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次的故事

第76章


    钱要得也不多,三十万。他同每个人说的都是一套话。他说,我表兄是个正派人,不一定听我的。
    但我尽量去说,兴许他又给我个面子呢?
    说成了,你再给钱也不迟。
    其实,他也不用同你说,反正有一家要中标的。
    后来人和集团中了,就以为是得到了你的关照。
    结果如数付了贺信成三十万。
    他们也不敢不给,他们以为,只要工程没完工,只要他们没全部拿到钱,你都有办法治他们。
    但这状却不是人和告的,告状对他们也不利。
    只是后来,那几家有中标的,偶尔碰在“起说这事,就发现中间肯定有文章了。但他们都相信贺佑成是你表弟。”
     朱怀镜听着哭笑不得,想这贺佑成玩小聪明倒也玩了三十万。
    难怪有次贺信成同几位建筑老板在一起喝茶时,专门打电话给他,说他那些朋友想见见朱书记!
    贺信成后来请过他几次,他都婉拒了。
    贺佑成还到他办公室去过几次,也没什么事,只是坐坐,他都只是勉强应付了。
     “到底是哪家告的呢?”
    朱怀镜像是自言自语。
     关云摇头道:“这个暂时查不出来。事情很清楚了,查不查得出都不重要了。”
     朱怀镜说:“这事怎么处理好?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关云说:“若公事公办,按诈骗罪将贺佑成抓了就是了。看朱书记的意见怎样。”
     朱怀镜知道关云的意思是顾忌着舒天,而朱怀镜却怕伤着舒畅。
    “这事还有别的人知道吗?”
    朱怀镜问。
     关云说:“就只有我和我局里另外一位小伙子知道。人和是当事人,自然也知道。但别的那几家建筑公司只是猜测,他们拿不出真凭实据。”
     朱怀镜站起来,双手插在裤兜里,低头沉吟。
    好一会儿,他抬头望着关云,“这事你暂时压着。”
     “好吧,听你指示再说。”
    关云目光随着朱怀镜转,想弄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朱怀镜却不容他再多琢磨了,伸出手同他道别了,“辛苦你了,小关。注意保密。”
     朱怀镜回到黑天鹅,陈清业、刘浩和舒天都还在那里。
    他们哪敢就走了?
    朱怀镜说声大家久等了,舒了口气,懒洋洋的瘫在了沙发里。
    “刘浩,请你准备点夜宵好吗?也不到哪里去了,就端到这里来吧。你看,我成了丐帮帮主了,开口要饭吃了。”
     四座皆笑。
    刘浩道:“我正想请示朱书记要不要弄点夜宵哩。我没有看准时机,服务不到位吧。各位先坐着,我去去就来。”
     朱怀镜正是要他暂时回避一下。
    “清业,那会儿说到王八,你像是有话要说?”
     陈清业望望舒天,支吾起来。
    朱怀镜说:“舒天在场没事的,但说无妨。”
     陈清业就不好意思了,说:“哪里,舒天……当然当然。朱书记,你难道真不知道王八是谁?”
     “不知道。”
    朱怀镜摇摇头。
     陈清业说:“荆都建筑行内的人,在一边管王莽之的公子王小莽,叫王八。”
     朱怀境说:“这可是骂人呀!”
     陈清业说:“当然是骂人。不过大家给他取这个外号,是有来历的。我敢说,那个王莽之,肯定是个大贪官。荆都管区内,只要是两千万元以上的工程,他儿子都要插手。王小莽自己也不搞工程,只是把工程拿到手后,给人家做,他收中介费。什么中介费,只是个说法。实际上就是大工程谁来搞,必得他王小莽说了算。行内人都知道规矩了,只要有大工程,不去找别人,只找王小莽。王小莽有个习惯,对八字特别看重。你托他找工程的话,只要他答应了,先给八万块钱给他,叫前期费用。工程拿到手之后,再付他八十万。工程完工后,付清全部中介费,标准是工程总造价的百分之八。他总离不开八,大家都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王八。可见大家是恨死他了。”
     朱怀镜问:“这些可是事实?”
     陈清业说:“当然是事实。前年荆都电信大楼工程,我想搞到手,托人介绍,同他接触过。他同意了,收了我八万块钱。后来工程没到手,他给了别人。还算好,他托人把人万块钱还给我了。后来我知道,是飞马公司做了那个工程。同飞马抢,我怎么抢得过?”
     朱怀镜问:“曾飞燕的飞马公司?他们不是做路桥的吗?”
     “只要来钱,什么不可以做?”
     朱怀镜略略算了一下,吓得心跳如雷。
    如果王小莽把梅次高速公路拿去了,他岂不要赚两亿多?
    工程的总体造价可是三十多亿啊!
    朱怀镜不知道自己早已站起来了,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浑身冒汗,一会就感到背上湿腻腻的了。
     陈清业说:“荆都建筑行业里面,好久以来就有这种专门做中介的人了。他们神通广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说白了就是在官方有后台,有的本身就是官场里面的人。他们基本上形成了行规,各有各的山头,办事各有规矩。比方中介费,一般是百分之五。这是大家都认可的标准。他王八如今要百分之八,怎么办?建筑老板就只好在偷工减料上打主意了。我说,这几年王八经手的工程,迟早会出大事的。那王八更叫人恨的是,他不管你是锅里的还是碗里的,见眼就要抢几口塞进自己嘴里。刻都场面上混的人都说,做人要有人格,做官要有官格,做流氓也要有流格。这王小养就是没流格。”
     听得外面像是刘浩来了,朱怀镜轻声交代,“刚才的话,就到这里为止。”
     刘浩进来说马上就好了。
    只一会儿,几位服务小姐就托着盘子,端菜进来了。
    茶几就成了餐桌。
    茶几很大,将就着也还行。
    朱怀镜起初还有些饿,这会儿却早没胃口了。
    只喝了一小广红酒,沾了点儿蔬菜。
     撤去碗碟,朱怀镜就让刘浩休息去了。
    然后叫杨冲送舒天回去,说自己就在这里休息了。
    他们俩刚出门,朱怀镜就打了电话给舒天,‘你听着,别说话。
    你这会儿到你大姐那里去,我一会儿也去那里。
    有急事商量。
    你就在她公司大门口等我吧。
    ”
     过了五分钟,朱怀镜下楼,叫了辆的士。
    他把礼帽压得低低的,怕司机认出来。
    夜里路上车少,很快就到了。
    见舒天正站在那里,四处张望。
     舒天不知道有什么大事,神色有些紧张。
    见朱怀镜闭口不说,他也不方便问。
    两人一言不发,低头进了物资公司大院。
    敲了几一会儿门,才听得舒畅在里面问是谁。
    朱怀镜不好说话,舒天答应了。
    舒畅开了门,穿着睡衣。
    见朱怀德和舒天都站在门日,她眼睛都直了、。
    朱怀镜忙笑道:“对不起,这么晚了来打搅你。
    ”
     舒畅请他们进去了,自己马上回房,穿整齐了才出来。
    舒畅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只是望着朱怀镜和舒天。
    朱怀镜竟然呼吸急促起来,感觉很难开口说话。
    他摇摇手,再说:“给我倒杯茶好吗?
    ”
     舒天刚要起身,舒畅马上站起来。
    她倒了两杯茶,递给他俩。
    喝了几口茶,朱怀镜才低下头,吸着烟,慢慢说起了贺佑成诈骗三十万的事。
    舒天也是才听说的,姐弟俩嘴巴都张得天大。
     “事情就是这样。
    你说舒畅,怎么办?
    ”
    朱怀镜问。
     舒畅低头不语,眼泪哗哗地流。
    舒天很难为倩,手脚都不知怎么放着才好。
     “舒畅你不要难过。
    我可以让这事不露出来。
    ”
    朱怀镜说。
     舒畅抽泣道:“感谢你……朱书记。
    我哭的不是他,是自己。
    我这是哪辈子造的孽,怎么会碰上这种人?
    他什么正经事都不做,一辈子都在要小聪明。
    你不要管我怎么样,依法办事,将他抓起来就是了。
    ”
     朱怀镜说:“我同公安局的同志说了,要他们先将这事压着。
    ”
     “可有人盯着你呀!
    不把他抓起来,怎么还你的清白?
    ”
    舒畅说。
     朱怀镜长叹道:“就让他们去查吧。
    他们总不至于把我抓起来搞逼供吧。
    到最后,顶多也就是个事出有因,查无实据。
    ”
     舒畅说:“这样不行。
    不等于给你留着个尾巴吗?
    别有用心的人还会拿这事做文章。
    群众不明真相,真会相信你是个贪官哩。
    ”
     “他如果真的抓起来了,只怕会坐几年牢。
    这对你,对你家庭,对孩子,都不好啊!
    ”
    朱怀镜抬头望着天花板。
     舒畅不停地抹眼泪,眼睛已经红肿起来了。
    她头也没抬,说:“不早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朱书记,你不要顾忌我们,依法办事吧。
    ”
     朱怀镜摇头说:“我不能不考虑你们啊。
    只要过得去,我不会让他难堪的。
    ”
     谁也不说什么了。
    枯坐了几分钟,朱怀镜起身告辞。
    舒天说不走了,陪姐姐说说话。
    舒畅说:“舒天你送送朱书记再回来吧。
    ”
     出了大门,朱怀镜让舒天回去。
    舒天坚持要送朱怀镜回黑天鹅去。
    朱怀镜说不回黑天鹅了,回家去。
    “你快回去劝劝姐姐吧,舒天,不要送了,我走走十几分钟就到了。
    舒天,你姐姐,可是个很好的女人啊,就是命苦。
    ”
     说得舒天难过起来,低头说:“毕竟是他们自己夫妻的事,我做老弟的,不好过问。
    那个贺佑成,也真不是东西。
    朱书记,这事儿,您不要顾虑什么,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
     朱怀镜独自走在街上,寒风凛冽。
    他没怎么犹豫,就拿定了主意。
    他试着打了关云手机,关了。
    走到路灯下,翻了翻电话本子,找到了关云家里电话。
     “哦哦,朱书记,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
    听声音,好像关云还没有睡着。
     “没有。
    我正一个人在街上走着哪。
    这样,你明天一早,就传讯贺佑成。
    ”
     “要把握分寸吗?
    ”
    关云问。
     朱怀镜说:“依法办事吧。
    ”
     关云应道:“我明白了。
    ”
     40 贺佑成诈骗案很快在梅次传开了,自然敷衍出很多好玩的细节。
    有位最喜欢用哲理般语言表述观点的中学教师评论说:人类的智慧不外乎用在两个方面,或者把简单的事情弄复杂,或者把复杂的事情弄简单。
    贺佑成用最简单的办法赚大钱,可谓大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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