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金祭

第91章


你说娘怎能看着你怀上他的孩子又爱上他?”
  “凌一!你让娘情何以堪呐!”
  “不...”凌一热泪滴落,张合着嘴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凌一...”
  “我,我爹他,他是叛乱...他不得已的,是不得已的!”
  阮卿茹看着神情挣扎哀痛的凌一心酸不已,“凌一,你爹是冤枉的!”
  “不然他怎会为了赎罪冒险将你带回王府?”
  凌一大震,她扶上阮卿茹的胳膊急切问道,“你说甚么?甚么赎罪?”
  “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娘!”凌一轻晃着她,“你告诉我!”
  不论凌一如何哀求,阮卿茹只是垂泪不语。
  “娘!”
  “凌一,你便听娘的罢。”阮卿茹抚上凌一的脸,满眼苦楚,“当娘求你了,行么!”
  “不!”凌一厉声拒绝,抗拒地躲开她的抚摸,“没人能伤害他的孩子,即便是娘亲你也不行!”
  “凌一...”阮卿茹既惊且痛,看着倔强的凌一只能掩面而泣。
  看着娘亲哭得如此凄绝,凌一亦是满脸泪痕。
  “娘若不愿再忆起当年之事,女儿不问便是。”凌一挥袖拭去腮边的泪,“只是方才的话莫要再提了。”
  “为人母的心情,”凌一双唇微颤,哽咽说道,“想必娘亲较我更为清楚!”
  说罢,凌一转身离开,任由阮卿茹追出屋外倚门哭唤着。
  .
  步出庭院,凌一径直朝立于凉亭中的那夫走去。
  “听说你跟随殷宇安已有二十余年了。”凌一立于那夫面前,平稳的语调却带着刚刚哭泣过的浓重鼻音。
  “是。”
  “告诉我二十年前,关于任家关于他的事!”
  那夫看着那双直锁着他的眼,坦言道,“除了任少卿谋反叛乱罪及九族,我再无所知。”
  “你是想为他隐瞒甚么么?”
  “大人行事磊落,不需我来隐瞒甚么。”
  凌一清眸转动,虽仍蹙着眉,却因那夫的话而松快了些。
  “其实你是相信大人的。为何一再地因为别人的话而动摇?”
  凌一扬眸看向那夫,“我未有动摇!”
  “更不信他会是非不分错杀好人!”
  “我只是不愿有人埋怨他,错怪他!尤其那人是我的娘亲!”
  “于大人而言,只要你信他便好。旁人并不重要。”
  凌一撇开眼,抿唇不语。那夫伸手自怀中掏出一本账册递于她。
  “大人进宫前将家产全数转至江南。这是所有的账目。”
  凌一看了那夫一眼伸手接过账本,随意地翻动了两页。
  “大人坚持进宫,却未有能出宫的信心。”
  “这是大人他留于你的。”
  翻动纸页的手徒然僵住,凌一盯着纸面上愈渐模糊的字动也不动。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仿若一个极浅的呼吸都能轻易地击碎她紧绷着的防线。
  凌一闭上眼,热泪无声地蜿蜒而下。原来那日他竟是怀着这般决绝的心情目送着她离开!凌一攥紧的手不住地轻颤着,她好恨,恨自己竟蒙蔽住了双眼,无视于他的伤痛,否决了他的深情。
  胸腔内膨胀着的酸涩喷薄欲出,凌一哽咽地极力压抑着。
  “让我独自待会儿...”凌一背对着那夫,略带哭腔地说道。
  那夫看了她一眼,敛眸顿了片刻,“方才君然来了信。”
  闻言,凌一浑身猝得紧绷起来,脸色冷硬得似块青玉。
  “任太后于昨夜猝然薨逝。七日之后入葬皇陵。”
  僵硬的身子似夏日里欲融的冰雕,一点点儿地松垮下来。凌一仰首看着灰蒙无言的浮云,颤着双肩无声抽泣起来。
  .
  广袤辽阔的山峦黄绿相接,四月的北国显露出初夏的悠远与宁静。红日西落,天际失去原本邈远清透的淡蓝颜色,变得浑浊而厚重。堆积于天边的厚实云层仿若将燃尽的灰炭,一片灰暗之中烧亮一头刺眼的红耀。
  军营中炊烟袅袅升起,细细碎碎的声响打破了周遭压抑着的沉寂。
  残阳终是要坠落了。白日里飘浮着的暖意瞬时被吸附了回去,与它一同葬于那天地相交的尽头。北风卷地而起,为即将入夜的北国送还来了那凄凉的寒意。
  一滴热泪不期而落,少年连忙抬臂挥去。
  “念家了?”
  身后突起的声音浑厚沉稳,少年忙抬首望去却是猝然一惊。
  “将,将军!”
  殷宇安按下急忙起身的少年,于他一臂远的地方徒自弯身坐下。
  他单曲着腿,一手支于膝上,放眼远眺这苍茫的景色。晚风扬起他鬓前的发丝胡乱地吹拂在那张石凿般的脸庞上。
  殷宇安侧眸看向那少年,只见他直挺挺地坐着,两眼瞪得圆大眨也不敢眨一下。他勾唇淡笑了声,“不及半年便念家了?”
  “回将军,咱,咱未有念家。”少年吓得连忙否认。
  殷宇安敛眸不语,解开腰间的水袋昂首灌了两口。少年轻嗅了嗅那飘散出来的酒味儿,看着满脸寥寂的殷宇安小声问道,“将军常年出入沙场,可曾也念过家?”
  殷宇安呷了口酒,眼光远眺,“不记得了,兴许也念过罢。”
  “时间一长,便把这北疆当成家了。也便不想了。”
  殷宇安眸色微暗,如同此刻将暮的夜幕,是种不纯粹的墨色。
  “咱瞧将军的神情,以为将军也在念家。”
  闻言,殷宇安只是淡漠一笑。他转眸瞧见少年腰后别着一支横笛,随口问道,“你会吹笛?”
  少年饶着头,羞涩地笑着,“会一点。”
  殷宇安仰首又灌下一口酒,将水袋丢于少年伸手取过笛子放于唇边。
  悠扬凄婉的笛声在这无垠的夜色中哀怨如泣。少年捧着水袋怔怔地看着他,那眼角闪过的情绪是瞒不了人的。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
  一曲未落,笛声骤停。少年随着殷宇安的目光这才看到急步近来的将领。
  “将军,方才探子来报,说距军营不足五里外突现敌军且正急速朝营地近来!”
  殷宇安眉端轻折,面色微沉却仍是镇静自若。他将横笛丢于少年怀中起身站起。“是何方位?”
  “西北与东北方向。”
  “南方可有发现?”
  “未有。将军,轩辕十四定是想趁夜偷袭!”
  “此次多少人?”
  “八万有余。”那人满眼慌乱,急切说道,“将军,他们此次必是倾巢而出啊!”
  殷宇安沉凝了片刻,沉声道,“号集各将领于我帐中待命。”
  “是。”
  .
  军帐内,集结来的各将领蓄势待发,只待案前那正蹙眉沉思的男人一声令下。
  “除去伤者,我军还余多少人?”殷宇安出声问道,双眼未有离开案上的地图。
  “回将军,不足万人。”
  “上次对战敌军伤亡甚重,他们朝夕之间怎会有八万之多?”
  殷宇安抬起眼看向质疑的将领,“依你之见,他们该是多少?”
  “至多不过六万。”
  殷宇安点了点头,“那便是说其中胡军有两万之多。”
  “轩辕十四虽是作战勇猛却急躁鲁莽易被人利用。此次他带兵倾巢而出空城失守定是中了胡匪的计谋。”
  “将军,轩辕十四现下虽是与胡匪联手,可数十年的敌对恐怕军心仍是极为不和。”
  年轻的将领秦翰还未说完便瞧见殷宇安脸上露出赞许的笑意。
  “你们过来,”殷宇安顿了顿,唤过将领们看向案上的羊皮地图,“我军两侧山脉地势平缓,倘若敌军盘踞山头于我军并无较大威胁。”
  “可是绕过这山脉,”殷宇安点在地图上的指有力地敲了敲,“却是北城关口!”
  “将军是想暗渡陈仓,趁机攻取北城?”
  殷宇安不予回应,只是沉声下令,“沈仲祁,你带三百骑兵自西南方,绕过山脉避过敌军直至北城。”
  “是。”
  “至北城后不必攻城。只需射箭鸣号,假扮胡军便可。”
  “将军好计谋!关口于山脉之下,若是有何动静,敌军定是知晓。届时两方军心溃散,反刃相向,我军便可坐收渔利。”
  “秦翰。”
  “属下在。”
  “你率五千兵马尾随沈仲祁之后。待敌军已乱时立即攻城,抢于胡匪之前攻占北城,定要严防死守!”
  “属下领命!”
  “你们即刻动身,余下的随我一同留守。”
  “大人!”闻言,武吉一怔,“这万万不可!若是途上耽搁或是敌军并未与我们期许一般反戈相向,那大人只留下数千人岂不危险?”
  “打仗是靠计谋与胆量不是人数!”
  秦翰亦是急声劝道,“属下以为将军率兵攻打北城较为妥当,还是属下留于营中驻守。”
  “那由你来领兵发令罢。”
  “属下不敢!”
  “即刻动身!”殷宇安冷声说道,鹰眸扫过,再无人反驳皆领命退下。
  “大人!”
  殷宇安回首看着又折回的武吉步至他面前单膝跪下,“大人断不可与轩辕十四迎战!”
  “为何?”
  “大人可知轩辕十四为何这般急切地攻打我军?”武吉昂首愤然而道,“是皇上。是皇上大肆宣扬昭告天下,说将军为表忠心亲手擒住逆臣之子交与朝廷!”
  一簇愤懑窜过眼底,殷宇安蹙眉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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