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金祭

第92章


  “轩辕十四误信谣言悲愤至极,当众断剑起誓与大人不共戴天!他扬言要亲手取下大人的首级以祭亡子。”
  “轩辕十四虽是鲁莽却也不至如此愚笨。想必大人也已看出,今夜他倾巢而出,定是甘愿舍弃北城以换与大人的拼死一搏!”
  殷宇安双眸暗沉良久无言。最终他无奈长叹一声,“石武确是因我而死,十四寻我复仇,理应于然。”
  “大人!”武吉愤愤不平,“大人于皇上于颐朝忠心不二,可皇上却一再地置大人于险境之中!此等昏庸之主大人为何还要冒死效力?”
  “放肆!”殷宇安厉声喝道,“大敌当前,竟言此等混账话!”
  武吉仰首看着殷宇安,“属下知晓大人是在以自己为诱,来换取北城。”
  “那轩辕十四带兵是以神速著称,即便沈仲祁马不停蹄地赶往北城也是来不及的啊!大人指领轩辕多年又怎会不知?”
  殷宇安垂首看着武吉,眼中闪动着的情绪仿若这浓浓夜色中跳跃着的一抹烛光,那般昏暗不清。他转身步开两步,负手而道,“不枉你跟我多年。”
  “你即能猜到我的用意也必然知晓我不会弃弟兄们于不顾独自逃至北城。”
  “大人!”
  “不必多言!速速下去号集剩余兵将整装备战!”
  武吉跪立着动也不动,他看着殷宇安掀帘欲出,心下一沉急忙唤道,“大人!属下有一事要禀报。”
  殷宇安看也未看他一眼,“留着命待战后再报!”
  “是小姐!”
  方跨出帐的腿硬生生地钉住了,殷宇安转身返于帐中,那双锐利的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双腿跪下的人。
  武吉沉吐了口气,迎上他的目光,“属下失职,未有将小姐平安送至江南。属下甘愿受死。”
  仿若有人于脑后给了极猛的一击,殷宇安眼睫动了动,好半晌未有明白他的意思。
  “凌一怎么了?”静默许久,殷宇安未有发觉自己的嗓音竟有些不稳。
  “小姐留宿歧镇那晚被人劫走了。”
  沉重的呼吸声仿若猛兽发怒前沉静的喘息,周遭弥漫着一股紧绷着的怒意。武吉不自禁地避开他的目光,垂下头来。
  “她在哪?”殷宇安眯起了双眼,那压抑着的声音仿若是咬碎了的冰渣寒冷刺人。
  武吉盯看着地面上,冷汗自额边滑下。
  “听那护卫与冷二夫人说,小姐应是被禁于后宫阁楼之中。”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好半晌,未有料想中的怒吼咆哮却是传来阵阵笑声。武吉战栗地寻声望去竟瞧见殷宇安扶额低笑起来。
  “好,好...”殷宇安笑点着头来回步着,可那笑声却是一声比一声低沉,一声比一声让人心惊,“好!”
  武吉徒然被怔住,看着他不敢出声询问。正值此时,留守的一名将领慌张地掀帘闯入,“将军!”
  “甚么将军!”殷宇安突得挥拳砸向案上,回眸暴吼一声。那双瞪红的眼仿若下一刻便要冲出血来。
  “这里只有傻子没有将军!”
  极度的愤恨直逼上天灵,让他有一瞬的眩晕。这便是他死命拥护的君主!这便是他深信无疑的部下!殷宇安捏上那拧疼了的眉端,闭眸之间瞧见那张他深爱着的容颜正仰首凝望着他,巧笑倩兮!
  凌一!
  禁于后宫阁楼之中!后宫阁楼之中!突得,她娇笑着的脸竟幻化成皇甫轩慌张的模样,还有那熊熊燃着的阁楼不断地在他眼前更迭着。胸口膨胀开的无措的愤恨与心头收缩着的绞痛轮番折磨着他。
  “是有哪位娘娘被禁于阁上么?”他曾望着那阁楼这般冷漠地问道。殷宇安以指掐进自己的掌心以缓解那钻心的悔恨与焦急。
  汹涌而来的渴望让他心慌,有谁能好心地安抚下他那快焚毁的心。告诉他,他那心爱的人儿还好端端地与他同在一个世上!
  扬空而来的号角声接连响起,盘绕在这辽阔的北疆土地上。
  “大人!”武吉急忙站起奔出帐外查看复又匆匆折回,“是轩辕十四攻来了!”
  帐外瞬时躁动起来。
  “将军!将军!”又来人急报,“轩辕十四率军直攻军营而来!”
  “将军!”
  “大人!”
  殷宇安蹙眉不语,静默片刻后起身跨出帐外。
  浓郁的夜色下,身着甲胄的士卒们蜂拥而来,远望去仿若翻涌而来的滚滚铁水。
  殷宇安转身步入帐中卸下身上的甲衣。
  “牵我战马来!”
   
                  第十五章
  夏草纤长,慈竹如编。窗前芭蕉阴浓中庭,微风过轩,细帘飘动。
  “又动了!”跪坐在美人靠旁的果儿兴奋地囔囔起来。
  凌一温软浅笑,轻抚着肚子极温柔地凝视着。
  嘶...小腿突得一阵抽搐,凌一痛得缩起腿却笨拙地坐不起身来。
  “又抽筋了么?”果儿忙握住凌一蜷起的腿扶着她慢慢靠下。
  “小家伙,瞧你把娘亲累的!”果儿一面轻缓揉按,一面冲着那高隆着的圆鼓肚子假意恼道,“待王爷回来瞧他怎样罚你!”
  闻言,凌一眸色微沉,她看着果儿沉凝了会儿启唇问道,“君然有来消息么?”
  果儿扬眸笑道,“小姐,这可是今儿的第四遍了,果儿可是跟你数着呢。”
  凌一尴尬一笑,垂首淡道,“我又忘了。”
  “前阵子二夫人不是来信说北方连连告捷么?咱们王爷可是从未打过败仗的,小姐就甭担心了。”
  “果儿瞧着,说不准不待二夫人来信王爷便已回来了。”
  “小姐,你说王爷回来见到你这般模样会不会被吓坏呢?”
  说着果儿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看着满脸欢喜的果儿,凌一却轻蹙起眉,“近来我总是莫名地心慌,果儿你说...”
  “小姐!你又胡思乱想了!大夫不是与你说过待产的人都会有些不安反常的么?”果儿早已是习惯了她的阴晴不定,见她满眼忧郁并不以为意。
  正说着,下人敲门步进,送来午膳。果儿弯身扶起她臃肿的身子,顺了顺她微乱的发。
  “小姐,慢些。”
  凌一扶着果儿倾身而起,未及站稳只觉有东西自腿上顺势滑落。
  啪,极清脆的一声。凌一垂眸看向地上应声断开的玉佩,半起的身子僵得一动不动。
  果儿脸色骤变,她瞪着地上的玉佩又侧首看了看她,张合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呃,这,这玉佩,这个...”果儿见她神情不对,连忙弯身拾起碎开的玉佩,“果儿这,这就去寻人将它镶起来!”
  “可以粘起来的!”果儿拿出丝绢将玉佩裹住。
  “小姐,小姐...”
  那双直视的眼浮现出了一丝畏惧与慌乱,果儿不禁柔声安抚,“小姐,只是块玉。”
  “没事的。”
  凌一蹙眉半晌无语,她扶着果儿步至厅外桌前,看着满桌的菜肴缓缓坐下。
  “不急,先用膳罢。”凌一拾起银箸低声淡道。
  果儿手捧着玉佩偷偷打量着她的神情不知该如何安慰。正值苦恼之际,她侧眸瞥见有人跨进庭院朝这边过来。
  “是二夫人!”果儿欣喜呼道。
  凌一依言望去,只见来者不只君然一人,身后还跟着冷郁犀与那夫。
  强烈的不安自迎上君然的目光便紧紧地攥住了她,凌一守着他们步进屋这才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凌一勉强笑起,“怎么突然都来了?”
  见君然抿唇难言,凌一警惕地看向冷郁犀与那夫。
  “怎么了?”好半晌,凌一寻到自己干涩发颤的声音。
  “北疆大捷。”君然终是松开抿得泛白的唇。
  “哦。”凌一不敢呼吸,静默地等待着。
  “殷大哥,”君然吞下一声哽咽,顿了顿,“殷大哥他沙场殉国了。”
  烈日正午的天光仿佛瞬时穿透进屋,晃耀得她眼前一片白亮,晕晕欲坠。凌一只觉两耳嗡嗡作响,嘈杂不清。
  “皇上下旨,即日起国丧三日,改年号为永安。”
  屋内响起了啜泣声,却不是她的。果儿轻拉着凌一的衣袖,看着她一脸平静哭得愈发伤心。
  “凌一,你,”冷郁犀双眼微红,“当心身子。”
  “战死沙场也算是大人的荣耀。”
  “小姐!”果儿泣不成声,“你,你...”
  君然握住她冰冷的手,“坚强些,你还有孩子。”
  “凌一...”
  “你们还未用膳罢?”半晌无言的凌一突得淡笑起来,她笑着扫过他们又回首看了看桌上的饭菜,自顾自地说道,“菜都凉了,我让他们换热的来。”
  “小姐啊!”果儿哭得跺脚,抱上凌一的胳膊,“你这是怎么了?”
  凌一挣脱开果儿,蹙了蹙眉却仍是笑着说道,“你这丫头是愈发不懂事了,来了客人怎也不招呼!”
  “我不是与你说过,”凌一转身步至桌前却又茫然顿住,她抚额笑叹,“我,我是要做甚么?”
  “近来记性是愈发差了!”
  “凌一,”君然含泪攥住徘徊不定的凌一,哑声说道,“不要这样。”
  含笑的嘴角有一瞬的抽搐。
  “你们,”凌一微喘着气,她低垂的脸伸手推着他们,“你们先出去。”
  “凌一!”
  “小姐!”
  “我,我,我还要用膳...”凌一微蹙着眉,垂着的脸上挂着临近崩溃的极度忍耐的痛苦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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