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临天下

第14章


  
  “父皇可是久等了吧,韵儿在城里转了转,耽搁了些时候,还望父亲原谅。”影非韵一面笑着说到,一面提起桌上的紫砂茶壶,倒了一杯碧螺春。
  “当初真不该同意你出宫,如今还一日到晚的在外面胡闹,都是定了亲的人了,怎么还这般不知分寸。护卫可是带够了?万一出事了可怎办?”影非邪语调沉稳,却仍是流露出了一股隐藏的怒气和关切。
  “父皇放心吧,韵儿也大了,知道该怎生照顾自己。”说着,影非韵将茶奉于他面前。
  影非邪接过茶,却未喝,只放在了桌上,声音不知怎的突然有些暗哑。
  “你是大了,父皇也老了。”
  “父皇才刚四十,正是大好时光,又怎会老。”看着影非邪感慨自己年纪大了,影非韵心里略觉有些好笑。
  “韵儿,你可是一定要嫁那玄国皇子?若你不愿,父皇可以......”影非邪突然如此说道,可话未说完,已是被影非韵打断。
  “父皇,女儿年岁渐长,终是要嫁人的,玄国皇子相貌堂堂,气度不凡,又中意女儿,想来将来嫁过去,会待女儿好的。”
  “父皇只觉着那小子不配,父皇的韵儿,该拥有最好的,姻缘也是。”影非邪笑得有丝苦涩。
  “那父皇就帮他成为最好的吧,”她笑得天真而灿烂。
  
  这一室内,暗潮涌动。
  
  两日后,玄国二皇子玄隐带使团回国,据说其回国前,景帝曾秘密召见,两人密谈近三个时辰,关于谈话内容,宫中有诸多猜测,有的说景帝赠与了玄国皇子影国秘宝,有的说景帝与皇子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甚至还有人说,景帝与玄国皇子在密室里长时间的相互凝视,气氛暧昧。只是那个时候人们还不知道,这次谈话,彻底的改变了玄国的命运。
    
惊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
  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 
  
  玄隐走后,韵离宫着实混杂了两日,各宫妃嫔一拨拨的往这赶,说是恭祝四公主与玄国皇子结亲。影非韵虽没什么好脸色,但也不便明着赶人,只能是窝在床上,打发一个是一个。影非离因女眷太多亦是不好过来,又正巧赶上影非邪让他去玄国还礼,只好教人给她送了好些素来爱吃的点心,又不知从哪寻来一只黑貂色的短毛猫说是陪她打发时间。
  那猫儿毛色油黑发亮,眼珠子碧幽幽的放着绿光,直直的盯着影非韵的眼看,喵呜喵呜的叫着。她向来不怎么喜欢养什么温顺的小宠,小狗子之类更是觉着没趣,倒是猫儿还行,最是有灵性的,奸狡聪敏,没有所谓忠诚,只是随心,与人若即若离。而诸猫中以黑猫为最,所以甚至有愚驽可笑之人说其是妖邪之物。
  可若把这般不驯之物调教妥当,也是件极有成就感的事情。
  随后的几天,影非韵一直抱着它抚弄,因懒怠想名,也就叫它小黑。小黑看上去倒乖巧,窝在她怀里甚少走动,时不时的舔舔她,只是从不让外人抱着,当时来送的人手上已是惨不忍睹,之后明月和水璃的手也都被抓了好些血口子。影非韵倒不介怀,毕竟她的东西,素来是讨厌别人碰的,只好奇不知影非离碰起来会是如何。
  小黑的到来竟还是有个意想不到的好处,那些个惺惺作态的妃嫔,有的怕这是邪物,不敢靠近,有的想要表示亲近,大着胆子伸手去抚摸,却是被小黑一爪拍走,每逢此时,影非韵便一边口里凉凉的道着歉,一边用锦帕给小黑擦去爪上的脏血,后明月极忐忑的告诉她说,她那时眼里都是恶毒的笑意。
  托小黑的福,来凑热闹的人一时骤减,可刚清闲下来,影非琉的帖子却是递了过来。
  兄姐之中,影非玉一日到晚的躲在自己宫中看些圣贤书,基本不相往来,每年不过碰个寥寥数面。影非舞对她倒是很有感情,不过这感情全来是怨恨罢了。只这影非琉,自小与她便有些尴尬似的,常避讳着她,可若说生分,她有什么事情,这几个里影非琉是比谁都上心的,若有个病痛他也不知怎地总会知晓,又拿来一堆补物前来探望,处处关怀仔细,故平日里看言行举止,影非韵心里倒是明白,这是个真心待她的主。
  看那帖子,原来却是影非琉邀请到了寒月公子到宫内小住,又正逢海棠花期,所以也请她去钟粹宫一叙。
  
  说起这寒月公子,在影国可说是一传奇人物,此人姓水名寒,其水氏一族在影国可谓是显赫至极,出尽能将贤臣,而他似乎便把这家族的神话推至了颠峰。
  据说寒月公子一岁断文识字,三岁过目不忘,出口成章,五岁便极善诗赋,各家典籍倒背如流,七岁被宫内廷乐长誉为不世之才,十岁一首《咏月》名动中原,十二岁一篇《国策论》震惊朝野。更令人惊异的是,这样一个世人眼中的文采绝伦的翩翩少年,在十五岁时打败了当时的影国的第一高手星野剑齐野沐。
  从此寒月公子在世人眼中,可谓是一个完美的化身,
  关于寒月公子的样貌,影非韵曾在出宫时听说书先生讲过多个版本,但最统一的一点便是,此人宛若天人,见者无不屏息,生怕浊气有污仙人。对其崇尚,可见一斑。
  如此多的谣传,自然也令她心生好奇这位公子到底是何等绝世人物,尤其他四年前成人冠礼后被影非邪强下御令参加科举后一举夺魁,却在金殿之上禀明自己不愿入朝为官。影非邪心下虽不甘,但也不想为难这般人物,故准了他的不入仕,只说他若想回朝,任何时候,任何官位,由他挑选。此言一出,一片哗然,这是何等恩宠!然而四年来,这寒月公子甚至不曾回京。
  而此时,这人却是在钟粹宫,怎教人不好生稀奇。可见影非琉与这寒月公子私交甚好,而于影非邪来说,是否也有将此人与子为臣的意思呢?
  影非韵现在还不得而知。
  看来,是有必要去会一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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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影非韵本想早起,奈何影非离不在,两个丫鬟却也是不敢唤她,竟是一觉睡到了巳时,慢悠悠的穿衣梳洗完毕,这才抱了小黑,带了明月和水璃往太子宫去。
  皇子成年后大都封王在外开牙建府,影非玉两年前便已是出宫去了,而太子则自然仍居东宫,只这钟粹宫与韵离宫一个东一个西,软轿晃到时,已将至正午。
  宫门口不断四处张望的宫女见影非韵到了面露喜色,急急把她迎了进去。一边念叨着:“四公主你可是来了,太子爷都催问了奴婢好些遍了。”影非韵没作声,只朝明月轻轻点了点头,明月会意,从身上拿出锭银子,赏给了那宫女,那宫女立刻喜得什么似的,一叠声的谢恩,又尽说着些不如流的恭维话,影非韵不禁微微颦眉,见此水璃忙是上前要让那宫女闭嘴,而影非韵虽听着不耐,但也明白,这些宫女们一年的例钱,也不过这些,太子宫里的人,终归没必要做个拿大的姿态,也就挥了挥手,示意水璃不用为难。
  
  钟粹宫坐落于汉白玉须弥座台基上,黄琉璃瓦绿剪边卷棚歇山顶,檐下饰着旋子彩画,布局大开大合,四处透着大气恢弘。其东、西两面皆为游廊,与钟粹宫前廊相通,围合成半开敞的小庭院。宫院里百般红紫,千树琼花。夭夭桃杏,灼灼芍药,而最艳不过的自然是那被誉为花中仙的海棠。
  方行几步,却见一池,池壁雕有石蟠首出水口,池中芙蓉出水,游鱼穿泳。一旁设着汉白玉石雕栏板,却是一临水的四角攒尖凉亭,上安束腰蓝底白色冰梅宝顶,柱檐下安装透雕折枝梅花纹的倒挂楣子,蕉叶纹望柱头,覆莲雕花柱础,上下檐额枋彩画为点金加彩百叶玉兰纹苏式彩画,极是雅致,有金匾题曰“撷芳亭”。 
  亭中置一桌,点着一炉水香,有一白衣青年端坐于旁,神形渺渺,正手抚一把绿绮,似欲弹奏,旁边站着一个紫衣男子,垂手而立,定睛一看,正是影非琉。
  影非韵正待上前,却忽闻弦动,清冽之音蓦的划破空气,直流入耳。先是轻柔细碎之音,之后愈见悠远绵长,幽虚清逸,恬然古远,如白云悠然于碧空,如清风游荡于六合。
  影非韵在一出神旁听着,心中感慨这出尘之音,想这寒月公子亦不过双十,琴曲中已是有了些放游天下,绝世而立的意味,阡陌红尘,难道真就已看空了吗?
  岂会有这般容易。
  她悠悠开口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好境界。”
  果见那白衣身影微微一滞,琴声蓦的在徽音嘎然而止。
  一首仙意之曲,终是未能完。
  影非韵垂下头,淡淡冷笑。
  再抬头看时,却见那人已是起身回过头来。
  纵是她向来轻鄙皮相,此时却也是微微一怔。
  
  海棠花之绝艳,愈衬出此人白衣胜雪。
  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 
  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 
  突然就忆起了前生曾在《庄子》中看过的一段描写——“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如今想来,当如此人。
  皎皎如明月,洁净若净莲,无暇似嫡仙。
  
  只是这般不染纤尘的仙人,实在是令人想要看看,他被卷入俗世淤泥,染上污色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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