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少年如晴歌

    在职场摸滚打爬快10年，领导也做了有6年，几乎什么妖魔鬼怪乱七八糟的事情都遇到过，陈竹自认也算工作能力优秀严谨，否则管不了黄茉莉这种妖怪。
    可不曾想，来银监的第一天，她居然直接进入了新人职场的HARD模式。
    唐思佳并没有说多难搞，相比之下陈竹自己在最早对待方夏初这类职场新人时反而更加严厉，唐思佳虽然不是那种1V1针对性训话、打击对方自尊的领导，但她是满技能AOE范围的无差别狂暴攻击。
    比如“你们中午没吃饱吗？下午检查就这么点东西需要看这么久？”“人家银行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的判断力呢？”“这些合同真的没有问题？是你们胆子太大还是觉得我瞎？”“报表做成这样你们也好意思拿出来给我们看？部门里就没大学生毕业的？计算机考过了吗？”
    ——严格起来她连司机都不放过“不要老是急刹车，我看文件看的头晕。”
    众人：“……”
    陈竹几乎是抓紧一切非检查交流的时间在那翻阅资料，虽说银监要比银行高一级别，但是很多基础内容，两方都会涉及，通俗点的说法就是大家来找茬，银行对应政策出的合同，项目等等，银监则是负责检查把关，具体工作就是来看银行在项目和合同中是否存在违规，进行惩罚和督导。
    唐思佳并没有把任何多余的精力放在她身上，这种感觉就像一天溜七八只大型犬的主人，突然某一天多了只吉娃娃，小的都能被忽略的存在。陈竹第一天也没能力直接上手检查，她跟在周颖芳或者秦观身边，看他们与银行如何交涉。
    两人的风格当然也是大相径庭，周颖芳是个直脾气，做事永远讲究快准狠，一个下午陈竹基本就是看着她翻几页报表，然后一个电话给银行下级部门，全部喷一遍，扔回去重做。
    “不要因为同是银行就觉得有些问题存在是情有可原。”这是周颖芳给她的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忠告，“流程是流程，规矩就是规矩，我们如果给他们找了借口，那么任何未来遇到的风险我们都是帮凶。”
    周颖芳将部分检查好的材料交给陈竹，语重心长道：“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陈竹屈膝弯腰，她怀里抱着一堆文件夹，表情有些惊讶：“周师傅也是借调来的？”
    “我借调过来两年了。”周颖芳眨了眨眼，笑起来，“原宇宙第一大行。”
    她指了指周围一圈埋头检查的人：“这边借调来的你是第二个，我来第一天，唐处也是这么和我讲的。”
    陈竹抬起头，唐思佳虽然是领导，但也和他们在一张会议桌上检查，秦观是负责统计的，陈竹要的材料也几乎都是去他那边拿，虽说外表看着人畜无害，温文尔雅，但见过他批文回复的可不会这么觉得。
    “把上个季度的征信报告和企业贷款合同拿来。”唐思佳突然头也不抬的下命令，会议室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周颖芳和秦观同时抬头看向陈竹。
    陈竹指了指自己：“？”
    秦观看了一眼唐思佳，抬手拢着嘴，朝着陈竹低声道：“去他们公司部要。”
    陈竹只好起身，踩着高跟下楼去要材料。
    他们这次检查的是扬州地方上的一个村镇银行，一般这类银行由农商银行发起，通俗点说法就是银行的股东仍旧是银行，有实力的大银行，比如四大行工农中建，几乎占了村镇银行规模的90%以上。理论上来讲，很多乡镇企业和农户的发展，离不开这些银行的帮助，但也正是因为在乡镇，规模又小，出的问题也不是一般的多。
    陈竹到楼下拿材料的时候正巧看到何谦正与行里的客户经理聊着天，他看到陈竹又是惯性的露出一口白牙：“你怎么下来了？”
    陈竹只好打招呼：“我来拿材料。”
    何谦点头，倒是不怎么客气的指挥着客户经理去拿材料，对方也真跟孙子似的去帮陈竹搬这搬那，倒是陈竹不太好意思，连声说了好几遍谢谢。
    客户经理看着她笑：“应该的应该的，这不辛苦陈总了嘛，晚上一起吃饭呀。”
    这“吃饭了”既不是问句，也没任何征求对方同意的意思，陈竹以前不是没遇到过这种耍流氓一样硬上饭局的态度，只是没想到第一天来银监局居然又给她碰上了。
    她皱着眉还来不及拒绝，一旁的何谦倒是接了话：“唷，这就跟咱们新来的陈总攀关系了啊？”
    客户经理倒是一点都没被拆穿的窘迫，仍是笑盈盈的：“哪儿跟哪儿呀，你们难得来一趟，今晚不一起吃个饭说不过去。”
    何谦皮笑肉不笑：“你也知道我们难得来一趟了，当然检查最重要，哪还有时间吃饭？”顿了顿，他抱着胳膊又慢悠悠的补充道，“再说这次是唐老大来，上酒桌你确定喝的过？”
    陈竹搬着材料与何谦一同上楼，她忍不住转头去看何谦，对方心情很好的哼着歌，与她目光对上时倒也不避讳：“想你原本也是坐到主管位子了，怎么遇到这种人不会对付了？”
    陈竹淡淡道：“我正准备拒绝，你动作比我快。”
    何谦拍了下额头：“怪我急性子呀。”
    陈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对检查对象都是这个态度？”
    “要不然什么态度？”何谦奇怪的反问，“你看你客气了他们买你账吗？”
    陈竹抿着唇没有说话，她眉峰轻蹙着，想不太出反驳的办法来。
    何谦叹了口气：“银行的员工刚借调来，或多或少都有些这方面问题。”他比了比自己的太阳穴，“思维模式习固话，你之前是银行人，到了这边角色调换，思维模式却还在银行。”
    “乡镇银行的作风可不比城里，他们呀，野蛮，胆大，不讲理，会钻空子的多。”他示意陈竹走在前面，劝慰道，“试着去当个上级部门，凌驾于他们，我们是来找茬的，可不是来过家家酒的。”
    不得不说，被比自己年纪小了不少的同行教育的确是个打击人的事儿，陈竹也算能屈能伸，但第一次被说思维模式固话还真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只不过有时间郁闷，陈竹宁可反省，她抱了一堆材料上来后唐思佳倒是没再让她干什么体力活，周颖芳和她一块儿先检查征信，对照着客户的签字表格，检查是否有授权。这对陈竹来说当然不是难事，她接手的征信别说成百上千，数以万计都不过分，征信这类算是基础中的基础。
    起初怕陈竹有问题，周颖芳还注意着点她那儿的动静，结果时间久了，反倒是自己拖了后腿，其中半数以上都是陈竹登记完的。
    唐思佳没表明什么态度，她从金丝框的眼睛边儿下抬眼扫过陈竹的脸，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摆这儿吧，继续看合同。”
    秦观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凑过去低声道：“都过晚饭点了……今天还得回南京，太晚了路上不安全。”
    唐思佳翻阅资料的手一顿，她看了一眼秦观，似乎犹豫了一会儿，吩咐道：“资料摆这儿不要动了，小何去问他们经理要会议室钥匙，锁起来，明早再来看。”
    何谦咧开嘴，露出亮闪闪的八颗牙，笑着道：“好嘞，老大！”
    不用再加班全部门的人当然都高兴，周颖芳趁着唐思佳不注意，落后了几步对着秦观小声打趣：“你真不愧是唐皇的爱妃啊，咱们的幸福都靠你了。”
    秦观哭笑不得：“说什么呢，还想加班啊。”
    周颖芳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小的千恩万谢啊，秦娘娘。”
    秦观还想说什么，走在最前面的唐思佳突然回头，她站在原地，远远的看着两人：“秦观。”她命令道，“过来。”
    周颖芳呼吸都不敢用力，身边被叫名字的人倒是很淡定，答应了一声便走了上前。
    陈竹就走在旁边，该听的不该听的也都听到了，周颖芳看了她一眼，尴尬的呵呵了一声：“咱们开玩笑呢……”
    陈竹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并不八卦的点了点头。
    周颖芳似乎还嫌不够，很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又强调了一遍：“他们就是上下属关系好，你可千万别多想啊。”
    陈竹：“……”
    她心想这银监局还就是不一样啊，这安利八卦的姿势都是欲擒故纵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