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化红尘

第13章


失望中我向小二要下了一分致命毒药。
  我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哥哥他们那群欢乐的人身上,不禁自大地想了一番,他对我的惩罚或许也是对你们的警示,我的死至少能够提醒你们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真正的主宰只能是他,南越国迟早都会被收入汉室之中。
  八月十五的月真的不是最圆,我满足地将桌上的水滴画成了一颗心。
  伴着恶心的呕吐,我醒了过来。我知道有人给我喝了解毒的绿豆汤,谁又救了我。我记起了失去知觉前那种寒冷的可怕,亦不想再独自面对死亡,但我在生的面前退缩了,如果我还活着,就代表还有阴谋、被害、伤心、痛苦会跟随而来。再有汤药灌入我口中,我统统都将其吐掉,这次,我宁愿让老天收了这条命。因为我来这里就是个错误,这里有我生命中承受不起的东西,也许死了,一切才能归于平静。
  一勺又一勺的汤药从我嘴边漫出,我咬紧牙,拒绝他们的救赎。药水浸湿我大半身,莫娘和二哥在一旁啼哭,墙角传来长卿与大哥哀婉的叹息。忽然一双温软的嘴唇覆盖在我的唇上,喉咙接受着从他口中流来的苦涩药汤。我睁开眼,看见他深邃,愁怨的双眸,接着我又闭上了眼睛,顺从地咽下药水。
  云大夫。在我心中留下了那双悲天悯人的眼睛。
 
  
[正文:第十四章 惊魂]
  这是我在长卿的别院里住下养病的第十天。秋高气爽,我独自坐在院外的石凳上,细数飘零的黄叶。随着落叶的飞旋,思潮也很温和地散漫着,好似八月底的秋风轻轻地落在一亩麦花上吹起甜绿的香气,又轻轻地落在另一亩上。
  选择了活下来,九少爷会不会失望啊。我腮边泛起淡红的笑,就像天外的一缕晚霞。
  如果此前的推断不错,对于汉朝还有些了解的我很能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些事。
  九少爷,哦不,应该是我们那位伟大的汉武帝刘彻,在最初遇上我时也许是把我当作了南越王派来的奸细了,所以他才会对我有些防范。他来此的目的很可能是想从这场战争中坐收渔利,让南越与闽越两国鹬蚌相争,他好侍机歼灭两国,还他大汉龙威。
  那南越开国皇帝赵佗本来就是他刘家的辅臣,百余年前自立为王就已种下祸根,想与日益兴盛起来的大汉朝平分秋色,南越国在强悍的赵佗死后,这种想法根本就成了痴人说梦。此种时机下刘彻为何选择了放弃,匆忙离开了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至于我,既然被怀疑成奸细,自然是不能带走的了。我再次叹了气,眼中景物黯然失色。
  像他这样深谋远虑,雄心万丈的皇帝怎会不在南越国内安插眼线呢。悦来酒家的小二哥恐怕就是一个吧。多半是见我与南越太子府里的人关系密切就把我也划作了敌人,所以才给了点惩罚,即使这个惩罚是要命的他也在所不惜。
  刘彻啊,其实我是一个与你们都毫不相干的人,你演出这场杀鸡警猴的戏赵王未必看得懂呵,对我如此用心也难为你了呀。
  我的喉咙泛着一股腥味,眼底漫出温柔而痛的水波,希望自己只是在胡乱猜想.就算他真是皇帝,真把我当作了奸细,我也不愿相信那些欢喜的,关切的,宠溺的眼神里没有一丁点的爱情。
  “小玉!”身后忽然传来哥哥们兴奋的声音。
  我收藏好心事,起身淡笑着迎上他们。
  “小玉,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太子府上的食客门人了。”
  两位哥哥穿着从长卿那里借来的漂亮衣服,感觉上真有那么些与众不同了。
  “恭喜哥哥了。”我替他们高兴,也隐隐有点失落。
  “只是我们以后就会住进太子府,让你一人留在外边,我们不放心啊。”大哥担忧的神情完全胜于内心的喜悦。
  “这个不用担心,小玉以后就住在我这里吧。”长卿不知何时从院里走了出来。
  “她还是个待阁姑娘住在长卿兄家里,好象不太合适吧。”
  “就是,就是,让人家知道了谁还会取她。”
  “没人取就嫁给我吧。”长卿那双丹凤眼里带着戏谑,见我微怒才又正经起来。
  “看来二位是信不过在下了。"他摇了摇头接着又说:"要不我安排她也跟你们一起去太子府吧。正巧这段时间府上在招女仆,只是让我们小玉去作这些打杂的事太委屈她了。不过我跟你们一样也很担心她一人在外。”
  他朝哥哥们递去一个肯定的眼神,我知道他们是因为这次中毒的事产生了疑虑和担忧。
  “小玉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小姐,在家也常干活的。只是我又给大家添麻烦了。”我恭恭敬敬地给他们作了个揖,决定去太子府上做个女婢。既然活着,就得有活着的意义,总不能靠着别人的恩惠过一辈子.
  有长卿的帮助我分到了事情比较简单轻松的苗圃工作,负责每日给府上各殿送去鲜花,或者给厨房,医庐送些做菜做药的新鲜材料。
  进府之前那天,我给两个哥哥各买了件新衣,莫娘和邻居们都说他俩是要做大事的人了,所以我不想他们看来太寒碜。
  长卿见了不依,说他才是大功臣,礼物怎么没有他的份,最后硬是让我买了方锦帕收在了怀里。分手时他一再嘱咐我凡事小心,平时没有大事急事千万别去太子殿里。
  见长卿这样的人对南越太子都畏惧三分,想必他就是历史书上那个性格残暴的太子赵婴齐了。
  *
  今日的气温稍稍高了些,使得园里那几株桂花树大放香甜的味道。我直起腰,擦了擦额头的汗,从指缝间望着头顶上那轮比海棠更艳的太阳。南方就是南方啊,都深秋了,还能这么热。
  “傻丫头,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点做事。”猛地,一堆零碎的花瓣砸到我脸上。
  “看什么,再不快点,这些花就都蔫了。”身边这个比我高出半个头的闽南女孩,朝我直瞪眼。
  她叫布吉,十岁就进了府,算得上是府里的元老派了,今年是她在这里的第七年。她很看不惯像我这样靠着关系得到份好差事的人。
  我一直认为她对我的这种态度是一个正直人的表现,所以我与她从不记较,这使她更加不快,总想找个机会跟我大干一场,却偏偏遇着我是个没有什么个性的人,让她时常把心头的火发泄到亲妹子布昌的身上。
  “姐,快点啊。太子就要回府了,花还没送过去呢。”布昌绾着两个小纠,站在树下着急地跺着脚。
  “还不是因为有个碍手碍脚的人在这里。”布吉瞟了我一眼,提起那篮鲜花朝妹妹走去。
  清楚布吉脾气的我也赶紧跟了上去。
  她俩在前面走得很快,突然,布昌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布吉赶紧俯身下去,我也急步走上前。
  “布昌怎么了?”
  “姐,我肚子疼死了。”布昌酱红的脸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布昌,要紧吗,要不先去医庐看看。”我有点担心,她毕竟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
  “她有我照顾,你赶紧把花送去太子殿就得。”布吉挡在妹妹面前,一点不愿接受我的关心。
  “太子殿?”我想起了长卿的嘱咐,一时下不了决定。
  “还不赶快,太子殿就在医庐对面不远。”布吉拖起地上的妹妹,撞开我向前走去,她忽然又回头道:“这次算我欠你的,有机会再还给你。”
  一来不想与她生事,二来怕听人家说软话,我还是答应了她。
  按着布吉说的路我走了很久,穿过医庐外的杏林,转出九曲十八拐的长廊,翻过假山,最后终于看到了那座带有一点罗马风格的殿堂。
  殿外的飞廊两旁生长着茂密的紫藤萝,廊亭的石柱是古罗马式的梭柱而非中国传统的红漆立柱。些许阳光斜斜地穿过紫藤萝瀑布,一注一注地射在大理石的地板上。通过这条有些幽暗的走廊,前面就是大门紧闭的入口,人在老远的地方就能闻到一股纯厚的沉香味。
  门前杵着一个青衣童子,他手里棒着碗药,站在那儿轻声啜泣。
  “你这是怎么了?”我拎着花篮上前问道。
  没想那小童竟一下跪到我面前,“姐姐……我不懂规矩来晚了,求你,帮我……帮我把这些药给太子送进去。求你了。”他声音颤抖,瘦削的身体显得特别可怜。
  这个赵婴齐真有如此骇人?见了他的样,我的心里也是一寒。
  “别怕,我跟你一起进去好吗。”我刚接过他手中的药碗,那小童翻起身来撒腿就跑。
  到底还要不要进去,我站在门外想了很久,虽然今日这些偶然的事都有点蹊跷,但是进了太子府就难免会有遇见他的时候,逃避也不是个办法。我看了看碗里土色的汤药,最终还是选择了进去,不知从何时起我竟也有了救死扶伤的精神。
  我挤开沉重的大门,从缝隙中钻了过去。屋里几乎没有光线,大白天还是漆黑漆黑的,阴冷的角落好象涌着血腥的气味。我顿时觉得一股凉气从脊背迅速窜上脑门,直扯得头皮发麻。风在空荡的屋子里撩起低沉的声响。
  我腿脚开始发软,现在只想快点逃出这个阴森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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