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次的故事

第70章


    他看这李远佑还是很老实很质朴的。他只是说了几句很原则的话,人家就说不到上面去告状了,只在家里等消息。
    如果让这样一位老实人失望,他会很不安的。
    很快找到了余明吾,朱怀镜接过了电话,“明吾同志吗?李远佑被非法拘禁的事,你们有个处理意见吗?”
     余明吾问:“是不是李远佑上你那里告状了?”
     朱怀镜有些来火了,“明吾你这是怎么了?是我在问你,你不回答,却问起我来了。”
     余明吾忙赔了不是,说:“李远佑的右腿残废了,说是乡政府干部打的,乡政府干部说是他自残栽脏。案子正在调查,有个过程。可李远佑每天不是在县委门口哭闹,就是在县政府门口哭闹,要么去法院吵。影响很不好。”
     朱怀镜说:“明吾同志,人家都那样了,有些情绪化行为,都是可以理解的。而且这都是我们自己干部胡来造成的后果,我们要有起码的自省意识。现在关键是要尽快给人家个结论。要尊重事实,尊重法律。错了就错了,不要文过饰非啊。这样吧,我请你半个月之内,给我个明确结论。错了,就要依法赔偿。”
     余明吾沉吟半晌,显然有些为难。
    但朱怀镜的口气是不容商量的,他也就只好答应了,却说:“朱书记,当然要讲法律,但也要具体情况具体对待啊。如果这种情况都要按国家赔偿法处理,怕引起连锁反应。”
     朱怀镜听着更加火了,“明吾同志,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们马山县干部的工作作风一贯如此?有很多类似草菅人命的事?”
     余明吾自知失言,改口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朱怀镜说:“明吾同志啊,我们不能再糊涂了。错了,就纠正。该赔给老百姓的,就要赔。哪怕赔得你们书记、县长卖短裤也得赔!要赔出教训来,今后看谁还敢乱来!”
     放下电活,朱怀镜猜着余明吾会在那边骂娘的。
    骂就骂吧!
    基层有自己的难处,他不是不知道。
    上面对下面说话,多少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痛的意思,但也只能如此。
    有些事,不逼是不行的。
    往下传达政令,就像输电一样,会有线损。
    不妨严格些,即使有其“线损”
    ,效果也会达到。
     亲自接待群众,朱怀镜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他仍然叫过周克林,说了几句:“周秘,你看我这里怎么成了信访办了?前不久不是专门召开了机关安全保卫工作会议吗?”
     周克林微觉难堪,点头道:“是是,我们要进一步加强安全保卫工作,尽可能不让闲杂人员进大院,更不能让他们跑到领导办公室里来。”
    。
     朱怀镜笑笑,表示并不过分责难的意思。
    却想这闲杂人员一说,大有问题。
    上访群众怎么能叫闲杂人员呢?
    当然他不会去纠正这种早就约定俗成的习惯说法。
     36 尽管诸事繁杂,朱怀镜还是踌躇满志的。
    有准确的消息说。
    市里正在酝酿缪明和陆天一的去处。
    最近缪陆二人自己也常往市里跑,不用说是在为自己跑出路。
    朱怀镜自然有些担心,怕他俩在上面活动,一来二去,最终会把他的位置挤掉了。
    这种情况本是经常发生的。
    他借故汇报工作,给王莽之打了电话。
    却不便明着问,王莽之也不明说。
    这些事电话里原本就不方便说的。
    但王莽之打了几个哈哈,朱怀镜也略略安心了。
    到底放心不下。
    便打电话给北京李老部长。
    李老部长说。
    莽之同志说了的事,肯定不会改变的。
    看样子王莽之把提拔他的事已告诉李老了。
    他总不能在李老面前食言吧?
    这才安心了。
     有天晚上,八点钟的样子,朱怀镜接到一个电话,“喂,朱书记吗?你好!我是小王。”
     “小王?”
    朱怀镜听着这声音很陌生。
     “不好意思朱书记,我们没有见过面。我是王莽之的小孩。今天我来荆都办点事,想顺便看看你。”
     朱怀镜便感觉出小王普通话中的山东味儿了,他的语气也热情多了,“小王你好。怎么叫你来看我呢?你说,你住在哪里?我来看看你。”
     小王也不多客气识道:“我住在梅园五号楼,208房间。”
     “很近,我一会儿就到了。”
    朱怀镜说。
     只几分钟,朱怀镜就敲开了梅园五号208的门。
    开门的是位高大的胖子,皮带系在肚脐眼下面。
    小王伸出手来:“朱书记,打搅你了不好意思。”
     ‘小王,你来了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呢?
    ”
    这家伙块头也太大了,叫着小王都有些滑稽似的。
    仔细一看,真像王莽之。
    个子也差不多高,只是一胖一瘦。
     小王笑道:“我只是来看个朋友,明天一早就走了。
    老爸从不准我到下面来找你们的,怕我这纨绔子弟坏你们的事啊!
    ”
     才见面就是这种玩笑口吻说话,朱怀镜还不太习惯,只是陪着笑。
    小王又说:“只是听老爸常说起你,把你夸得什么似的,我就想来见见你。
    ”
     朱怀镜道:“感谢王书记关心。
    ”
     小王提提裤子,可皮带还是原地不动。
    大概他提裤子只是习惯而已。
    朱怀镜说:“小王,王书记对我非常关心。
    这个……你在这边如果有什么事,尽管同我说。
    我只怕也大不了你几岁,别书记书记的叫,你就叫我老兄吧。
    就你一个人来的?
    ”
     小王说:“跟了两个弟兄过来。
    他们住在隔壁,我不让他们来打扰我们。
    ”
     朱怀镜说:“你老爸是个很讲感情的人,我这人也不是薄情寡义的。
    当然,首先是要把工作做好,不给他脸上抹黑。
    ”
     小王笑道:“这个当然。
    我最近到东北,那边有帮好弟兄。
    他们说,什么叫朋友?
    能够办成按党的政策办不了的事,就是朋友。
    还说,违法乱纪是检验朋友的惟一标准。
    当然这都是夸张的说法。
    我小王在外面混饭,要说不沾老子的光,没人相信。
    我也从不吹这个牛。
    但我做事有原则,就是不让朋友们为难。
    违法的事,不能干啊!
    ”
     朱怀镜听出些名堂来了,知道小王一定是有事找他了。
    小王不停地提裤子,可那皮带怎么也越不过肚脐眼。
    据说中国人的皮带有三种系法,系在肚脐眼上面的是大干部,系在肚脐眼下面的是企业家,系在正肚脐眼上的就是普通人了。
    那么,这位小王就是企业家了。
    “小王你是在哪里高就?
    ”
     小王笑道:“我是无业游民。
    我是学美术的,最初是在大学教书。
    厌了,就出来了。
    广告、影视、房地产,什么都搞过。
    都没成事,钱也没赚着。
    只落得个玩。
    嘿嘿,我是个玩主。
    ”
     朱怀镜说:“哪里啊,你是谦虚吧。
    ”
     小王说:“真的,我就是贪玩。
    朋友请我帮忙呢.帮得着的,就替他们跑跑腿。
    这次有个朋友听说我来梅次,就让我打听打听你们这里高速公路的事。
    ”
    小王说罢就望着朱怀镜了,笑着。
    他的笑容很怪,就像烧着半湿不干的柴,慢慢地燃起来,等到最后就旺了。
     朱怀镜猜得果然不错。
    “招标方案我们已研究得差不多了,不久就要公开竞标。
    请问你那位朋友是哪家公司?
    资质如何?
    ”
     小王道:“飞马公司,听说过吗?
    ”
     朱怀镜想了想,说:“就是曾什么的飞马路桥公司?
    ”
     小王说:“朱书记哦哦朱哥记性很好嘛。
    经理叫曾飞燕,女中豪杰。
    ”
     朱怀镜说:“是的是的,叫曾飞燕。
    她的飞马公司,可是荆都民营企业的第三把交椅啊。
    ”
     “正是。
    飞马公司的实力、资质、信誉等等,都是一流的。
    曾 女士希望能拿下梅次高速公路工程,托我拜访一下你。
    ”
     朱怀镜只能说说很原则的话:“行啊,我心里有数。
    参加竞争的都是些大公司,你请他们飞马也要做些必要的准备。
    ”
     小王很无奈的样子,叹道:“唉,朱哥,现在有些事情真没法说。
    要说完全凭实力,他们飞马也不怕。
    我的意思不是说,中间就一定会有些别的东西。
    这个这个……唉!
    ”
    小王也许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可话一出口,就意识到措词不得体。
    却怎么也绕不圆,就在叹息中了结了。
     朱怀镜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说:“小王,你也是个说直话的,我也就不绕弯子。
    情况是复杂,谁都清楚。
    反正一条,只要不太难,我会尽量帮忙的。
    ”
     两人都知道话只能说到这份儿上了。
    接着便是闲扯。
    小王拉开架势摆龙门阵了,就完全是高干子弟的味道了。
    正是俗话说的,天上知道一半,地上全知道。
    慢慢的朱怀镜就听出些意思了,隐隐感觉王莽之如此器重他,只怕都同高速公路有关系。
    心头难免沉重起来,不知下一出戏如何演下去。
     临别,朱怀镜再作挽留,请小王在梅次再玩几天。
    小王谢了,说明天一早就回去了。
    这时,小王才掏出名片。
    朱怀镜接过名片一看,见上面只印着名字王小莽和电话号码,没有单位和地址。
    朱怀镜笑道:“你这名片有点意思。
    ”
     王小养说:“哪里,无业游民,就是这种名片了。
    ”
     朱怀镜道:“不不,像个现代隐士或者高人。
    ”
    却在心里笑道,王莽之给小孩起名字也太缺乏想像力了,按这么个起法,他的孙子不要叫王小小莽?
    他的曾孙就叫王小小小莽了。
    握手之间,再打量了王小莽,真的太像他父亲了。
    似乎这王小莽晒干了就是王莽之了,而王莽之煮发了就是王小莽了。
     说好不用送,彼此也就不客气了。
    朱怀镜回到家门口,正好有人从他家出来。
    那人叫了声未书记好,就下楼去了。
    朱怀镜不认得这人,进屋就问是谁。
    香妹敷衍道:“你不熟悉,找我的。
    ”
     朱怀镜觉得有些怪就说:“我跟你说呀,现在找我的人是慢慢少了,可别尽是找你的人啊。
    听说财校教学楼,你自己抓着,这可不好啊。
    ”
     香妹听着有些来气,说:“谁想管事?
    又不是我想管,局党组定的,要我管着。
    怕放给学校去管,会超预算的。
    ”
     “你可记住,话我是说了。
    ”
    朱怀镜不再多言。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