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生

第47章


  但是啊,也只能如此了……我不想拖累任何人,尤其是,我在意的人。
  ……
  
  **********
  
  “谷主,可不可以告诉我,他身上的毒,究竟怎样才能化解?”
  天色未明,林若芷便来到内堂。见沈红玉恰巧也在,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沈红玉淡淡看她一眼,寡欢的唇角忽地浮起一丝笑意:“我便怕,等你了解这种毒后,便再不会这般费尽心力为他奔波了。”
  听她这样说,林若芷不觉有些诧异,脱口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力帮他的——他是我的恩人。”
  “恩人?真的是恩人吗?”沈红玉盯着林若芷,笑里竟透出一丝暧昧,仿佛穿透她目光,直望入她心里去。
  林若芷在她目光中不自觉地低下了头,檀唇紧抿,不答一语,脸上却渐渐漫开微微的红晕。
  见她神色,沈红玉心中也猜晓了大半,也不戳破,只道:“其实你这小情人的毒,也并非无药可解……”
  见林若芷在她话声中蓦地抬起头,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期待,沈红玉却叹了口气,摇头道:“此毒稀世罕见,只有蜀中唐门才有,所以解药也只在唐门。你若要为他解毒,便只有去唐门。”
  “唐门?”林若芷微微一怔:唐门歪法邪术层出不尽,若只有他们二人去,那么可能性……可说是微乎其微……可是,聂云为何却会与唐门结下怨结呢?
  沈红玉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放心,你这位小情人若是去了唐门,定必能拿到解药——因为此毒,只有女子能对自己的情人下——情愈浓,毒发之时愈痛苦……所以他若去了,恐怕也就回不来了。”
  听得此言,林若芷的脸色顿时白了一白。半晌,方回转过神,抬头看着药王,声音有些嘶哑:“您的意思是——”
  “林女侠,你是聪明人,我的意思,你岂会真的不明白?”沈红玉微微冷笑,语调却是漫不经心,“待他双眼复明,你们就立刻走吧。我想,你也不忍心见他夜夜受情花之毒所累的?”
  林若芷沉默一刻,方深吸一口气道,“那么,请问沈谷主,他双眼要到几时才可以康复?”
  “他脑中有淤血,我要为他施过针,然后将淤血一点点拔出,颇得费些功夫。不过,待他复明后,你们去唐门的胜算会更大些。”
  “……幸好你们来得早,不然,他的双眼就真的无治了。”沈红玉淡淡补上一句,“说不定,他的记忆还有望恢复。”
  林若芷不知在听了没有,只怔怔出着神——那一霎,她心里竟然隐约闪过一丝恐惧。
  
  **********
  
  药王谷虽银装素裹,地冻天寒,然而这里的生活对于自幼居于天山忘情峰上的林若芷,却很易习惯。她日日便帮沈红玉上昆仑山或附近乡镇采买聂云需要的药材,而沈红玉则每日以银针为聂云拔除脑中淤血,余下的时间便将自己锁在书房翻查医卷,为聂云调配丹药。
  对于这位沈谷主而言,一贯的原则是:要么不救,救人便要竭尽全力。在她与聂云相处的短短几个月中,身为药王的她始终保持着一个普通大夫对待一个普通病人的客气。然而,除了询查病情外,沈红玉从不对他寒暄,而在药王谷休养的几个月里,聂云也从未同沈红玉废话一句——在聂云的想法中,除了必要的回答之外,其余都是废话。
  沈红玉发觉聂云其实并不讨人厌。不多话的人总是不讨厌。而另一位话不算少的,其实也不算讨厌。
  林若芷的性格显然不讨人厌。仿佛受到熏陶一般,渐渐地,这位阴晴不定的药王在她面前,性格也一日日温和起来。通过与药王的相处,林若芷渐渐发觉:当一个人孤独了太久以后,想要不找出一点怪癖,其实也很难。
  仿佛习惯了沉默,聂云也不再与林若芷多话。每日除了沈红玉为自己施针的时间外,他多数时间总是独自梅下练剑——多半剑招他已忘记,只是偶尔几个飘忽不定的招式会在梦境中闪过,他便将这些招式强记下,第二日数千次地练过。
  记起的招式已愈来愈多,聂云悟性本佳,便将那些零碎招数连贯起来。有时,他会不再固执地坚持那些已遗忘的招式,而将一些新的招数凭空悟出,渐渐地,一些尚未在记忆中苏醒的招式,也能融会贯通……
  林若芷每次经过那片梅林之时,都会不经意地驻足停步,良久地立于雪中……这样嘘气成冰的天气里,庭前暗香飘砌,恍如枕下一帘孤梦,梦中一瓣轻诗,诗头一酣往事……往事如烟挥不去,不堪回首魂亦牵……
  她渐渐发觉,聂云所使招数,与她天山本门功夫竟有几分相似。唯独不同是,这套剑法更多了几分轻灵,也凭添了几分邪气。
  ……
  情花毒渐渐发作得不再频密。然而,在入冬之后的第一个毒发之夜,依旧侵蚀着他的每一寸筋络骨骼……那一夜,恍惚之中,他依稀听到了笛声。
  在雪夜中的腊梅树下,白衣女子白衣胜雪,横笛而奏。那曲音清郁醉人,仿佛透裂了尘封往事的冰层,震动了聂云心里最深处的某根弦……
  那次的毒折磨了他整整一夜,她便顶着风雪站在梅树下,执笛吹奏了整整一夜……就如同很多年前的那一夜,那个少年花子,守着那个哭得天昏地暗的小女孩,过了整整一夜……
  那一夜,她听到房中那个男子呓语着,吐出一个遥远的名字:林若芷。
  她知道,他念起的,绝不会是如今伴在他身旁的这个林女侠。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自己的名字依旧残存在他心里,依旧可以点亮他心湖某个冰冷的角落,便足矣。
  ——失落了记忆的他,依旧还能记得起这个遥远的名字……或许,这多年来,他也如同自己一般,将她的名字铭刻在心吧?
  往事如烟,前尘若梦。莫……失……莫……忘……
  ……
  第二日,林若芷背着药筐回庄时,聂云并没有练剑,而是坐在梅树下的琼雪亭中,似在等待着什么。
  当白衣女子的足声在身后响起,他微微侧过身,不冷不热地道了一句:“昨晚……谢谢。”
  林若芷淡然一笑:“不客气。”
  “进去吧,这里风大。”聂云的语气依旧冷淡,然而她却从他冷竣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暖意。
  尽管肌肤被凛冽寒风吹割得寸寸生疼,可是女子心底,却漾起一缕柔情。林若芷微微一笑:“你也进去。”
  “好。”这回聂云居然颔首,淡淡回答了一字。
  林若芷脸上顿时有了一丝笑意。然而聂云的脚步却在她身前迟疑了一刻,蓦地回头,纱布后的双眉微蹙:“你受伤了?”
  “小伤,不妨事。”林若芷低头看着自己仍不住滴血的右肋,无所谓地笑笑。那是上山采药时,跌落山崖划伤的——其实,已不是第一次了。
  聂云迟疑了一刻,终于讷讷道:“让我帮你包扎吧。”
  林若芷微微一愕,聂云便已搀了她的手,领她向内堂走去。
  
  房内没有点烛,光线很暗,然而对聂云而言,光线的强度却是毫无意义。
  聂云为她上药之际,长发不经意在她肩上轻轻拂过,在她如水的肌肤上拨起浅浅的涟漪。林若芷屏住呼吸,然而心跳却无法抑制地剧烈起来,于是默默垂下了头,檀口浅抿。
  仿佛是听见了女子的心跳声,聂云蓦地停下了手。夕晖穿过窗外的雪雾和层层帷幔,将最后一点光线照进黯淡的房内,在聂云脸上铺下一层红晕。
  他不可视物的双眼平视着白衣女子的脸,久久未言。林若芷亦然。
  帘幕被窗外又一轮的风雪激起,凛冽寒风挟着细碎的雪花吹入室内,聂云急急为林若芷裹好伤口,便背过身去,淡淡道了四个字:“天冷了,早些回房吧。”
  林若芷没有再多言,默默低头系上衣带,看着默然立在寒风中的阴影里的青衣男子,唇边掠过一抹苦涩苍凉的笑意:他不会不记得,自己是看不见的。
  
                  六 红灯魔女
  是日,林若芷仍同以往一般早早便起身,上雪峰为聂云采集药材。然而,脚步方迈出红梅山庄,便感觉周围气流有些异常。
  她连忙顿住身形,鹰隼般的双眼四下窥望,立时感觉到敌方藏匿之处。
  白露剑铮然出鞘。剑光划破了荒寂的雪野,白衣女子振臂挥落,剑芒吞吐间,一道鲜血自雪地中激射而出,温热的血瞬间染红了身旁那株参天巨柏。
  白衣女子倒提长剑,目光冰冷,独立在雪地。然而,她身上每一根神经都紧紧绷起,感应着周遭空气的流动。
  僵默许久之后,脚下的雪地中忽然发出蛇一般“嗤嗤”的游走声。
  终于是沉不住气了吗?——林若芷微微冷笑。
  足下积雪于瞬间碎裂,数十道红影闪电般在眼前交错而过,伴着红影在眼前游离的,是无数游蛇般纤细透明的银丝,在茫茫白雪中飘忽若无,却又坚韧似铁。
  天蚕丝网?!林若芷一惊,疾向东北角牵着丝网的红衣女子挺剑刺去。
  ——天蚕丝网是一张网,然而这些尚未结成网的天蚕银丝却是阵。幸得师父精通奇门阵法,她自幼便熟谙天蚕阵的破解方位。
  未接踵,包围住林若芷的数十名红衣女子手中细细的银丝即已收紧,相互结成一张巨大的银网,向林若芷当头罩来。
  然而几于同一瞬,林若芷手中白露剑蓦地挥出,直攻向东北角那红衣女子左肩,身形向侧一跃,白衣迅如电闪,紧避开身后袭来的丝网,手中长剑即又猛力插入身下雪地,复又急挑横削,一时剑光陡盛,三尺深的积雪于虚空中纷飞四落。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