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生

然而，如今从唐萼香淡漠的神情看来，却似乎对自己始终怀有敌意，或者——不肯信任自己。更无意与自己缔结盟约。
  念及此，秦炎心头微凛：如若此次暗中投靠唐门不成，那么他日巫风与唐萼香碰面之际，若唐萼香将自己今日来拜会她的事说出去，那么，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秦炎心中一寒。
  然而，见到她猝然间白下去的脸色，唐萼香却是曼然一笑：“不过，多一个帮手，总归是好的——我说过，我不需要盟友，可是我并不拒绝真心投靠我的人。”
  秦炎蓦然抬起头，望着面前这个尚小了她四岁的高傲女子——那样绝美的容姿、那样婀娜的身段……可是，似乎有哪里不对劲……蓦地，她头脑一醒——这时她终于注意到了，她的腹部，微微隆起，竟是——
  看到她的目光注视，唐萼香并不回避，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冷肃的神情一时也有些和缓了下来：“是的，孩子已有两个月了。就算唐门可以赌，但是，我的孩子不能。”
  话声中，她轻轻抚摩着自己的腹部，目光慈和而温柔。白衣男子揽住她肩膀的手亦跟着轻柔地缓缓下落，搂住她的纤腰，她便很自然地将头依偎在男子肩头。——二人的举止，亲昵融洽得如同一对世间上最平凡普通的伉俪佳偶。
  ——这世上所有的女人，找到了真心爱自己的男人、有了孩子之后，都会如她这般、得到真正的幸福吧？
  然而，自己却是永远也没有机会了——甚至，从前在枕边千百次告诉自己有多爱她的那个男人，到死的那一日，所留给她的，依旧只有谎言、和虚假的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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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家堡青砖砌成的青瓦山墙内，有人在大堂外递上拜贴求见。
  半盏茶功夫后，方有下人领着他步入堂内。
  大堂正座上，坐着一个长眉俊目的白衣男子，举止温雅，笑容谦和，目光正直直望着大门方向。见他举步踏进内堂，白衣男子登时放下手中茶盏，起身相迎，抱拳道：“不知何兄前来拜会，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来人正是飞鹰何琛渊。
  见这白衣男子仪表不俗、谈吐斯文，飞鹰亦一礼回道：“哪里。未曾先递上拜贴，便冒昧登府造访，失礼之人是在下。”
  “何兄客气了。”白衣男子微微一笑，便挥手请他入座。即又吩咐下人斟上茶，含笑道，“此茶产自巴岳山，乃蜀茶四大茗品之一，若是何兄喜欢，唐某可叫下人为您准备一些带回府上。”
  飞鹰微微一笑，浅呷一口，便放下手中茶盏，淡淡说起正事：“唐兄想是已猜到何某此行所为何来了？”
  白衣男子淡淡一笑：“看何兄也是性情中人，那咱们便明人不道暗语——何兄此行，乃是因‘那个人’而来的。不知唐某猜得可对？”
  飞鹰淡淡颔首。
  “夜魑如今与令师妹在一起，而他又是江湖第一杀手组织鬼棘组织的旧任岛主，曾造下杀孽无数——唐某以为，何兄今日应是来与我唐门联手，欲将鬼棘组织一网打尽——却不知，我猜得可对？”
  何琛渊听之，不禁苦笑：“原来聂云的身份，你早就知道。看来，我处心积虑三年，收买死士无数，竟还不如你唐门的消息走得快。”
  “听何兄所言，您是不久前才知道的了。”白衣男子莞尔道，“武林正道一向称我唐门为邪魔歪道，却不知何兄因何竟能为了一个修罗场曾经的主人，而甘与我唐门为友，莫非——真如传闻中所言，何兄是为了心仪之人，而待以诓扶正义之名、伺机铲除情敌？”
  “这你不需要理会。”听出白衣男子话中试探之意，飞鹰却是无动于衷地笑笑，“只要拥有共同的敌人，又为何不能暂结为盟友？”
  “……飞鹰大侠果然与外间所传不同。”白衣男子终于收敛了满脸的慵懒之态，肃容正色道，“唐某以为，何兄应是为了近两年的屠城血案，而欲斩除聂云这个魔头——却不知唐某这次却猜中了没有？”
  飞鹰淡淡颔首：“像鬼棘那样强大的杀手组织，依照他们杀人最低也要一百两的起价来算，我还想不出，除了当朝天子，还有谁有能耐请得起他们屠杀数千人。而当朝天子更加不可能无端端杀戮自己的子民。”
  “所以你怀疑，他们魔心未泯？”白衣男子淡笑道。
  “不。”飞鹰却是淡淡摇头，眉宇深锁为一线，“我怀疑，他们是在进行一个不为人知的阴谋。”
  “阴谋？”白衣男子有些不解道，“何兄以为，无端端屠杀数千人性命，有何阴谋可言？”
  “万灵血。”缓缓从口中吐出这三个字时，飞鹰微微眯阖的双眼有剑般的寒光闪过，传入白衣男子耳中的话音幽冷缥缈，宛如在叙述着一个古老泛黄的传说。
  “在我拜入天山之年，我的大师兄封无痕常年在中原四处游历，结交了很多江湖上的朋友。然而在我十五岁那年，听闻中原也是如同如今这般，数夜间不知被何人在六处土地大肆屠戮，而我的师父，一日夜占星象，曾断言那一年，将会是天地的一场劫变。”
  “而所屠杀的六座城市，在中原的大地图上，刚好连为两个正三角组合而成的图形。”
  “六芒星阵？！”白衣男子脸色终于也是一变。
  “是，六芒星阵。”飞鹰淡淡颔首，随口问道，“唐兄您又从何知晓？”
  “这是西域流入中原的一种邪恶法术。一直以来，有一个传说：东海岱山附近，曾有人在天狗食月之夜，亲眼目睹过一座若隐若现在夜幕后的城堡——而那建筑，正像是传说中的‘碧落城’。”
  “幽垠幻城。”飞鹰心中一震，脱口而出。
  “幽垠幻城？”白衣男子略微诧异地重复。
  飞鹰颔首，淡淡解释：“剑圣师父曾经预言，当幽垠幻城重现天幕之时，便是神州大地陷入万劫不复之日。”语声略顿，飞鹰神色忽地一变，仿佛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难怪……难怪当年我大师兄回来之后，性情陡然大变，甚至不记得三年间发生过的一切——我怀疑，与此事必然有关。”
  “可是六芒星阵既在十多年前便已结成，而我们神州浩土至今依然完好……莫非，令师兄——？”
  “从我踏上天山那一日，我便觉得，我师兄——绝非寻常人。”飞鹰的目光看向窗外的远方，微微蹙眉道，“可是，在我十五岁那年，重伤的他被师父抱回天山，昏迷了一个月方醒。醒来之后，我便再也感觉不到他那种凌驾于常人之上的——神人之气了。”
  “你师兄——？”
  “或许，如今世上就只有我师父才知道——当年那一切的真相。”飞鹰深吸一口气，看向白衣男子，“适下当务之急，是要及早铲除聂云那个为害苍生的魔头。所以，我希望见到你们掌门。”
  白衣男子淡淡一笑，忽然长身离座，向他深深抱拳一揖，竟甚是恭敬。飞鹰略觉诧异，却见对方抬起双眼，望住他笑道：“唐某也冒昧想求飞鹰大侠能答应我一件事。”
  “无须多礼——请说。”飞鹰紧忙起身，搀起白衣男子。
  “希望你能让我的妻子安然离开——她已有了六个月身孕，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说这句话时，他眼中奕奕的神采陡然黯了下去。
  “你妻子是——？”
  “现今唐门掌门——唐萼香。”白衣男子平视着飞鹰的双眼，含笑道，“而唐门现在做主的人，便是我。”
  “可以。”毫不迟疑地，飞鹰一口答允，“如今我埋伏的千余死士便守在山下，他们必会护送令夫人安然离开——不过，恕何某唐突，还未请教唐兄如何称呼？”
  “唐门唐展悦。”白衣男子轻轻吐了口气，看着飞鹰，“其实我最担心的，倒不是聂云。我想聂云和令师妹应该只是来向我们要情花毒的解药——如今萼香已不再留恋此人，解药给他却也无妨——然而现下，却有两路大军正向此逼近。”
  “哦？”飞鹰立时怔住了，奇道，“两路？”
  “还有鬼棘组织的女主人夜魅，所率领的鬼棘组织的大队人马。”唐展悦眉间浮过一抹忧色，喃喃道，“也就是……夜魑的妻子。”
  “他还有妻子？”飞鹰眸光一闪。
  “是的。若唐某猜想无错，她应是来为女儿报仇的。”说到此，唐展悦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或许今次，会是我唐门的劫数。”
  “若再加上夜魅，和鬼棘组织的大军——”飞鹰抬起头看着唐展悦，吐出心中的实言，“我们几乎毫无胜算。”
  “不，我们有。”唐展悦唇角渐渐浮起一丝笑意，“原本，我们可能只有两成的胜算，但现在再加上飞鹰大侠，我们却是有五成的把握可以得胜。”
  “哦？”
  “因为现下我们手中，还有两枚重要的棋子。”唐展悦唇际掠过一个不可捉摸的笑意，语声忽轻，“而最后的一成把握，便要看——令师妹最后，是决定站在哪一边了。”
  飞鹰脸色忽地一变，缓缓负手背过身去，目光不易察觉地波动了一下，然而语气依然坚定：“我师妹，绝不会助纣为虐的。”
  “希望如此。”唐展悦的手缓缓搭上飞鹰肩膀，含笑道。
  然而，飞鹰的目光却一直只是注视着窗外渐渐黯淡下去的天色，似未听见他的话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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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荆棘遍生的丛林，巫风一行人终于顺利包围了唐家堡的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