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化红尘

  “姐，别说了。再怎么样，也是我们先对不起她的呀。”布昌小心地拉起姐姐往前走。
  “当日太子发疯怎么就没弄死她啊！”那嫉妒的眼光看了叫人心寒。
  她刚扭过头，脖子便被人死命地掐住了。布吉睁着惊恐的眼睛，喉咙里嘶哑出一声：“云大夫！”
  “说，你怎么知道那日的事？”悲悯的眼中闪出寒光。
  “哪天啊？”布吉自以为聪明的掩示只换来喉咙更加剧烈的疼痛。她妹妹早就吓到了地上，只是一个劲地抱着云大夫的脚哭泣。
  对于布昌的打扰云大夫置之不理，他的大手一点点地施加着压力。越是珍惜心中那个可爱的女子，他就越厌恶眼前这个将死之人。
  “大夫，别！求你放了我姐姐。”布昌无力的哭喊唤起了他的理智。
  他稍稍轻了力：“再不说，就要了你的命！”
  “我，我是听青衣说的。”缓过气来的布吉紧紧捏住袖口，不想让那只上等玉镯被云大夫看了去。
  青衣，那个失踪数日，最后在大明湖里被捞起尸体来的男孩，是云大夫新收不到一年的徒弟。那孩子虽然学艺不精，但人品醇厚老实，他不让他说的话，小童从来不说，不让他做的事小童也从来不做。然而人即已死，所谓，死无对证，云大夫一下也没了办法。
  “我警告你，太子的事，要再敢多说半句，小心你二人性命不保。”他儒雅的脸上泛着怒意，吓得两姐妹只有连连点头。
  长廊的转角处，有人背靠墙而立。他嘴角挂了笑，从怀中掏出方素白的锦帕，紧紧地拽在手心里。
  
［正文:第十六章 关系］
  冬日的午后,太阳吝啬地给出点微温的光.
  胡子大爷悠闲地坐在厨房外的空地上,靠着棵菩提老树津津有味地品着他的桂花沉酿.他满是折皱的嘴唇长长地扯到酒杯边缘,小心翼翼地从杯里嘬起口酒."啧啧!"老头子咋吧着嘴,深深地舒了口气,那双混浊的老眼立及迷成了条缝.
  等他满是老茧的手再次摸向酒壶时,顿觉心头一紧.
  "酒呢,哪个小兔崽子又跟老头闹腾了?"他一下从地上蹦起来,围着大树转着圈地找酒.
  "胡子爷,酒在这里哩!"我得意地举起酒壶,站在厨房门口冲着他笑.
  "小丫头骗子,快给我拿过来."他瞪大老眼,下巴上一撮山羊胡子也气得翘了起来.
  “还你可以,不过你得帮我个忙。”我一把将酒壶藏到身后。
  “行行行，只要你把这宝贝还我，别说一个，十个，百个，我都帮。”老头儿说话间就到了我跟前。
  “胡子爷，你会做长沙国和身毒国的菜吗？”我满脸堆着笑。
  老头迟疑了大约两秒钟的时间，“做菜找大师傅去，我一个打杂的老头不会这些。”
  “要是大师傅能做，我还来找你么？你以为你夜里偷偷做好藏起来的下酒菜是被谁吃了的。”我眨巴着眼，盯着他额上渐渐冒起来的青筋。
  “我那些都是胡乱弄的，在厨房干了这么多年，乱做几个菜我还是会的吧。”
  “是吗，那你就再乱做几个菜救救丫头的命吧。”我佯装伤心，轻声呜咽起来。
  “你又在太子面前犯事了？”老头怀疑地看看我。
  “府上来了客人，有长沙国的公主和驸马，还有个身毒国的王子。太子说要我三个时辰准备好晚宴，席桌上不仅要有本国的特色菜，还要有他们的家乡菜。我要办不好事，太子就砍了我的脑袋。”
  “那你怎么不去找大师傅呢？”
  “去过了，大师傅说做长沙国的菜他还行，但是身毒国的，他从没做过也不会做。”
  “既然大师傅都做不了，我有什么办法。哎，丫头，明天爷爷给你定副上好的棺材吧。”他摆了摆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果真不帮？”
  “没办法怎么帮呀。”
  我一抬手将壶里的清酒全都倒在了地上。
  “你！”老头子气得直捶胸，就差没有爬在地上去舔了。
  最后他还是一屁股坐到门槛上，双手抱着头，时不时地回望头地上那一滩水渍。
  好像做得有些过分了吧。我满怀歉意地坐到老头身边，将藏在身后的那壶醇香桂花酒递到他面前。
  “胡子爷，别生气了。”
  他诧异地捧起酒壶，嗅了嗅，嘴角露出满意的笑。
  “爷爷要不想帮我就算了吧。我再去想想别的办法。”我拍拍屁股站起来。
  “丫头，你怎么知道我能做身毒国的菜？”老头突然叫住我。
  “猜的呗，前几天偷吃你做的菜有一种我从没吃过的味道，咸辣鲜香,间中夹杂着些许甜味。我去查过大师傅的《食录》，上面写着一种身毒国的调料——咖哩，它做出来的味道和我吃到的很像，所以就‘怀疑’上你了。”
  老头听完，使劲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这坏事的嘴！”接着他无比诚肯地望着我说：“既然如此，爷爷要再不帮你就太对不起你平日对我的关照了。”说着他摸了摸膝盖上那双棉绒护膝，“不过爷爷还有个要求。你能帮我求太子赐张赦免令吗？”
  “哈哈…”太子殿上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你这丫头，事情还没办好倒来向本太子提什么要求了。我劝你还是把心思用到该用的地方吧，你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哟。”
  我缓缓抬起头，环视着仍然在坐的那些人。
  那夫妻二人正埋头研究我不久前发明的“刷牙器”。
  “这么毛乎乎的东西放进嘴里能舒服吗？”
  “而且这还是用马鬃做的，也不干净呀。”驸马把刷牙器放进鼻子边闻了闻。“不过闻起来挺香的。”
  当然香了，那木柄是用沉香做的，鬃毛也放在有泡碱的柠檬水里浸了几天，晒干后才固定在手柄上的。我迅速地白了二人一眼后，转向了他们对面的男人身上。
  奇了怪了，每次我偷看他都能被他逮个正着，他大大方方地朝我一笑，我便脸红起来。还笑，今天麻烦的事都是你带来的。
  “还不做事去！”太子低喝一声。
  “你现在就杀了我吧。没你的赦免令，晚宴我也做不出来，到时还不是一死，不如现在就了结，还能免去一天的劳累。”一赌气我干脆跪在殿里不起来了。
  “只要我答应你的要求你就能办好事吗？”太子嘴角还是挂着笑，只是脸上有一种隐藏不了的怒气。
  “我保证！”
  “呵呵，你拿什么保证？”他舒了口气，身子向椅背上靠了过去。“你的脑袋都在我这里，还有什么可以拿来保证的？”
  “这个…”我想了想，看到一旁无所事事的长卿，“我用长卿大哥的脑袋保证。”
  话语一落，长卿“噗”地一声喷出口茶来。顿时殿里翻起一阵笑浪。
  “好，本太子答应你。你下去准备吧。”他挥了挥手，我老实地退出门外。
  “太子，这个…”
  “长卿，谁让你答应她两个哥哥做她的担保人呢。这样一个鬼灵精要在太子府上惹出点什么事来可是容易得很。你呀，上了她哥哥们的当啦。”说完他眯起双眼扫视一遍下坐的人群后，目光还是轻逸地飘出了大门。
  安排好厨房的事后，我去了趟艺园，接着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绣房。
  绣房里安安静静的，姑娘们正在为过年准备着绣品。我绕过前厅走到最后面的一间小屋前停下来，守在紧闭的门口我冷得直打哆嗦，抬头望着那片湖兰色的天，心里竟涌起一阵悲凉。常听宫女们盼望着说，想再看看冬天下雪的样。冬天应该有雪吗，雪是什么样子的，我一点也想不起来。即便如此，我也同她们一样盼望着这个精灵的到来。
  门终于开了，从里面陆续出来好几位绣娘，我知道她们都是来找莲花姑娘讨手艺的。等她们走后，我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屋子里，眼前莲花在一块黑青云霞缎子上绣着只五爪游龙。
  她挺直腰板端庄地坐在绣架前，又粗又长的发辫温顺地贴在背上，一张朱红色绣着金边的头纱隐约地遮住她精巧的脸庞。我出神地望住这分美丽，一时间忘记了关门，寒风吹进来，莲花转过头无奈地看着我这个出了名的淘气包，她棕色的脸上，却有着一双与梵音王子一样的浅兰色眼睛。
  “啊，对不起。”我赶紧转身合上了大门。
  我走到她跟前，看到那条意欲腾空而起的蛟龙大为惊叹。
  “姐姐，这龙在你手下真活了耶！”
  可能是刚才被风吹凉到了，她向着手心呵了口气，接着拿起块雪白的手绢擦了擦手，才又再拾起针线。
  “姐姐真细心，生怕污了这龙吧。”不管人家理不理，我自个搬了凳子坐在她对面。
  “绣这龙怕要好几种线吧。”我傻里傻气地问。
  她果然一笑，头也不抬地回答。“几种只能绣只爪子，一条龙得用四十多种线呢。”
  “哎哟，难怪美罗阿妈说什么也不答应我来学刺绣呢，这哪是我能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