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心俱乐部

第14章


 
  “大眼睛,未婚,二十多岁,真值得捧红。” 
  口气有点似50年代舞女大班。 
  “有无亲密男友?” 
  林立虹机灵地反问:“你说呢?” 
  “生活一定很正常。” 
  “那当然,不知多少人追求岑诺芹。” 
  关朝钦的口吻忽然又像电影公司总制片:“给她做一张合约,叫她独家为我们撰稿。” 
  林立虹踌躇。 
  “尽管试一试。”他鼓励助手。 
  诺芹回来了,她客套地说:“我还有点事,想早走一步。” 
  关某说:“我们下次再一起吃饭。” 
  诺芹一边笑一边退,走到街上笑容还未褪。 
  唉,以为从此大权在握,可大展鸿图了。 
  她转进商场。 
  忽然想起姐姐的皮夹子旧了,线口脱落,她想顺便替庭风买一个新的。 
  这时有两个少女走过来围住她。 
  “岑小姐,我们是你的读者,请帮我签个名。” 
  诺芹欣然签名。 
  “岑小姐,我们最爱看你写的寂寞的心俱乐部信箱。” 
  什么? 
  “文笔是你的笔名吧?” 
  “为什么叫文笔,叫文理岂不是更好?因为你的答案都是最理智的,与文思的温情主义刚刚相反。” 
  “要不,叫文智一样恰当。” 
  诺芹看着读者纯真的面孔,鼻子忽然发酸,呵,只有他们是明白人,什么都瞒不过他们的法眼。   
  寂寞的心俱乐部 三(8)   
  他们一直知道文笔就是岑诺芹。 
  “岑小姐,请不要再拍彩照,爱登大头照片的女作家已经太多了。” 
  “请努力写作,一年两三部长篇小说实在太少,多写点,我们热切期待。” 
  “是是是。” 
  那样辛苦地工作,一字一字伏案写出,若不是为了读者,谁耐烦那样做?区区一份薪酬,什么地方赚不到? 
  为了读者,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两个读者再三祝福她才离去。 
  诺芹长长吁出一口气。 
  真的,多久没好好坐下写小说了。 
  一直说繁华都会无事发生,乏善可陈,终于大时代来临,社会动荡,可是,又有几人把这一切记载下来。 
  书评人一直怨说都会开埠迄今,没有一篇好小说,其实他也有纸有笔,为何不写,一味嗟叹。 
  诺芹决定动笔,一半时间为市场写,找生活;另一半精力为读者写,报答他们热情。 
  经过名牌手袋店,诺芹走进去。 
  她向店员解释:“我想买一个长方形皮夹子,外面有你们那著名的C字标志。” 
  店员一愣,随即笑道:“岑小姐,你好。” 
  诺芹没想到店员也认识她,连忙点头。 
  “岑小姐,我们从来不生产皮夹子、眼镜套或钥匙包,只有冒牌货才做那些。” 
  诺芹耳畔嗡一声。 
  有几件事在一刹那连在一起了,可是,诺芹仍然只有模糊的概念。 
  她嘴里说:“是是是。” 
  “岑小姐,看看我们最新款式的背包可好?” 
  “不用了,我改天再来,谢谢。” 
  一出店门,她就往姐姐家去。 
  明知应该静心动笔写作,可是仍然爱多管闲事。 
  一进门,不理女佣,就走进姐姐卧室。 
  她打开衣柜,把庭风所有的手袋取出来,拉开窗帘,在阳光下细细检查。 
  啊,诺芹抬起头来,都是冒牌的假货。 
  已经仿得极为细致,几可乱真,但是,因为成本有限,功力不足,还是露出马脚。 
  诺芹一颗心突突跳。 
  是担心姐姐经济大不如前,用假货撑场面? 
  不不不,她知道老姐的财政固若金汤,不用她这个妹妹过虑。 
  而是电光火石间,她明白,岑庭风很可能就是这些冒牌货的出品人,至少,也是集团的大批发家。 
  诺芹不住叫苦。 
  这是违法行为,海关追打甚严,她想都没想过姐姐会是个犯法的人。 
  是高计梁一句话启发了她的疑虑:“你不知你姐姐做什么生意?” 
  真是,卖发夹头花,能赚多少,怎么会有能力送汽车给妹妹。 
  原来真相如此。 
  手袋什么牌子都有,法德意最吃香的贵价货统统在此,真叫岑诺芹傻了眼。 
  佣人进来,诧异地问:“是找手袋用吗?” 
  书房里还放着新货,浅蓝色亮皮,正是刚才在店里见过的最新货色,魔高一丈,已经仿制出来了,只不过真货是真皮,假货是塑料,一时也难分真假。 
  诺芹呆呆地坐着。 
  片刻,庭风回来了。 
  看见妹妹捧着她几个手袋发呆,心中有数。 
  她不动声色,笑问:“什么事?” 
  诺芹瞪着姐姐。 
  “又是失恋?” 
  “我从来没有恋爱过,怎么失恋。” 
  “不愧是寂寞的心俱乐部主持人。” 
  诺芹惊问:“你怎么也知道那是我?” 
  “小姐,你的笔法若没有性格,也不会走红。既有风格,谁认不出来?” 
  诺芹低下了头,原来,谁也瞒不过。 
  庭风闲闲取过手袋,若无其事,真是高手。 
  诺芹冲口而出:“姐姐,法网难逃。” 
  庭风转过身子来啐一声,铁青着面孔:“掌你那乌鸦嘴。” 
  诺芹急得哭出来:“姐姐,你快抽身吧。”   
  寂寞的心俱乐部 三(9)   
  庭风给妹妹一块热毛巾:“你眼泪鼻涕的干什么?” 
  “我害怕失去你。” 
  “我又不是打劫、贩毒。” 
  “走私一样是个罪名。” 
  庭风的声音越来越高:“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诺芹伤心得说不出话来,双手掩脸,眼泪自指缝中流出来。 
  一直以来,姐妹俩相依为命,庭风是她世上惟一亲人,她关怀姐姐,多过自己。 
  想到多年来她俩的孤苦,而庭风又是一个年轻离婚女子,带着小孩,在这个所谓风气开放的社会不知受了多少委屈,诺芹哭得无法停止。 
  “芹芹,你怎么了?” 
  诺芹不出声。 
  庭风静静说:“记得你第一次看到我抽烟,也哭成这样。” 
  诺芹抽噎:“我以为我的姐姐堕落了。” 
  庭风笑得弯腰。 
  “姐姐,为了我,为了涤涤,请金盆洗手。” 
  “早已不干了,不然怎么会决定移民。” 
  “道上的兄弟肯放过你吗?” 
  “你看武侠小说还是黑社会漫画,那么多术语。” 
  “这些冒牌货从何而来?” 
  “东南亚几个热门地点制造。” 
  “输往何处?” 
  “北美洲几个大城市。” 
  “你负责什么?” 
  “出入口转运。” 
  “搜出来怎么办?” 
  “No pain,No gain.”“你晚上怎么睡得着!” 
  “讲对了,”庭风叹口气,“辗转反侧,所以衰老得那么快。” 
  诺芹拎起那款最新的银色晚装手袋:“这款式我刚在一本杂志上见过,标价八千六百元,你卖多少?” 
  “二千五百元。” 
  “那么贵?” 
  “这不是纽约华埠运河街的货色,相信你也看得出来。” 
  “你赚多少?” 
  “你来查账?” 
  “好奇而已。” 
  “我赚百分之十五。” 
  “发财了。”诺芹惊叹。 
  庭风冷笑一声:“所以,杀头的生意有人做,亏本的生意无人做。” 
  诺芹感慨得跌坐在沙发里。 
  “这一年冒牌货生意暴涨,我却已忍痛撒手,你放心好了。” 
  “是怎么踩进这个浑水里面去的?” 
  “想生活得好一点。” 
  诺芹不语,答案太真实了。 
  “有人找我接头,我觉得可以合作!”庭风似不愿多说。 
  在那种紧急关头,是与非,错或对,黑同白,都会变得十分混淆。 
  “高计梁也知道。”她警告姐姐。 
  岑庭风抬头,睁大双眼,讶异地说:“这件事由他接头,是他认为可以赚的快钱。” 
  诺芹颓然:“就我一人蒙在鼓里。” 
  “你小,不应知道这事。” 
  “姐,你可是真的洗手不干了?” 
  “真的。” 
  诺芹已经哭肿了脸。 
  “你看你,由始至终,没有长大过。”庭风叹息。 
  这时,工人带着涤涤放学回来,小孩也懂事,看到阿姨眉青目肿,大吃一惊。 
  “什么事?”她丢下书包跑过去。 
  庭风抢先说:“阿姨失恋。” 
  涤涤放心了:“失恋不要紧。” 
  诺芹不服:“失恋会死人。” 
  涤涤却说:“妈妈说,失恋自己会好,可是厕所坏了非修不可,只有更烦。” 
  这是什么理论,岑庭风怎么教女儿,匪夷所思。 
  “妈妈还说什么?” 
  涤涤似背书般流利:“妈妈说,凡是失恋想死的人,让他死好了,免糟塌社会米饭。” 
  “哗,一点同情心也无。”。 
  “咄,世上不知多少真正可怜的老人孤儿需要同情。” 
  “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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