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生

第68章


——他十分不喜欢这种语气,让他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厌恶感。
  见他不回话,那家丁讨了个没趣,随即转身关上大门。
  于是那扇朱门便如同一个屏障,将门内一切喧嚣隔绝了开去,那一点青色成为此刻茫茫白雪中唯一色彩。
  ……
  
  “他知道芷儿今日要成亲?”听那家仆附耳禀报完毕,尤洵敛须沉吟着问。
  “当然知道。”那家仆小声嘀咕着,“他耳朵又没有聋,我那么大嗓子吼他,他却像生了根一样站在那儿,说什么也不肯走。”
  “他留下,难道要等着看芷儿盘上发髻,成为真正的尤夫人,他才肯死心?”尤洵的衣袖重重扫过桌面,滚烫的茶盏被他袖风掀翻落地。瓷器碎裂声响中,他声音里微有些火气:“还是——他要等到最后一刻,才来破坏我跟芷儿的婚事?”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那下人低下头,闷声答道。
  “我就知道,那个男人不会那么容易死心。”尤洵盯着那滩泼洒在地面的茶水,忿忿道:“这些日子以来,我挖空心思,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一日,我可不会再因为这最后的疏忽而让先前努力功亏一篑!”
  “芷儿的心里爱着那个人,我就算得到她的身子,也得不到她的心——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能得到!”尤洵猛力一拍桌面,目中冷光闪动,咬牙道,“不如就趁今日我和芷儿的喜酒,偷偷解决掉他,也免除后顾之忧。”
  “可是,夫人她若是知道了……”
  “别忘了,今日可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作为她的旧情人,你说——在这种情况下,他还会呆在这里找气受吗?”尤洵冷笑。
  “倒也是。”那下人挠挠头,自顾自地嘀咕道:“他也真是个怪人,这都受得了。”
  见尤洵立时一眼白来,那下人只得将口边的话咽吞回去。
  “不过,为了不惊扰到芷儿,我们可不能跟他动兵火。”尤洵阴冷地一笑,即向那下人招了招手……
  
  **********
  
  时近正午,山庄的朱门再度开启。这次推门而出的,却是那个十四岁的少年——自那夜林若芷来过之后,便未再来。第二日为他送饭的,便已换作了这个少年。
  尤子俊还是如同平日一般默默将食篮递到他面前。聂云淡淡抬头,看了他一眼,七日来,第一次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里面……何时开始?”
  尤子俊自然知道他所言“开始”是指什么。看着他深深凹陷下去的双眼,尤子俊心里不忍,低了头闷声答道,“哥哥,你还是走吧——看着心爱之人在自己面前嫁与他人,你难道不会觉得痛心吗?”
  “……”聂云不答话,只撇了一小块馒头塞入口中,自顾自咀嚼起来。
  “哥哥,你再这样等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是我不好,是我自作主张、带你来见姐姐,想让你带她走。可是我没想到,你们会那么固执……姐姐她宁愿嫁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也要逃开你。而哥哥你,宁愿眼看着她嫁给别人,也不愿离开守在这里!”十四岁的少年摇着头,一脸歉然之色再无掩饰,“哥哥,请你走吧!再等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只会让你们彼此更痛苦而已!”
  “你不必再劝,我决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话音戛然鲠止在喉间,聂云眉峰紧蹙,蓦地抬起眼,雪亮目光冷冷盯着尤子俊,目中暗藏杀机,右手已缓缓扣紧了腰间魔剑。
  看到他目中骤然闪过的杀意,尤子俊身不由主地向后退去两步——他看不透他此刻究竟因何缘故而动起杀念,但作为武林世家的孩子,潜意识的防备已让他不自觉地一步步向后退去。
  看到他这一退,聂云登时冷笑一声,霍地拔剑出鞘,身形随剑光一掠而起,直刺向尤子俊心口!
  骤变霍生,饶是尤子俊小小年纪便堪称庄内轻功第一人,这时也不禁慌乱了脚步,失神地看着对方,口中发出两个颤抖的音字:“哥……哥。”
  已刺入少年胸口半寸深的剑尖蓦地滞住,聂云咬牙忍下心中的愤恨,冷冷的质问从牙缝中蹦出:“你为何……要加害于我?!”
  “哥哥,你说什么?”听见这话,少年的脸蓦地白了,“你、你中毒了?”
  那一刻,这个十四岁的少年甚至都忘了对方的剑已正刺入自己胸口、忘了此刻自己正将面临着的危机。他只是满脸担忧地盯看着聂云,大声哭喊:“爹爹,你为什么要下毒!为什么——你要利用我!”
  聂云一愕,手中长剑不自觉地从少年胸际抽离。然而便在下一瞬,聂云就感到了自己的身体已渐渐酥软——力量,正一分分地从体内飞速流失。
  “姐姐,姐姐!”仿佛一瞬间醒悟了什么,尤子俊嘶声呼唤着那个最后的希望。
  “不必再叫了。”然而便在这时,门内忽然传来一个冷森森的声音。
  聂云一惊之下,霍地抬头——那负手站在尤子俊身后的华衣男子,赫然竟是——
  “芷儿刚刚有点困,我扶她回房歇息,至少要半个时辰才能醒来。”尤洵看着聂云,微微冷笑,“半个时辰,处理一具尸体,足够了。”
  “爹,你竟然……竟然向姐姐下毒!”尤子俊蓦地一呆,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有什么关系?”尤洵看着自己最小的儿子,语声淡漠,“我给她下的是安定心神的汤药,睡上半个时辰就能醒来,对身体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你……卑鄙!”汗珠自聂云额上如雨沁出,他咬牙瞪着这个道貌岸然的一庄之主,双目殷红如欲喷血!
  眼中杀气陡涨,然而,握着魑光的手却因力量的流逝而一分分松了开去……
  尤洵冷冷盯着他,冷笑道:“这是软骨散,我吩咐下人加在饭菜中的——怎么样,夜魑,我与芷儿妹子今日送给你的这份新婚大礼,你可还满意否?”
  “你这个遗祸江湖的魔头,死有余辜!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那一刻,聂云心中的怒焰如火山般在胸臆间滚涌。然而,那药效发作奇快,不过一瞬,掌中那把寸不离身的魔剑已砰然落地。——魔剑滑落的前一瞬,聂云的身子已然酥软了下去,一头向前栽倒。
  在视线逐渐模糊之前,他竭力维持着最后一点神志,看到那个十四岁的少年正开口跟父亲激烈争论着什么。
  
  **************
  
  待他睁开眼时,已身在一间漆黑暗室内,唯有头顶那扇天窗射入一星微弱的光线。
  聂云下意识地想要站起身,然而,足心还未接触到地面,便已蓦地跌倒在地。
  此时他方察觉,自己的四肢已被重重的铁链困缚住。他欲挣断那缚在自己身上的枷锁,然而,却发觉自己早已浑身力乏。
  这帮小人……挣扎无果,聂云只得无奈地靠上身后冰冷的墙壁,然而目中殷红,腾满杀气。
  “哥哥。”便在他心里思忖着应如何向尤洵、向曼陀罗山庄挑起报复的那一刻,耳边传来了尤子俊轻声的呼唤。
  聂云费力扭过头,四下张看,却未看到那个十四岁的少年。
  “哥哥……”待下一声轻呼响起之际,聂云抬首向上看去,果见那狭小的天窗内,显露出一个少年的头来。
  无奈那天窗如此逼仄狭小,只容得下一个头钻入。聂云目光一动,急切道:“我的剑呢?”
  “在这里。”头顶响起少年的回答,忐忑不已,“可是哥哥……我如何给你?”
  聂云凝神辨位,身子渐渐向旁挪动,移至天窗下,忽地抬首,当机立断:“将剑丢给我,快!”
  少年微一犹疑,凝看四周,终晓别无他法,只得提剑掷进那天窗内。
  片刻后,但听身下铮然数声轻响,尤子俊俯头望去,见困缚着聂云四肢的铁锁链已纷纷碎裂。
  恢复行动后,聂云阖上眼,微微调息了片刻,方轻吁一口气:“多谢你,小兄弟。”
  “都是我爹爹害你的,你不必跟我说谢谢。”尤子俊说着,有些歉然地低下了头。
  聂云叹了口气,肃声问:“现在外面怎样了?”
  “可能已在拜堂了。”尤子俊深深吸了口气,手指向某处墙壁,“哥哥,你把这里打开——这条路出去最快!”
  聂云当即再不迟疑,凝起掌力,便向着东首那面墙壁推去!
  这一掌灌注了极大内力,一掌击去,墙壁已轰然倒塌,墙砖纷纷散作烟尘。
  不等尘烟散去,聂云已迫不及待地从洞口中挺身钻出。尤子俊也自墙头一跃而下。
  此刻,外面已近黄昏。踏着昏沉的天色,尤子俊在前指引着聂云穿过深深庭院,径直向庄中心的正厅奔去——那里,便是今日的拜堂之地。
  
  红彩高挂的堂内,此时宾客已入座两列。满座皆是一些游历江湖的剑客侠士,或名仕商贾。身披新郎装、胸系大红绸彩球的尤洵站在众人瞩目的大厅正中,目光注视着厅侧红珠翠玉串起的门帘,正殷殷期盼着什么。
  片刻后,随着悉簌响动,帘幕翻卷,身披红绸的丫头已携同新娘施施然步入堂内。
  ……
  
  “哥哥,前方就是我爹和姐姐今日拜堂的大厅了。你自己进去吧,我要走了……”
  随尤子俊的话声,这时聂云方回过头,迟疑着道:“那么你……”
  “哥哥不必为我担心……毕竟我是爹的亲儿,他不会将我怎样的。但是,我求哥哥答应我一事……”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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