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临天下

第15章


  于是影非韵收敛心神,对那白衣青年微微妖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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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寒已是有四年未曾入过京了,自从当年辞官后,他便云游四海,修身养性。如今时隔多年再次回来,却是因影非琉所托。
  他与影非琉是自幼相识,他虽淡薄世情,不沾名利,但和这影国太子,却是莫逆之交。当年影非琉知他不愿入朝为官,在景帝面前也是多有周旋,他周游各国,亦未传尺素音书,可前些日子游至京城百里外的淇县时,却是收到影非琉属下带来的秘函。
  “久未见水弟,兄甚思。知弟赏游山水,少过人事,然兄近来心魔缠身,夜不能寐,焦思欲狂,恨不能解,望弟仰自幼相知,助兄脱之。”
  影非琉自幼立为太子,修的是帝王术,学的是百家言,胸府心智,自是不凡,遇事从不慌乱,颇有乃父之风,但这封信中,却是处处透着无助和惶恐。
  于是他立时赶回京中,见着影非琉。这位天家骄子,竟是面色憔悴,眼黯然无光,眉宇间尽是绝然哀恸之色。他心下诧异,也只能是先以安神药物调养,并常抚琴使其静心。然而影非琉的心魔仍是时时发作,性起时便是砸物毁身,神智癫狂,每每需他使银针入穴方能平静。
  心病还需心药医,他劝影非琉吐露心中症结,却是见影非琉眼露痴狂,语气极温柔的说道:“是一个人。”
  他终是明白,堂堂太子,竟是疯魔于一个情字。
  也就了悟,为何影非琉成婚两年,太子妃却仍无所出,甚至无要事不得入太子寝宫,待如陌路。
  一时之下,他也不禁心生好奇,何等女子可令一个权势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身边莺燕无数的太子得不到,又忘不了。
  他淡漠于世间之情,常读些佛经道典,但也不知从何相劝看不透色与空的影非琉。只是见其如此却也不能置之不顾,于是数思之下,他请影非琉让他见那人一面。
  
  多年后那人笑着问他。一念之差,悔不悔?若当初知道了此后的光景,还见不见?
  他只看着那笑容,亦微微笑着没有说话。
  他没有说的还有,他的师傅天机老人当年卜出他双十之前有一情劫,若躲过,一生安然,闻道修仙。若遇上,此生清修皆毁,不得安宁。
  
  当那个清清懒懒的声音突兀的闯进琴音,称赞他的曲子意境之时,他心中便一动,手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从未有人这般直探他胸臆。于是回头,想见见是何等不凡女子,却是一个抱着黑猫穿着一身绞银叶纹的玄色凤尾裙的少女。未着粉黛,头无点饰,面目平凡的可一眼忘记,亦未如他想的般的清雅出尘,只一双闪动着冷冷流光的眸子,衬着清风中飞扬的乌丝和莹白肌肤,显得格外幽深漆黑。
  少女见着自己的样貌,却是没有素来见惯的惊叹与觊觎,只一怔便恢复常色,反对着自己勾起浅媚一笑。
  那一笑,顿是妖气横生。
  于是他心中莫名安然的想,劫数到了。
  他一直按师傅嘱咐避皇气旺盛之地,而见她时,离双十生辰不过三日。
  
  命中注定。
  
  躲不过。
  
  逃不了。
    
魇魂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一番客套话后,三人的话便都不多。水寒面色淡然无波,手上弹着曲子,却似乎有些神游于外。影非琉多是目光复杂压抑的看着她,似有话如鲠在喉却总也说不出口。影非韵素来是个耐的住冷清的,只斜斜倚在亭子的汉白玉石边椅上,贴着背传来微微的凉意,只手抚弄着小黑,一边听着水寒潺潺流水般的出尘之音,一边毫不客气的就着影非琉的手吃他送到嘴边的糕点。天光清疏明透,亭外碧水涟涟,微风拂面,时不时吹下些红嫩娇妍的花瓣,草木颜色尚浅嫩,庭院里放养着些山花雀,了哥,总会脆生生的啼上几声。
  
  一切再安宁不过,又再深沉不过。
  
  影非琉着人拿来了块紫貂毛编的黑提花毛毯给她垫在椅背上,软绵绵的懒懒靠着,不觉有些春困,眼半闭半开之时,却听影非琉突然说道:“这秋海棠艳无俗姿,可惜竟是没有香气,想来这世间事,终是没有完满的了。”
  影非韵有些讶异他怎么突然悲春惜秋起来,于是淡淡笑着说道:“秋海棠不是无香,只是香在隐约之间,静心者方能闻到默然心香,若将其花汁融入花露中,便露凝香发,入口喷鼻,奇香异艳,最是鲜美不过的。” 
  影非琉低着头似若有所思,她又继续说道:“这秋海棠又象征苦恋,相传昔人有以思而喷血阶下,遂生此草,故又名‘断肠草’和‘相思草’。” 
  影非琉闻言蓦的抬起了头,面容有丝激动的问道:“若四妹爱上注定无法得到的人,会何以自处?”
  只听琴音突止,水寒站起身来,走到二人身旁,一手按上了影非琉的肩,似安慰,似平抚。
  见此光景她心中猛的一凛,数年来的种种一一闪过心头。
  
  原来,如此。
  
  影非韵稳住心神,抬眸望着影非琉,笑得极温和柔顺。
  “若是这般,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影非琉身形一颤,脸上悲痛,无奈,挣扎,温柔之色混杂,口中喃喃着“我命......”,最后终是释然似的,平静下来。
  “四妹果然心胸开阔,皇兄受益匪浅,刚忆起有要事需去处理,先行一步,还望四妹和寒弟见谅,”
  说完,便是匆匆而去。
  望着影非琉离去的背影,影非韵正想着他心中是否真能因这简单一句话而放下,却听一旁一直沉默着的水寒淡淡说道:“你心中真是这般想?”
  臻首微侧,温顺之色尽去,换上副冷然面孔。
  “怎么可能。”
  水寒微微一颦眉,琥珀色的清透眸子闪过一丝复杂。
  影非韵垂首逗弄起怀中的小黑,又喂了块小点,这才缓缓开口说道:“若我想要一人,绝不会理会什么命不命的。天命注定不能,改命篡命又如何。”
  说着一顿。
  “那人若确是不能接受我,那么,我至少要当他心中的一根刺。极深的扎在心口上,不拔会疼,会烂,可若拔出来,便要心毁而亡。”
  抬起头来对水寒略带讽意的一笑。
  “可我这心里话,你敢告诉他吗?”
  没理会他的表情,影非韵自顾阖上了眼。
  “有些乏了,想打会儿盹,拣首安神的曲子弹来听吧。”
  过了一会,她迷迷糊糊的听见了轻缓的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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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仍是一片噬骨的黑暗,房间里没有开灯,只窗外透进了点微微幽冷的月光,也恐惧似的不敢探进照亮。
  一个瘦弱的孩子畏缩在墙角,蜷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膝,眼里如死寂的湖水般黯淡无光。    
  一个长发凌乱的女人在房间里疯狂的砸着东西,歇斯底里的吼叫,时不时的走过来对着孩子一阵狠踹,或是撕扯起她的头发往墙上大力的撞击,流下暗红的液体。
  
  那是十三岁的她。
  那是挥之不去的梦魇。
  她总是在一旁冷眼看着,身体却在承受着相同的痛苦,醒来之时,眼泪会不由自主的坠下。
  多奇怪?明明心中早已麻木。
  
  只见女人猛的掐住了孩子纤细的脖子,狠力的收紧双手,紧的仿佛能够听到颈骨咯咯作响的声音。
  
  原本这梦,就是在这里结束。
  这次,却似乎有所不同。
  
  “都是你这个小畜生害的!若不是怀了你,当年他不会不要我!若不是因为你,你爸爸也不会和我离婚!都是你!”
  恶梦还在继续,那张熟悉的脸在面前变的狰狞而扭曲,眼睛里闪烁着恶狠疯狂的光芒。
  女人开始拖着那个薄弱的身躯往窗边走去,地上的玻璃将那女孩的身体割裂成残破的布娃娃,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她一把把孩子扯起,按向窗台,大力的往外推。
  “你给我去死吧!”
  
  不要!
  
  意识仿佛回到了那个十三岁的身体上,影非韵拼命的挣扎,抓起窗台上的烟灰缸,狠命往女人的头上砸去。
  
  炽热的血滴到了她冰冷的肌肤上,令人想要落泪。
  原来妈妈也可以这么温暖......
  
  影非韵跌倒在地上,而那个女人却瘫软在窗台上,身子半数悬在了窗外。
  当年的她,就这样把昏迷的妈妈推下了十八层的高楼。
  
  她摇晃着站起了身,伸出手去抬起女人的脚。
  突然,那女人却无比奇异的扭转了身子,上半身不可思议的抬了起来坐在了窗台上,身后一轮圆月红光大盛,那鲜血污秽了的可怖脸庞露出了极和蔼温柔的笑容,显得无比诡异。
  
  “韵儿,和妈妈走吧。跳下去!跳下去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不会痛苦,不会伤心,会很快乐。来吧女儿,妈妈爱你啊!”
  女人用诱惑的语调慢慢的说着,向影非韵伸出了双手。
  
  影非韵一脸漠然的看着她,眼睛干涸。
  良久,影非韵淡淡的笑了,带着浅浅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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