,“莫不是里面,布下了什么结界?”
  结界?巫风面色骤然一变:唐门中,竟还有如此能人吗?——抑或是,有何人在暗中保护着唐家?
  正思虑间,却听身后属下均皆失声惊呼——在众人未察觉时,围墙内已有百来条人影正翻过高高的墙沿,转瞬落在巫风等人面前。
  ——这次来的这群僵尸兵个个面色惨白,有些身上已露出森然白骨。然而,不同于上次那批——这一次,巫风身后的众多杀手都感觉到极强烈的杀气催逼而来!
  从昨日以来,他们便被埋伏的僵尸兵、傀儡人、毒雾、暗箭轮番施袭,饶是鬼棘组织的这批精锐杀手也不由得心胆俱寒,脚步均皆不由自主地朝后退去。
  “临阵退缩者,死!”魅影铮然出鞘,待众人回过神时,一颗头颅已腾空而起。
  “这些该是他们手中最后的牌了。”眼看着那群僵尸兵渐逼渐近,白衣护法淡淡笑道。
  “但最后的,往往是精锐——他们生前,应该都是高手。”巫风面色凝重,声音镇定。
  “岛主!”即在双方展开战势之际,一旁的梁穹蓦地失声轻呼,“它们身后、它们身后……那是——”
  巫风和萧雨闻声抬头,只望一眼,脸色也是瞬地变了——一群僵尸兵之后,那一对一青一赤头戴斗篷的男女,他们是——?
  
  **************
  
  “公子、公子!夫人她、她……”便在唐展悦与飞鹰谈话间,门外忽然冲进来一个丫鬟,大惊失声。
  “她怎么了?”没有责怪她的冒失,唐展悦一个箭步冲过去,按住了那丫鬟的双肩,惊问出声。
  “刚刚夫人听下人谈起鬼棘组织已破了我们设下的埋伏,担忧你的安危,在房里动了胎气……就、就晕过去了!现在李大夫、王大夫、墨大夫、欧阳大夫都在房内给她看治。”
  “怎么搞的?不是说了不能让她过问唐门之事么?!这帮下人,嘴巴真不牢靠。”口中虽埋怨着,唐展悦却已是满脸忧急,将飞鹰落在厅内,紧步向着二人卧房方向奔去。
  
  推门而入之际,围在床榻边的四个大夫依旧在各自长吁短叹、纷纷摇头捻须。一见唐展悦,立时满脸无奈状。
  “究竟能不能保住她和腹中胎儿?!”一反往日的宁静,唐展悦一手大力提起一个大夫胸前衣襟,厉叱。
  “唐公子啊……”可怜那身材瘦小的郎中被唐展悦运劲一提,整个身子便悬在空中。他紧紧阖上双眼,不敢与对方杀气逼人的目光对视,只是摇头苦叹道,“您就算杀了我,我也无法救她……”
  “没用的东西!”随着一道血注溅上墙壁,唐展悦霍地抽出染血的长剑,指向其余三个郎中,双目殷红如血,厉喝:“你们呢?”
  眼见同僚弹指间便在眼前毙命,三个大夫再顾不得仪态,随着“咚咚”声响,三人均皆迎头跪下,不住叩首:“唐公子,我们真的无能……”
  “既然没有利用价值,便不必再留你们的命!”一挥长剑,两颗头颅又纷纷滚落。
  眼见最后一剑便要向着抖抖索索蜷缩在角落里那最后一个大夫刺下,那人却猛地抱住了唐展悦双腿,哭道:“唐公子,我、我我我,我能保住小孩……”
  “我两个都要!”仿佛是从这话中听到了最后一线希望,唐展悦强自按捺下杀气,然而语气依旧凌厉,几乎是咬着牙,话音一字字蹦出齿间。
  “如果,真的只能保住一个的话……你给我保住他娘亲!”迟疑了一刻,唐展悦终于侧过头,补充了这一句。——在吐出这句话时,他的眼神有一瞬的黯淡。
  “唐公子,夫人她失血过多,我真的……真的无能为力啊!”那大夫死命抱住唐展悦双腿,满脸泪痕,苦嚎,“如若公子肯放我一马,我做猪做狗,也必……”
  “我不需要养没用的猪狗!”唐展悦话音里已隐隐带了哭腔,跟着冷芒一闪,他手中的长剑瞬间又向着那大夫的脑门贯入!
  然而,电光火石的一瞬,唐展悦的剑锋居然“砰”地一声,断裂开来。
  怔怔看着手中断裂的半把长剑,唐展悦终于将目光转向了门口的黑衣男子,眼里已有泪水翻涌:“为何要阻止我?!”
  “事已至此,你杀了他,又有何用?”飞鹰语声冷淡,然而目中却闪过一丝悲悯。
  “我要杀谁,都不关你事!”丢下手中的断剑,唐展悦缓缓俯下身,趴到唐萼香床前,指尖颤颤地摩娑着平卧在床上的女子耳鬓,为她擦拭着脸上的汗珠,动作轻柔而怜惜,“若是萼香她活不了,我要他们全为她陪葬!”
  “你要杀谁确然不关我事。”飞鹰淡淡道,“可是,我不会看着有人在我眼前杀人而无动于衷——哪怕那个人是我的盟友。”
  唐展悦回过头,看着飞鹰,迷离目光中透着几分痴狂。片刻后,忽地歇斯底里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萼香死了,我还会为了这个负尽她的唐门而努力奋战吗?!神州浩劫、生灵涂炭,又与我何干?!”
  缓缓站起身,唐展悦有些困惑地看着立在门口的黑衣男子,呓语般地呢喃道:“你以为,失去了萼香的我,独自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自幼父母双亡,从小到大,唐门上上下下,就只有展颜和萼香肯亲近我这个‘不祥人’。十五了……十五年了!我喜欢萼香整整十五年了,你可能明白啊!”
  “当我知道她心里的那个人不是我,我便成全她和展颜……当看着她被唐天霸那个畜生□,在我面前哭诉时,我的心比她痛十倍!我甘心如饴地做着她和展颜的知己、做他们的传信人,甚至不惜在他们幽会之时暗中为他们放哨!”
  “我好过吗?啊?!”唐展悦狂笑着退出一步,痛苦地阖上眼,喃喃,“可是,我愿意……因为我爱她……更因为我知道,整个唐门里,就唯有展颜真正当我是兄弟——信赖我、真正关心我。”
  “展颜死后,我眼看着萼香被那些衣冠禽兽强抢去……被他们蹂躏,我却什么也帮不了她……每回看着她衣衫不整地从房里跑出,我都有想冲进去杀了那些畜生的冲动!”
  “……然而我没有胆量。我深深发觉自己是多么的无用,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
  “她失踪以后,我本欲偷逃出唐门去寻她,然而唐门却并不给我机会……我唯有日夜苦守在这重重的青瓦山墙内,夜不能寐地担忧她的安危……”
  “……”飞鹰看着面前这个白衣男子,倾听着他的话语,瞳孔微缩,目中波澜暗潜——这位唐门现今的武功第一高手,褪去偏激的性格和过于残忍的手段来看,其实,也只是一个苦命的痴情人而已……
  “回来之后,她仿佛变了一个人,做了很多我以前绝无法设想之事……但我知道,无论她如何改变,她依然是我从小爱着的、想要守护的唐萼香!”
  “她要争夺掌门之位,我便帮她。为了让她做稳这个位置,我抵受着外面不堪入耳的流言,宁肯放下一切,做着她背后的男人——哪怕我知道,或许在她的心里,只是将我当作……当作面首而已,哈哈……”
  话声中,唐展悦忽然俯身,歇斯底里大笑起来,然而眼中闪动的晶莹之物,仍是没有躲过飞鹰目光。
  “可是我愿意……只要能帮到她、能帮到她就好。”收敛了笑容,唐展悦重新坐回唐萼香床畔,修长的手指轻轻梳理着唐萼香鬓旁的乱发,目光痴而柔,“哪怕……在得知她已经爱上了别的男人,我也无所谓……反正,只要能一直陪着她,就好了。”吐出这句话时,唐展悦唇角掠过一丝温柔笑意,缓缓将手移到她的小腹,凑过耳,他仿佛还能听到里面那个小生命微弱的心跳声……
  然而,笑意未散的唇边却含起泪水,有几滴正无声地打落在唐萼香的被褥上。唐展悦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呓语般地喃喃:“三个月前,她才得知自己已怀了我的骨肉。”
  “那一夜,为了不受牵畔,她要将孩子拿掉……”
  怔怔听着他的话,飞鹰不禁动容摇头:如此痴的一个男人,却爱上一个如此狠戾的女人,这是缘、是孽?
  “当时我在她身后紧紧抱着她,含泪告诉她——我其实是多么爱她、多么在乎她……这么多年,我一直只是在等她……”
  “然而,我却只能装作满不在乎地一次次从她身边经过……装作一个她倾诉心事的对象、装作为了权势而甘心充当她面首的男人……”
  “她最后,还是被你打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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