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生

第64章


  “……”聂云不答话,只撇了一小块馒头塞入口中,自顾自咀嚼起来。
  “哥哥,你再这样等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是我不好,是我自作主张、带你来见姐姐,想让你带她走。可是我没想到,你们会那么固执……姐姐她宁愿嫁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也要逃开你。而哥哥你,宁愿眼看着她嫁给别人,也不愿离开守在这里!”十四岁的少年摇着头,一脸歉然之色再无掩饰,“哥哥,请你走吧!再等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只会让你们彼此更痛苦而已!”
  “你不必再劝,我决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话音戛然鲠止在喉间,聂云眉峰紧蹙,蓦地抬起眼,雪亮目光冷冷盯着尤子俊,目中暗藏杀机,右手已缓缓扣紧了腰间魔剑。
  看到他目中骤然闪过的杀意,尤子俊身不由主地向后退去两步——他看不透他此刻究竟因何缘故而动起杀念,但作为武林世家的孩子,潜意识的防备已让他不自觉地一步步向后退去。
  看到他这一退,聂云登时冷笑一声,霍地拔剑出鞘,身形随剑光一掠而起,直刺向尤子俊心口!
  骤变霍生,饶是尤子俊小小年纪便堪称庄内轻功第一人,这时也不禁慌乱了脚步,失神地看着对方,口中发出两个颤抖的音字:“哥……哥。”
  已刺入少年胸口半寸深的剑尖蓦地滞住,聂云咬牙忍下心中的愤恨,冷冷的质问从牙缝中蹦出:“你为何……要加害于我?!”
  “哥哥,你说什么?”听见这话,少年的脸蓦地白了,“你、你中毒了?”
  那一刻,这个十四岁的少年甚至都忘了对方的剑已正刺入自己胸口、忘了此刻自己正将面临着的危机。他只是满脸担忧地盯看着聂云,大声哭喊:“爹爹,你为什么要下毒!为什么——你要利用我!”
  聂云一愕,手中长剑不自觉地从少年胸际抽离。然而便在下一瞬,聂云就感到了自己的身体已渐渐酥软——力量,正一分分地从体内飞速流失。
  “姐姐,姐姐!”仿佛一瞬间醒悟了什么,尤子俊嘶声呼唤着那个最后的希望。
  “不必再叫了。”然而便在这时,门内忽然传来一个冷森森的声音。
  聂云一惊之下,霍地抬头——那负手站在尤子俊身后的华衣男子,赫然竟是——
  “芷儿刚刚有点困,我扶她回房歇息,至少要半个时辰才能醒来。”尤洵看着聂云,微微冷笑,“半个时辰,处理一具尸体,足够了。”
  “爹,你竟然……竟然向姐姐下毒!”尤子俊蓦地一呆,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有什么关系?”尤洵看着自己最小的儿子,语声淡漠,“我给她下的是安定心神的汤药,睡上半个时辰就能醒来,对身体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你……卑鄙!”汗珠自聂云额上如雨沁出,他咬牙瞪着这个道貌岸然的一庄之主,双目殷红如欲喷血!
  眼中杀气陡涨,然而,握着魑光的手却因力量的流逝而一分分松了开去……
  尤洵冷冷盯着他,冷笑道:“这是软骨散,我吩咐下人加在饭菜中的——怎么样,夜魑,我与芷儿妹子今日送给你的这份新婚大礼,你可还满意否?”
  “你这个遗祸江湖的魔头,死有余辜!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那一刻,聂云心中的怒焰如火山般在胸臆间滚涌。然而,那药效发作奇快,不过一瞬,掌中那把寸不离身的魔剑已砰然落地。——魔剑滑落的前一瞬,聂云的身子已然酥软了下去,一头向前栽倒。
  在视线逐渐模糊之前,他竭力维持着最后一点神志,看到那个十四岁的少年正开口跟父亲激烈争论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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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他睁开眼时,已身在一间漆黑暗室内,唯有头顶那扇天窗射入一星微弱的光线。
  聂云下意识地想要站起身,然而,足心还未接触到地面,便已蓦地跌倒在地。
  此时他方察觉,自己的四肢已被重重的铁链困缚住。他欲挣断那缚在自己身上的枷锁,然而,却发觉自己早已浑身力乏。
  这帮小人……挣扎无果,聂云只得无奈地靠上身后冰冷的墙壁,然而目中殷红,腾满杀气。
  “哥哥。”便在他心里思忖着应如何向尤洵、向曼陀罗山庄挑起报复的那一刻,耳边传来了尤子俊轻声的呼唤。
  聂云费力扭过头,四下张看,却未看到那个十四岁的少年。
  “哥哥……”待下一声轻呼响起之际,聂云抬首向上看去,果见那狭小的天窗内,显露出一个少年的头来。
  无奈那天窗如此逼仄狭小,只容得下一个头钻入。聂云目光一动,急切道:“我的剑呢?”
  “在这里。”头顶响起少年的回答,忐忑不已,“可是哥哥……我如何给你?”
  聂云凝神辨位,身子渐渐向旁挪动,移至天窗下,忽地抬首,当机立断:“将剑丢给我,快!”
  少年微一犹疑,凝看四周,终晓别无他法,只得提剑掷进那天窗内。
  片刻后,但听身下铮然数声轻响,尤子俊俯头望去,见困缚着聂云四肢的铁锁链已纷纷碎裂。
  恢复行动后,聂云阖上眼,微微调息了片刻,方轻吁一口气:“多谢你,小兄弟。”
  “都是我爹爹害你的,你不必跟我说谢谢。”尤子俊说着,有些歉然地低下了头。
  聂云叹了口气,肃声问:“现在外面怎样了?”
  “可能已在拜堂了。”尤子俊深深吸了口气,手指向某处墙壁,“哥哥,你把这里打开——这条路出去最快!”
  聂云当即再不迟疑,凝起掌力,便向着东首那面墙壁推去!
  这一掌灌注了极大内力,一掌击去,墙壁已轰然倒塌,墙砖纷纷散作烟尘。
  不等尘烟散去,聂云已迫不及待地从洞口中挺身钻出。尤子俊也自墙头一跃而下。
  此刻,外面已近黄昏。踏着昏沉的天色,尤子俊在前指引着聂云穿过深深庭院,径直向庄中心的正厅奔去——那里,便是今日的拜堂之地。
  
  红彩高挂的堂内,此时宾客已入座两列。满座皆是一些游历江湖的剑客侠士,或名仕商贾。身披新郎装、胸系大红绸彩球的尤洵站在众人瞩目的大厅正中,目光注视着厅侧红珠翠玉串起的门帘,正殷殷期盼着什么。
  片刻后,随着悉簌响动,帘幕翻卷,身披红绸的丫头已携同新娘施施然步入堂内。
  ……
  
  “哥哥,前方就是我爹和姐姐今日拜堂的大厅了。你自己进去吧,我要走了……”
  随尤子俊的话声,这时聂云方回过头,迟疑着道:“那么你……”
  “哥哥不必为我担心……毕竟我是爹的亲儿,他不会将我怎样的。但是,我求哥哥答应我一事……”
  “什么?”
  “姐姐容貌,与我故去娘亲生得有七分相似……爹爹之所以如此沉迷姐姐、为她做出这种种错事,皆是因为,思念我娘之故……”
  “好,我答应你,会留住他性命。”想也不想地,聂云随口答道。
  “那么哥哥——后会有期。”话声落毕,少年即已回转身,发足向自己厢房奔去。
  然而,便在那娇小的身形湮没在黄昏的暮色中时,四方兵刀声忽响——斜侧里,迎面数个黑衣人身形疾掠,挺剑向他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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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一对新人向厅正中那两幅挂着尤洵亡父亡母的画像前拜下之际,谁都没有注意到,此刻那一角青衣,正悄无声息地向着厅正中的屋顶疾掠而去。
  随那“三拜高堂”之声响起,头顶瓦片纷纷碎裂,聂云提剑一跃而下。落地之际,已蓦地牵过头蒙喜帕的新娘的手,淡淡道:“跟我走。”
  喧哗声响起,满座宾客瞪大眼,看这突临而来的变故,座中窃窃私谈声不绝。
  着大红喜服的尤洵此刻面色刷地白了下去,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向着聂云厉喝道:“你、你怎么会——”
  ——一道冷光闪电般射到尤洵的脸上,硬生生将尤洵尚未出口的话语逼了回去。
  看着对方嘴角噙着的那一抹冷笑,尤洵只觉心胆俱寒,由于气愤,唇颤颤着说不出话。
  “我不会跟你走的!”便在此时,林若芷突地大力挣脱了被聂云拉起的手,一步跃回尤洵身侧,绣着凤彩的喜帕后的声音平静而冷淡:“你请回吧。”
  “今日是我大婚之日,若是诚心来饮喜酒的,请入座。”淡淡地,林若芷挥手指向侧列的宾客席,补充。
  “跟我走。”不理会尤洵瞪视着自己那忐忑不安的眼神,聂云逼近两步,再度牵起林若芷的手。
  “我不会跟你走的。”袖角倏地自聂云手中抽离,林若芷转过身,漠然,“聂大哥,请你自重。”
  “自重?”聂云忽地笑了,手指向内堂正中那个身披喜服的新郎倌,“哈哈,你让我自重?你知不知道,这人面兽心的畜生,他做了什么!”
  “你知不知道,尤子俊,他……”
  “子俊他如何了?”便在此时,尤洵终于缓过神,蓦地开口截断聂云的话,“今日我都没有见到他,是不是你已经将他杀了!”
  “我杀了他?”聂云冷笑出声,长剑铮然出鞘,剑锋直指尤洵,厉声,“你不配成为他父亲,更不配提起他!”一语未毕,即挺剑向着尤洵胸口刺去。
  “含血喷人。”低头看着指间那汩汩涌出的鲜血,尤洵手指暗自加力并和,抵挡住聂云凌厉的攻势,口中却气若游丝地道,“每日为你送饭的都是子俊,一定是他拦阻你进来,是以你才将他杀了泄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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