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化红尘

第8章


每次她都会找借口往我篮子里加食物。让她找借口的原因就是我那个憨厚的大哥了。
  “莫娘,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我故意往篮子里闻了闻,“真香啊,大哥一定又会赞不绝口罗。”我揶揄一笑,只惹得莫娘脸上浮起一片红霞。
  “死丫头。”她在我额头狠狠一戳,“又拿姐姐开心了。我一个寡妇本来门前是非就多,你再给姐姐添乱子,我可不饶你了。”
  “姐姐,开个玩笑还真生气了。放心,小玉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握住她的手,有一点热量传入她冰冷的手心。当然我知道这点温度根本不能融化她心里那座由伦理,纲常,世俗组成的冰山,我只不过是想象朋友一样给她点关心和理解而已。
  “莫娘,我走了。今天又要麻烦你帮忙照看家里了。”我准备出门。
  “这个你们就放心吧。不过,小玉你今天叫你哥他们早点回来行吗?”她脸上无故又泛起红潮。
  “行。莫娘你是要出去吗?”我忍不住好奇,因为从我到这里来那天起就没见她晚上出过门。
  “这个,今晚是八月十五啦,城里有庙会,你不想去?”她说话吞吞吐吐,闪动的双眼渴盼地望着我。
  “哦,你是想约我哥去逛庙会。”我顿悟,口无遮拦地嚷了起来。
  “哎哟,你真要气死我,瞎嚷嚷什么!”莫娘气得真跺脚,若不是有这栅栏挡着,我恐怕早就落入她的魔爪了。
  “那你是想去干嘛?”我假装无辜地问。
  “天凉了,姐姐见你没有过冬的衣裳。你家哥哥们都是粗枝大叶的,不懂关心照顾人。所以我想约你去庙会逛逛买几身冬衣回来。”
  “是这样啊,”我偷瞄她一眼,“买衣服平日也可以去呀,干嘛非要去今晚庙会上买?”
  “小玉,你是哪里人,好像从来没有逛过我们这里的庙会吧?”
  “没有。”我老实地回答。
  “我们这里的庙会每年都会选出一个‘红头’一个‘蓝头’。‘红头’就是当天的文彩第一名,‘蓝头’就是功夫第一名了。得了第一的两个人各自能得到一百文银的奖励。你家大哥虽然只是个樵夫,但我看他身手敏捷,力大无穷,说不定今天能去拿个‘蓝头’回来。那样我们就能省不少钱了。”她讲得眉飞色舞,神色中充满了对大哥的爱慕。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知道本地有如此有趣的风俗,也不禁动起心来。“还是姐姐考虑得周道。小玉在这里就先谢过姐姐了。”说完我朝她送去一个邪邪的微笑。
  离开时听到莫娘娇羞地骂了我一句:“鬼灵精。”
  *
  莫娘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四个人。那日我从昏厥中醒来后就看到她一直陪在我身旁,对我嘘寒问暖,为我端茶送饭。她的热情与关怀使我暂时忘记了“被捉弄,被遗弃”所带来的打击。
  昏睡时我一度认为自己已经死去,应该是在那天跌下大楼时就死了,以后这些种种不过是我灵魂的游弋,我没有来过什么过去的时代,没有到过什么南坪山,没有见过什么青儿,更没爱上过什么九少爷。我只是因为不想离开这个充满着欲恋的世界而被自己的灵魂嘲弄了一翻。然而,我还会对这种心痛的责罚感到留恋,也想看看真正死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所以最终我选择了睁开眼睛。
  等我再次明白自己仍然活在这个过去了两千多年的时空里时,差一点难以自控地疯掉。那段时间我常常失眠,常常会莫名其妙地紧张,常常对身边的事物感到害怕,常常一整天一整天地把自己藏在角落里。这次我不知道自己不敢面对的是什么,是因为依然还活着?是因为还处在这个扭曲的时空中?是因为相信了那个荒谬的命运安排?还是因为有过一段如梦幻般的感情已无处可寻?
  我混混噩噩地消磨着人生,不知时节,不管身在何处,不在乎身边的人和事,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还活在世上干什么,眼里的世界变得只剩下灰色和白色。
  直到有一天,在门口遇到一个讨饭的孤儿,我将莫娘给我的两个馒头毫无感情地丢到他的碗里,见他吃下一个,将另一个用布包好放进了怀中。我讥讽他:“吃一个藏一个,好拿个空碗再去求人施舍。”
  那孩子不怒反笑,一双纯净的眸子映照着我的丑态。“留下这个是因为舍不得再吃了,也许接下来几天我都要不到一碗粥,等那时我再吃它。”他朝我深深地鞠了个躬,然后迈着轻快的步子向远方走去。
  我定神望住他,仿佛这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就是自己。在孤独中学着坚强,学着珍惜。我笑我竟然因为一次算不上失恋的失恋差点放弃自我,差点对生活失望。我依然害怕,依然伤痛,但不会再逃避现实。找回自己的我发现生命一直五彩斑斓,只是有种感情在我心底不愿苏醒,那就是爱。
  
  
[正文:第十章 庙会(上)]
  “哥,都干了一上午了,歇息一下吧。”焦二解下腰间的竹筒咕嘟咕嘟地大口畅饮着里面的清泉。
  闻声,焦大也放下柴刀,抹了抹一脖子的汗,坐下歇凉。
  喝了个痛快的兄弟把剩下的半筒水递到哥哥手里。“太阳都快下山了,小玉怎么还不上来。”他焦急地望着上山的那条小路。
  焦大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才出来多久啊。”他将弟弟拉到身旁坐下,“你是想快点见到人家吧。”
  弟弟一脸傻笑地挠着头,“大哥胡说什么呢,我就是肚子饿啦。”
  大哥微笑着拍拍兄弟的肩,目光飘向远方。
  “小玉,你不能快点吗,要饿死哥哥们了。”焦二兴奋地迎上那个翩翩而来的女子。
  *
  他俩就是那日将我带下山来的樵夫兄弟。焦大,个子很高,虎背熊腰的,为人稳健,话语不多;焦二是个精瘦的小伙子,平日里见了我就傻笑,说不上两句话就会借故跑开。所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也不多,就像他们对我一样。很庆幸自己能遇到这样憨厚的好心人收留,无以回报的我只有承担起洗衣做饭的这些小事情。
  “大哥,二哥,快来吃吧,今天跟莫娘多聊了会儿,耽搁了。”我取出饭菜一一递到他两手中。“你们吃着,我去走走。”
  “小玉,还要去小筑吗?”
  “嗯。”我肯定地点点头。
  我每次上山来给哥哥们送饭都会回竹林中的小筑去看看,虽然明知道每次回去那里都一无所获,但我还是不愿死心,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那是一个梦。我总会找到点证据证明我与九少爷和青儿曾在此生活过。
  “今天就别去了吧,晚上我们带你去庙会玩玩。”二哥一边扒着饭一边冲着我笑。
  差点忘了对莫娘的承诺,我最近怎么总是这样心不在焉啊。
  轩窗微启,枝头上两只归巢的倦鸟相互依偎,让人看了好生羡慕。
  我把莫娘推到梳妆台前,她羞涩地端起铜镜欣赏着自己的装扮。镜中伊人,黛眉轻扫,红唇微点,青丝垂肩,娇媚的她令得那身半旧不新的衣服也一下生艳起来。
  莫娘不算漂亮,她五观端正,只是有着一只闽南人特征的扁平鼻子,她身材匀称,只是常年的劳作让她看起来有点驼背,她为人爽直不拘小节,只是那娇羞的模样会让男人忍不住多看上几眼。
  为了莫娘今晚与大哥的约会我倾尽全力将她打扮了一番,女为悦已者容,莫娘竟还会如初恋情人一般忐忑,期待。她是个好女人,我真的希望能搓和她与大哥的这段姻缘。
  我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装扮,拉起莫娘出了门。
  晚霞映红了天,本来在院中等得有些着急的兄弟二人忽然见到我两出来,惊异得睁大了眼。我看看莫娘,她早已面色绯红,“姐姐,哥哥们正看着你呢。”我调皮地在她耳边轻言,谁知她拉起我飞也似的冲出了院门。跟在莫娘身边我体味着她这种羞怯的感情,爱,真能让人如此幸福?
  今晚的月亮特别的亮,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街道上熙来攘往,早已挤满了前来参加庙会的人们。做买卖的小贩为着自家的商品卖力地吆喝着,一路看来吃的,玩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
  我像一个好奇又害怕走失的小孩一样,兴奋地东张西望,却一直紧紧拽着莫娘的衣袖。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华衣素装的游人,无一不吸引我的注意,此般喧闹夜市里有谁还记得这是一座刚刚经历了战争洗礼的城市。
  “小玉,看看这副耳环漂亮吗?”莫娘拿起一对圆润的珍珠耳环放到耳边。
  “很不错。”
  “真的吗?”她煞是高兴,“老板这个多少钱?”
  “十文钱。这可是上等珍珠制作的哟!”这老板娘是个标准的商人。嘴里的商品永远是外表大于本色,内容大于实质。我不知道这时的一文钱换成人民币值多少,但我清楚大哥他们在山上忙活一天也挣不到十文钱。所以,这对耳环对于我们来说算是一个奢侈品了。
  果然,莫娘将耳环不舍地塞进老板娘的手里,“不用了,其实我戴这个也不是很好看。”
  “姑娘说哪里话,要你戴着都不好看那还有谁戴了好看。要嫌贵大婶再给你少一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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