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灰烬

第11章


  泸妮没有理她,沪妮讨厌有关“上班”的所有话题。
  晚上,沪妮去领了自己的提成,就借口回来了。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了一包劣质香烟,坐在学校的操场上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被呛出了眼泪。
 
饥饿的大学(八)  
金子  
 
  从此,沪妮将只属于自己,没有谁可以再逼迫她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情。这些天赚的两千多块钱将买回她的骄傲和自尊。
  王总让丽珠带过话,说他真的喜欢沪妮。沪妮冷笑着没有回答。王总甚至自己来学校找过沪妮,沪妮冷冷地从他身边经过。结果,王总只有怪自己“投资”投错了。
 
  泸妮依旧美丽着,孤独地。已经没有男孩再在她身边殷勤地围绕。同学都知道这只美丽的荆棘鸟“坐过台”,他们对她的品行感到可耻,对她的背景更感到深不可测。她是被孤立的一副美景,而她也同样地拒绝着他们。
  泸妮很认真地读书,她知道大学毕业会有她满意的生活。高尚的工作,可以保住自尊和骄傲的收入和社会地位。而且,泸妮将有一个家,一个爱人,那个未知的男人将有秋平一样的英俊面容和朴实温和。泸妮将会有一个小孩,是个女孩,沪妮和丈夫将非常地疼她,给她所有她该得到的。她会健康地长大,她开朗地可以在阳光下放声地大笑。所有欠缺的一切,泸妮都会把它找回来,就像沪妮的妈妈曾经对沪妮说过的:替我在上海再活一次!泸妮的女儿也将幸福地替沪妮再活一次,享受快乐的童年,完整的父爱和母爱。
  泸妮常常在晚饭之后,去到学校的操场边,坐在阶梯看台上,看着球场上挥汗如雨的大男孩们踢球,球场外,三三两两地有同学或情侣在漫步和窃窃私语。泸妮远远地看着,她觉得她永远不会是他们中的一员,至少目前的状态下不会。她是自卑的,也是骄傲的。
  一个矮小的长着大奔牙的戴眼镜的男孩踌躇地走了过来,泸妮感觉到他是在朝自己走来。泸妮浑身的自卫细胞全都立了起来,像只刺猬一般。
  男孩走到泸妮面前,有些紧张地说:“梅沪妮……”然后就说不出话来了。
  泸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撑了撑身体决定起来离开。
  “梅泸妮!”男孩着急地叫了一声。
  泸妮回头看他,她希望他不是提前几天那个男孩同样的要求。
  男孩下了很大决心样地说:“你今天晚上能陪我吗?”
  泸妮的血液都快涌出头顶,她和上几次一样地扭头走开。转身走了几步,泸妮又转回头来。她带着鄙夷和仇恨的目光淡淡地说:“我很贵的。”
  男孩看到希望一样地眼睛亮了起来,急切地问:“多少钱?”
  泸妮恶意地说:“十万块一个晚上。”
  泸妮漠然地看着眼前猥琐的大男孩,仿佛听到有花瓣坠落的声音,沉重地,打击得心脏不能承受的剧痛,痛得支离破碎。
  男孩脸上露出了难色,他还不死心,边思考的样子边问:“三千块怎么样?”然后又急切地补充:“我只能拿那么多出来,而且这已经高出行价许多……”
  泸妮没有打击到别人,她把自己击败了,泸妮转身跑了,伴着眼泪滴落的声音。
  男孩怔怔地站在那里,他觉得就是“生意”谈不成,也不用这样大反应吧。他其实是喜欢泸妮的,如果泸妮没有出去“坐台”,他都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得到她,他知道自己和泸妮有天地般宽广的距离。但泸妮已经“做”了啊,他有钱,他的爸爸是个家缠万贯的私营企业家,虽然很严格地控制了他的零花钱,但用三千块来买泸妮一个晚上他还是很轻松做到的。他后悔为什么没有出五千块的价。他喜欢泸妮,从看见泸妮第一眼起,就喜欢泸妮,能够得到她一次,他知道他就会满足,然后泸妮就再也不会再在他的世界里高高在上,她只是他的一个奴隶,他将不再记得她。他后悔这次价钱上的犹豫,下次,他决定把价钱加到五千。为了这五千,他得回去给家里做工作,最好的理由是买电脑,学电脑。男孩踌躇满志地点了头离开。
  丽珠对泸妮一如既往地亲热,同类般地亲切,但泸妮已经完全地撇弃了她,没有一点情面。泸妮讨厌所有属于“那里”的东西。
  泸妮想逃,想把自己躲起来,绝对地安全,绝对地隐秘。只是,她做不到。
 
有一种爱,可以承接以往(一)  
金子  
 
  不管灵魂是怎样地想要逃脱,身体却很是无可奈何地羁留在那里,日复一日。泸妮怀着极大的耐心等待大学生活的结束。活着,本身或许就是为了活着。泸妮平静了许多。
  春节来临,泸妮没有一点被周围欢喜雀跃的即将回家的同学感染,她依旧躲在自己另租的小屋里,写她的小说。到处可见春节将至的繁荣和快乐。这些,都让泸妮更加地失落。她没有地方可以回。小舅舅打过电话问她春节回去不,泸妮说她有工作要做,就不回去了。她  
知道小舅舅的电话也只是个形式和心意。回去,泸妮连容身的地方恐怕都没有了。而且,回去的目的和意义是什么呢?泸妮想念的人,那里没有。她感激小舅舅一家养大了她,但她不想念他们。
  春节是落寞的。周围租住的学生都已经回家,空荡荡的,像劫后的空城。而小小的空城之外,却是繁华的盛世。泸妮买了足够的食物,龟缩在龟壳里,准备在这十几天的时间里把她这部中篇完结。
  外面依旧绵绵地下着小雨,重庆的冬天有下不完的绵绵的小雨,空气阴冷而潮湿。到处弥漫着腐烂的味道。
  泸妮坐在自己只有一张床,一个写字台,一把椅子,一个很破旧的衣柜的屋里,埋头写作。寒冷让她不时地跺跺脚,她的脚已经冻沐了。好几天没有出门的泸妮已经感到有些虚弱。但她依旧不想出去。
  箱子里的方便面和饼干慢慢地少下去,泸妮用一个电热水壶来解决热水问题,她还有一个小小的收音机,来派遣有时的寂寞。如果可以,她觉得自己可以一直这样躲着,过下去。
  写作、睡觉,睡觉、写作,泸妮就生活在这样的周而复始里,就这样和现实做无谓的对抗。
  除夕的晚上,却什么也做不下去了,户外已经有了零星的焰火和爆竹声。感觉冷,很冷。泸妮爬到了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外面传来春节联欢晚会的声音,泸妮把收音机打开,声音逼近了。泸妮拿出妈妈的照片,说:妈妈,过年了。
  这一夜,令泸妮很遗憾地没有梦。
 
有一种爱,可以承接以往(二)  
金子  
 
  春假很快过去,学生们开始陆陆续续地返校。泸妮的中篇也脱稿,寄了出去,怀着踌躇满志的情绪,但愿能够赚到稿费,就像以前投出去的几篇小文章一样,也许这是一条出路也未为可知。
  从邮局回来,泸妮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前面坐了下来,要了一瓶酸奶慢慢地喝着。她得感激王总那一干人,有了他们的“小费”,她才能心安理得地喝酸奶,穿暖衣服,吃饱饭。  
从这一点来看,她不应该恨他们,所以,沪妮更加地觉得痛苦。
  沪妮依旧是牛仔裤,浅兰色的高领毛衣,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安静地,像朵冷冷的雪莲一样安静地开放着
  一辆出租车在学校门口停了下来,里面钻出拎了许多行李的美术赏析老师肖文。他径直向小卖部走来,匆匆地。买了一包555,然后又拎了行李准备离开。他的眼睛掠过泸妮,随意的。然后微微惊讶地把目光定在了泸妮的脸上,短短片刻。泸妮有些难为情地叫了一声:“肖老师。”
  肖文微微地点了点头套话地问了一句:“回来了?”就匆匆地走了。
  泸妮依旧低了头喝酸奶,心里淡淡涟漪。
  再见肖文是在一个星期以后,美术赏析课上。
  点名的时候肖文意味深长地看了泸妮一眼,泸妮觉得那一眼是意味深长的。少年的爱情一般都来自目光的注视,眼神的交流。泸妮的爱情在压抑中还是慢慢地苏醒了。泸妮感觉到自己的一些异样的情绪,只那么一点点。
  只一点点就已经够了,泸妮还奢望什么呢。所有的悲伤记忆,都阻止着泸妮像别的女孩一样大胆地去接受,去要求。谁会接受你的过去,那样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去。谁又会理解一颗年轻却沧桑的心灵,那一张张朝气蓬勃的面容一尘不染的面容,谁会走进你,理解你,带你走出阴暗的过往?没有,没有谁。泸妮淡淡地,逃避着有可能发生的一切。那个年代,隐忍是一种美好的品行,沪妮就具备这样的品行,不能不具备。
  但那双眼睛是特别的,他恰倒好处地拨动了泸妮的心弦。那双眼睛是可以洞察一切的,中年人的眼睛。目光厚厚的,很温暖,像来自亲人的目光,泸妮的心悸动了一下。
  沪妮开始盼望着上肖文的课,她没有进一步的期待,年少时有的感情是不需要付诸行动的,只在心里自顾自地澎湃,自顾自地灿烂就够了。
  每一堂课,都让泸妮心跳不已。泸妮觉得肖文也和她一样知道的,他们用心来交流,用心来体会,这已经很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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