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金祭

第94章


那夫拔腿奔至河泣身下,张着双臂大声唤道,“河泣跳下来!松手跳下来!”
  “那叔会接着你的!松手,跳下来!”
  “娘亲...”河泣闭着眼不敢松手,可终是不敌双手的酸软,尖叫着掉了下来。
  看着河泣被那夫稳稳接住,凌一这才长吁一口气,瘫软的身子险些跌坐于地上。
  那夫抱着河泣,看着她那难得呆愣住的小脸笑着轻拍了拍。他捏着她的小鼻尖,笑道,“看你往后再顽皮!”
  “好险!”软嫩的小嘴轻嘟着,那双与她娘亲一般模样的清亮眸子此刻直愣地望着地上,“河泣险些便成柿饼了!”
  闻言,那夫轻笑出声。他转身瞧见凌一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轻道一句,“没事了。”
  凌一扬眸看向那夫,又看了看他怀中的河泣,静默好半晌,方才缓下那急促的呼吸。
  “放她下来。”平静下来的凌一紧蹙着眉,她拽起河泣转身便走。
  “你做甚么?河泣她已是知错了。”
  凌一回视着拦下她的那夫,直至他默然地松开手方才又拽着河泣往后院走去。
  未行多远,凌一见果儿迎面过来未及她出声询问便阴沉着脸拖着河泣绕开了。
  “娘亲!”见到果儿,那澈咚咚地直扑而上,“娘亲,河泣又要挨打了。”
  闻言,果儿抱起儿子连忙跟在后面急道,“小姐,河泣风寒才好可不能再打了!”
  “小姐,小姐!”
  .
  凌一反插上房门。她将河泣拽与面前,取过戒尺往桌面上用力一敲。
  “娘亲一再与你说不许爬高,不许爬高!你怎不长记性!”
  戒尺啪地一身抽在河泣的手心上。河泣痛得一搐却倔强地抿着唇不吭一声。
  “你为何要上树?嗯?”凌一瞪着一脸倔强的河泣,轻呵道。
  “为何要上树!”
  啪啪两下,河泣细嫩的掌心顿时肿起两道红苔。
  “你为何这般不懂事!娘亲说的话你从来不听!”凌一红着眼怒斥道,想到方才那一幕她仍是心有余悸。她拉过河泣在她屁股上狠抽起来。
  “小姐!小姐!河泣病才好的啊,不能打了!”果儿听到屋内的动静,急得直捶房门。
  “以为有人护着你是么?”
  “今日若不认错谁也护不了你!”
  河泣小声抽泣着却仍是倔强地不吭一声。凌一板过她面对着自己,看着女儿蹙眉抿唇的模样,她心头猛地一抽。
  “小姐!小姐!”
  “河泣,你便与娘亲认个错呀!”果儿不住地敲打着房门,她听到屋内抽响不断焦急万分,“那夫你倒是帮忙劝劝呐!”
  凌一垂眸看了看河泣红肿的小手,心下一疼。她将戒尺置于桌上,仍是厉声责备道,“为何上树?你可是知错了?”
  见河泣仍是不言不语,凌一气得伸手拍了她一下。
  “你为何这般不懂事?嗯?”
  “你万一有个好歹...你让娘亲怎么办?”
  听出凌一的哽咽,河泣抬起那双含泪美丽的大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娘亲,河泣错了。”河泣垂下脑袋,抓上凌一的衣袖,“河泣上树只是想看得远些。”
  “河泣只是想看看爹爹在哪里。”
  “他们都说河泣没有爹爹。”
  女儿的话仿佛一把尖刃毫无预防地猛得刺进心底,疼得她整颗心揪在了一起。凌一只觉有块沉重的大石压于胸口,让她憋闷得几将窒息。
  凌一忍下翻涌欲出的热泪,无声地抱过河泣紧紧地搂在怀里。她亲了又亲女儿的脸蛋,哑声说道,“河泣有爹爹!”
  “爹爹他若是知晓有河泣,定会回来的。”
  “那爹爹会回来么?”
  凌一抱着女儿,落泪的眼涌上出浓浓的哀伤,“你爹未曾离开过。”
  .
  秋去冬来,细柔的初雪纷纷扬扬地漫空飘散着,最终静默地融入一江碧水。临水房屋的黛瓦上匀抹着一层细薄的积雪,仿若铺落了层薄透柔软的棉纱。
  客船靠岸而停,船老大跳上船头栓上缰绳。
  “夫人,当心些。”见一直立于舱蓬外的美貌妇人走了过来,船老大笑呵呵地盯着她直看。
  凌一敛眸无语踏上甲板,不待船停稳便欲下去。只是那临水的石阶凝着冰层滑溜得紧,凌一一个不稳竟一脚踩进江水里。
  “当心!”
  还未及惊呼出声,好在身旁的船老大眼疾手快连忙一把将她托住。
  “天一寒这石阶便滑得紧,咱昨儿也险些跌进江里。”船老大忙殷勤地扶着凌一上岸,见她面颊晕红眉头紧锁乐得一边搓着手一边说。
  “谢谢。”凌一上岸站稳后淡漠地退开两步。
  “这般娇滴滴的夫人大冬天的怎一人出行?好歹也得带个丫头陪着啊!”
  船老大憨直的言语惹得客船上发出窸窣的说笑声。凌一垂首凝视着浸湿的鞋,却也能感到一股强烈而异样的注视缠绕着她久久不放。
  船上的人纷纷跳上岸来,凌一掏出碎银递于船老大。
  “哟,夫人,这船费哪值这么多!”
  凌一未有多做解释,转身便走。扑面而来的细雪落在脸上褪去了些许尴尬的热意,凌一裹了裹披风加快了步子。寒风带着腥气穿发而过,只听得身后船老大洪亮的嗓门欢喜地囔道,“大爷,这么多银子!您是想买下咱的船么?”
  .
  掀开厚重的门帘,混着清新茶香的墨味萦绕而来。
  “呀,是夫人您啊!”小童见凌一进来忙过来招呼,“今儿怎这般早?”
  凌一淡淡一笑,径直步进屋来。
  “你家先生又是方才还在?”凌一侧首看了看桌案上仍冒着暖气的茶杯。
  “夫人这次可未有猜准,咱家先生在里屋呢!”小童笑着说道。
  “哦?是么?”凌一挑眉,转了转那黑亮的眸,“这么说他在了?”
  “是啊,先生今儿一直都在里屋呢!夫人您先坐会儿,咱先去帮您沏杯热茶好暖暖身子。”
  凌一点头道谢,待小童进了里屋方才转眸望向墙角的那副墨梅图。
  “冷金祭...”
  又逢梅开之际,还记得那年冬天他拥她在怀,执笔于他们的画作旁题下这句诗。
  “雪里冰杖破冷金,前村篱落暗香侵...”凌一一遍遍低念着画上的诗句。明知这画不会是他所作,可她却自那日起每日必来此看上一眼。
  是为何?小童曾问她为何不论风雨每日必来看看这幅《冷金祭》,她却是良久无语。
  会是他么?凌一紧着呼吸却不敢自问。多年才平复些的心境已担不起哪怕一丁点儿的无望的期许。可当她无意间踏进这家店,无意间瞧见这幅墨画,那颗死寂的心竟砰然而动。这相似的笔法,这熟悉的字迹都能给她莫名的触动。仿若他当真还活于世上,仿若她回首相视便能迎上他无声凝望的眼。
  一切就好似他未曾离开过一般...
  心,不自禁地揪成了一团。凌一只是轻蹙了蹙眉,好似早已习惯了,她竟也不觉得那么疼了。只是近来心底涌动起的一种莫名情绪让她愈来愈不安。她,竟开始怀疑,他是否当真还活于世上。
  叹了声,凌一起身站起,这才发觉那只裹于湿鞋中的脚已是冻得失去了知觉。凌一动了动腿,脚下一阵刺麻。她强迫自己走动走动。
  凌一沿着墙面缓慢步着,活动着已僵硬的下肢。她扬眸凝视,打量起这屋里除《冷金祭》之外的其他画卷。
  墙上新换上了几幅未见过的山水画,可凌一瞧着却有股莫名的亲切,好似是她甚为熟悉的地方。只可惜这梅先生是抽象写意,那朦胧难辨的景物让她一时也认不出来。
  待小童再次出来时凌一这才发觉他已进去了许久。
  “让夫人久等了。”小童端着托盘,笑呵呵地步至她面前,“快喝了罢。”
  “谢谢。”凌一点头淡笑,伸手接过茶杯。
  “姜汤?”揭开盖儿,一股浓烈的生姜味刺得她微微蹙眉,“怎会是姜汤。”
  “我家先生说近来天气湿冷,特意让咱熬些姜汤为夫人祛祛寒。”
  凌一眸光微顿,她敛眸看了看杯中的姜汤,轻声淡道,“替我谢谢你家先生。”
  喝下姜汤,凌一果然觉得暖和了许多。她犹豫着是否该见见这位梅先生,只是期许之外她却又极力抵御着。倘若不是呢?
  反复思忖了许久,凌一终是起身告辞。下次罢...
  “夫人留步,”见凌一要走,小童自一旁拿过一个包袱递于她,“夫人换下鞋子再走罢。”
  闻言,凌一双眸微湛,一脸惊讶,“你怎知我弄湿了鞋子?”
  小童笑着不答,只是指了指地上斑斑水渍。
  “夫人快去里屋换下来,以免着凉。”
  凌一攥着包袱,“你家先生...”
  小童一笑,转身掀起布帘,“夫人宽心,这屋后是个后院。”
  犹豫再三,凌一轻道一句“打扰了。”
  不刻,凌一换上了干净的鞋袜自里屋出来。她看着小童,抿唇沉默了会儿,“不知能否让我见见你家先生?”
  “我想当面与他道谢。”
  “当然,夫人稍候,我这就去请先生出来。”
  未有料想中的推阻,凌一见小童转身进了里屋竟有些后悔了。
  门帘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响,凌一紧着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帘掀动,只见一个深灰色的身影踏了出来。
  “听小童说夫人想见在下?”一身暗色棉袍的中年男子温吞地向凌一行了行礼,平和如水的眼于她脸上略微顿了顿继而又礼貌地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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