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神

第4章



  一旁的鸨娘听见了,立刻抗议地说:「金芝儿,你不要乱作主张啊!」
  十郎识趣地掏出钱袋。「孟嬷嬷,这些是金芝姊儿帮我省下的茶资,我就借花献佛,请你把它全分给其他姊妹们吃红吧。」
  见到那锭碎银,臭着张脸的鸨娘才转怒为笑。「我是跟十郎爷儿您开玩笑的,金芝儿和您的交情,我孟嬷嬷怎会不知道呢?您请上楼吧,我这就叫人把酒菜送过去。」
  「有劳嬷嬷了。」
  他人一进入这满是浓浓胭脂味儿的空间,莺莺燕燕们一拥而上,左一声「十郎哥好久不见」、右一句「十郎大人我一直在等你呢」,无不争着要拉他到自己的包厢中一坐。能这么「受」欢迎,大概没有男人会不高兴的吧?十郎苦笑,要是这些姊姊妹妹们别用尖尖的指甲,戳他、掐他、拧他的话,他会更高兴的。
  「好了,你们这些小浪蹄,全给我闪开!也不想想是谁把十郎招进来的,他今天已经被我包下了,你们谁也不许跟我抢。」连在上房中等待十郎上楼的金芝儿,都不禁要赶着下来捍卫自己的「独占权」了。
  不过她的话反倒引起更强烈的抗议,眼看一场争端要起。十郎只好以最大的笑容,轮流地左搂右抱着每位姑娘,在颊上一香地哄道:「这样好不好,我发誓,我今儿个一整夜都不走,不捧完每位姊儿的场子我不回去,所以不要担心,先让我去拜访金芝姊儿。」
  好不容易终于安抚完全场子的姑娘,十郎才走到嘟着嘴、一脸不悦的金芝儿面前,执起她的柔荑亲了一下。
  「好姊儿,给十郎一个甜笑嘛,别气了。」
  「哼,谁像你这没心肝儿的,对谁都笑、对谁都好!人家不理你了。」金芝儿作势一推。
  十郎笑了笑。「好吧,金芝姊儿今夜不想理我,我走便是了……」
  「你敢!」好不容易摆脱那个难伺候的脑满肠肥、挟官着金银财富就作威作福的乡管,来了个年轻俊俏、温柔体己的小哥。没把十郎的青春精力吸光之前,她岂会轻易放他走。「走,跟我上楼去,让姊姊我好好地疼你一疼。」
  两人才踏上楼梯,便听见楼上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嚎叫,以及巨大的断裂声响,紧接着就有人摔下了楼,尖叫声此起彼落,场面混乱成一团。
  十郎想也不想地把金芝儿护在身后,要她赶紧去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那你呢?」
  上面持续传出了混杂着尖叫声与某种兽类嘶吼的噪音。十郎左右看了下,顺手扳下一根断裂的木头扶手充当木棍。
  「我去瞧瞧是怎么回事。」有人喊救命,他无法置之不理。
  「不要去,危险啊!」
  他没把吓得一脸花白的金芝儿劝告听进耳中,三步并两步地往上爬,循着噪音来到那间不停发出尖叫声,门户洞开的厢房。
  十郎握着木棍冲进去——冻住。
  屋内一片狼藉。
  原本是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凭栏而坐的窗台,破了一个大洞,到处都是飞散断裂的碎木屑,油灯掉在地上,桌椅也是翻的翻、倒的倒,酒菜洒了一地。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十郎根本无暇去注意这一切,他的眼中此刻只有一样庞然大物占据着,在离他不到十步的距离远,「它」就站在那儿——
  被倒地油灯所点燃的火势,所照耀出来的雪白兽王。
  荧荧火焰下,浓烟中浮现出它猛狞、凛冽的美丽姿态,仿佛不属于这世界的生物。
  魔魅的金色双瞳冷冷地瞪视着十郎。
  虎。白色的虎。足足有普通老虎两倍大的白虎,就在他的面前!
  二、帮凶
  「臭死了。」
  黄玉双瞳俯瞰着,脚底下险峻壮丽山峰间的潺潺溪壑,横扫过散布于沿岸、米粒般大小的屋瓦房舍之后,面无表情地吐出了这简短的三个字。
  「你第一次下凡,不习惯这味道是很自然的。凡间本来就是个狭小、臭味熏天的地方,这儿到处充斥着勾心斗角、利欲熏心、贪嗔痴怨的恶念,而由这些七情六欲所衍生的冲天臭气,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轮回、循环,从未有过消失的一日……恐怕未来也不会消失。」
  身旁与他共搭一辆飞天轩车的秀丽童子,以老气横秋的口吻指点道:「你应该知道,咱们这趟远行不是来玩的,你再怎么讨厌这股臭气,也得忍一忍。至少在完成老君交给咱们俩的使命——把脱逃的妖孽带回东天道,交由天公处置前,你是无法离开人间的。」
  「黑骨,我不是在说凡间的味道,我说的是——」长指一点,指往下界中的某处山头.「你没闻到它吗?有一股该死的臭妖味盘旋在那一带森林的上空,也许那就是我们要捉的妖孽。」
  黑骨立刻勒住了天马的缰绳,停下车。的确,从他所说的方向隐隐飘来一股邪恶的妖气。
  「……樊虎,下回在我高谈阔论前,你应该就把话说清楚,免得我一个尴尬过度,冲动地把你推下飞辔,湮灭我丢人现眼的证据。」骨溜的圆滚黑瞳眯成细缝,黑骨恨恨地指名道姓说。
  白袍男子不见半点反省之色,耸耸肩回道:「打断他人说的话,是失礼的行为。」
  看别人活生生出丑,算是哪门于的礼数?黑骨在心里嘀咕。
  而这时白袍男子深皱起眉头,低声一呼。「啊——」
  「又怎么了?」
  他一挥白袖,踹开车门说道:「我刚才所说的那股妖气中,掺杂了一抹杀气,八成是那妖孽在夺食人命。不如我去对付那妖孽,你去救那可怜人?我们兵分两路进行吧!」
  「什……」黑骨急忙伸出手揪住他的衣角。「喂,现在状况未明,不许你擅自行动!谁说可以兵分两路的?论长幼顺序,发号施令的人该是我才——」
  对他的「喊话」充耳未闻的白袍男子,双臂一振脱去赘物,转瞬间变化为一身雪白的庞然巨兽,越过冉冉白云,消失无踪。
  望着手中仅剩的那件白袍,黑骨后悔不已。
  当初在老君面前接下这个缉拿遁逃到人间界的妖孽的任务时,谁不好挑,偏偏挑到最我行我素的樊虎做帮手,分明是自找苦吃.
  如果当初是挑爱耍嘴皮的丹雀,或手无缚鸡之力的宸龙妹子,也许帮不上自己什么忙,但也不必担心他们会自作主张地行动、增添横生枝节的危险。
  可是,因为黑骨自诩为四天神兽中的大哥,觉得照料这些「小的」是他的天生使命——
  黑骨也知道,他自身最大的致命伤就在于,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鸡婆管家。一看到周遭的亲朋好友谁有困难、谁有烦恼,往往用不着他们开口求救,他已经不由自主地在替对方衡量解决之道。
  ——而这次,也是同一股使命感,让黑骨刻意指定樊虎做自己的助手。
  其实这次要缉拿的妖孽,与樊虎有那么一点未泯怨仇,因此在老君命黑骨下凡去擒妖时,纵使樊虎表面上对于老君没指定他显得满不在乎,但金眸中一掠而过的失望,瞒不了黑骨的锐眼。
  黑骨早巳看穿樊虎比谁都想亲手捉到这次的恶妖,还有那亲手消灭它的心意,而为了成全樊虎的心意,他才把以帮手之名,给了樊虎这次下凡的机会。
  我会不会想得太草率了点?
  黑骨有过几趟下凡的经验,晓得该怎么做,才不会对下界造成不良的影响,甚或扭转了天道运行的常轨。
  怕就怕对人界不甚了解的樊虎,在擒凶急切的状况下,冲动坏事。不能小看樊虎的冷漠外表下,隐藏的火烈性子,万一樊虎真的失控,黑骨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挡得住他。
  论身手,他二人若是认真动手过招的话,樊虎或许还在自己之上。
  总而言之,不能放任樊虎恣意妄为,黑骨「驾」地一甩缰绳,催着马儿转往樊虎消失的方向前进。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句话,是红发年轻人在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停驻在装满恐惧与痛楚的脑袋瓜子里,最鲜明的一句话。
  明明有人警告过他此路危险不可行,却因为他的刚愎自负与心存侥幸的念头,结果落得了一个壮志未酬身先死的下场。
  满心以为天色还亮着,就很安全。
  满心以为凭着自己的身手、智慧与快马,无论遇上何种敌人都能对付,即使打不赢,也逃得了。
  满心以为自己没那么倒楣。他太愚蠢了,竟没想到天底下有些「东西」是远远超乎常理而无法想像的……
  他好怨啊! 
  他好不甘心呐!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成为受害者之一?为什么要挑中他?他不能死在这里,他不可以死在这里,要是他死了,谁来拯救「她」?为了他的最爱……不、不、不,他一千一万个不情愿、不能死在这里啊!
  噢,不!!
  樊虎知道自己来慢了一步。
  怨灵所发出的强大悲愤,在那一带形成了一朵紫黑状的蕈云,遮断了斜照的夕阳,阴森的死气正被吸入妖孽所掌控的大地之中。
  这株深受老君喜爱、种植于仙乡百花园内已千年有余的杜鹃花精,上个月因一次的丹炉意外而坠入魔道,摇身一变成为嗜血妖花。它聪明地利用老君外出之际,役使园内藤蔓为其爪牙,借此吸附于其他同伴的根茎部位,先后夺走了仙园内众多花草树木的纯良精气,迅速壮大了自己。
  当老君重返百花园内时,大半的树灵和花仙已濒临枯萎凋零、魂解魄散的地步,以一息尚存来形容绝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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