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虫儿

第86章


是来了我没见着,还是根本没露面?” 
  阿彦涛一拍脑门,“你不说我还忘了,允歌是下晌来的,一直呆在宝成大叔的屋里,见来的人多,就没露面,怕万一撞上奕详府里的人惹麻烦……她临走时还留下件东西让我转交给你呢。”边说边把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纸口袋递给了他。 
  朱少文用手捏捏纸袋,把它夹在腋下,与春和、丑子相携而去。 
  阿彦涛走进洞房,只见烛影摇红焰,钵口袅素香,暗自呜咽的满月坐在床头,望月般的一张脸显得格外苍白,深一道浅一道的泪痕闪现着斑驳的光点。两个双胞胎小子蜷缩着酣睡在床的尽里头,像一对疲惫的小狗。 
  “瞧你,眼睛都哭红了,像个兔儿爷似的。”阿彦涛掏出一块绢帕递了过去,随后,并着肩坐在了她的身旁,“我知道,你在想牵着,是吗?告诉我,是不是?” 
  “没……没有,我只是……”满月慌忙掩饰道。 
  “我也想他啊……”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能把他忘了。春上,他还站在我面前,生龙活虎的,可这一转眼人就没了……” 
  “对不住,我实在是忘不了他……二爷,你别怪我行吗?”满月再一次哭出了声 
  “知道吗,我看上的就是你这点,待人有情有义。”他脱下外衣,转回身盖在两个孩子身上,“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为了两个小的,我们也得好好活下去。牵着是我的患难兄弟,你我都应该永远记着他。” 
  满月强忍了悲声,“二爷,你真的不嫌弃我吗?你真的会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对待这两个苦命的孩子吗?” 
  阿彦涛点点头,“相信我,满月,我敬重你,也喜欢你,我要攒钱供他俩上学,求学问,长见识,存善良,明事理,长大做一个像牵着那样的堂堂正正的男人!” 
  “二爷……”满月激动万分,不由自主地将头靠在了阿彦涛的怀里。 
  “别叫我二爷,听见了吗?以后再不许这么叫。” 
  “那……管你叫什么?”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男人了,叫我……叫我孩子他爸,行吗?”阿彦涛紧紧搂住了她颤抖的身体。 
  “真好啊……”满月喃喃自语道,“满月的命真好……” 
  许久,她脱离了他的怀抱,羞红了脸,说道:“累了吧?天已经挺晚的了,睡吧……” 
  阿彦涛默默无语站起来,将两个熟睡的孩子抱到了外屋,随后,自己去一旁洗了,接着,换上一盆新水端进房中,弯下腰轻轻放在了满月的腿前,蹲在地上,抓住了她的脚。 
  “使不得,二爷……孩子他爸,别,别对我这么好,满月是个二婚头,满月不配……”她一时慌得手足无措,一劲朝床里退去。 
  “我想这么做,我高兴这么做,你配,你配的,满月……”阿彦涛固执地脱了她的鞋和袜子,搂了她一双赤脚浸泡在水中…… 
  “把衣服脱了吧,满月,我要好好看看你……” 
  “屋里点着蜡烛呢……满月的身子不干净,也不好看,真的是不好看……” 
  “我想呢……答应我,求你了……” 
  “轻一点,孩子他爸,轻一点行吗?我已经很久没……”   
  欢喜虫儿第二十九章(7)   
  “我弄疼你了,是吗?我会的……” 
  “你好大……满月不骗你,真的……” 
  此时,忽闻窗外咕咚一声响,似是有什么人从高处跌下来,接着,便听到了一阵强忍的呻吟。 
  阿彦涛一个激灵,鼓起腮,一口吹灭了床头的蜡烛。 
  孙丑子正与师父李宝成在屋内聊天,听到外面有响动,便走到院子里来。借着月光,老远便看到洞房的窗根下叠落着两个煤球筐子,有个人坐在地上,正一面揉着脚,一面丝丝地吸着凉气。 
  他猜到此人必是因偷窥新人行房,一个不小心从高处摔下来,由不得心头冒了火星,大步跨到近前,拎了那人的脖领子,一把拽了起来。 
  月光下,他朝那人脸上打量过去,却禁不住一时惊呆了。 
  “小妹妹的,怎么他妈是你?!”   
  欢喜虫儿第三十章(1)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伴着稻、黍、稷、秫、菽的成熟,相声这一种大众喜闻乐见的玩艺儿,也渐渐在北京形成了气候。 
  旗籍票友裕二福、闻存子等人先后下了海,改“逗哏”成了相声;沈春和收了徒弟魏昆治,阿彦涛亦将沈春和的长子沈竹善揽在了自己门下;可供登场的段子日益增多,不仅有一个人说的单口、两个人说的对口、三个人说的群口,而且还有了一头沉、子母哏、柳活儿 、大贯口、小贯口等诸多的区别与讲究。逛天桥的平民百姓,无论男,无论女,无论长,无论幼,首选的便是去听听“穷不怕”、“粉子颜”、“醋溺膏”说的趣话;富豪们三节两寿办堂会,邀约上吹、打、拉、弹、说、学、逗、唱、变、练十样杂耍,大鼓、时调短缺一样两样全能凑和,但如果没有几档拿得出手的相声,便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花钱找乐子,图的就是目不暇接、耳不暇辨、五花八门、靡有底止,玩艺儿中少了相声又怎么能乐得起来? 
  朱少文一伙骤然间忙了,除去白天到明地卖艺,晚上也时不时要到大宅门去赶场。有了生意就意味着有了钱财,哪一个不盼着自己的腰包一天比一天鼓起来? 
  这一日,王寡妇斜街的一个粮商为子庆生办堂会,凭着财大气粗,舍得花钱,邀请的均是京城杂耍界赫赫有名的角儿:唱联珠快书的奎松斋、唱木板大鼓的胡金堂、唱单弦牌子曲的随缘乐、变戏法的快手刘、耍飞叉的姜秀一个不落,即连这几年很少出门、以一部《龙图公案》闻名遐迩、年逾古稀的石玉昆也到了。 
  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相声。上半场,阿彦涛与徒弟沈竹善说了一段大贯口的《菜单子》。好个阿二,称得上一张好嘴,竟把那满汉全席将近三百个菜名,涉及蒸的、烧的、熘的、炒的、炸的、烩的、汆的、煮的、炖的、烀的、酱的、卤的、焖的、炝的、拌的、酿的,遑论山珍,更及海味,长气不出、语句不断,如水银泻地、珠走玉盘,铿铿锵锵一一道出来!吃过见过的,没吃过没见过的,谁又能不服这学问、这见识、这劲道、这功夫? 
  下半场安排了朱少文、沈春和、六五子的一段群活《四字联音》。朱少文因着“穷不怕”的盛名,甫一登场,便赢得了一片掌声。 
  沈春和:这一回换咱们三个人上来,说一段四字联音。 
  朱少文:什么叫四字联音啊? 
  沈春和:就是一人说四句话,末了一句要四个同音字,联起来还要成一件事。 
  六五子:这容易。容易是容易,可得你先说。 
  沈春和:为什么? 
  六五子:因为你干巴,经烧。 
  沈春和:你这儿买柴禾呢?行,我先说。说是:檐前一燕,檐下生炭,炭着生烟,烟腌燕眼。 
  朱少文:有点儿意思。这是怎么个事儿? 
  沈春和:这是说有一户人家,房檐那儿有个燕儿窝,房檐下边生了一盆炭火,炭着了一冒烟,烟往上冲腌了燕子的眼了。 
  朱少文:好,下边听我的。说是:一领细席,席上有泥,溪边去洗,溪洗细席。 
  六五子:听明白了。不就洗个席嘛,干吗非上西边啊,他不会上东边洗去? 
  朱少文:不是东西的西,是小溪流水的溪,小河沟。 
  六五子:噢。下面该我了?行,听着:二董同铺,横搭一褥,西董翻身,东董冻洞。 
  沈春和: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啊! 
  六五子:别忙,你听我解释呀,说的是有倆姓董的在一个床铺上睡觉,没被卧,怎么办呢?得,就横着合搭了一条褥子。半夜,西边这姓董的一翻身,把褥子全裹过去了,东边这姓董的晾着了,大冬天的就冻了肚子了。 
  朱少文:哎,这不对,应该是东董冻肚,你说的可是东董冻洞。 
  六五子:是啊,东董冻肚四字不同音呀,肚子是肚子,可他这肚子……他肚子上有个洞啊…… 
  朱少文:肚子上有洞? 
  六五子:你怎么这么笨呢,肚脐眼儿呀! 
  沈春和:嘿!好么,他倒真能凑合! 
  爆笑中,三个人下了场。朱少文被管家领到把角处席面桌的一个空位上,望着桌上的美酒佳肴,他忍不住现出一丝苦笑,不由吟出了两句联语:“白日与达官贵人厅堂共饮,夜晚和花子乞丐庙台同眠。”他记不起这究竟是谁写下的,但确实是堂会艺人的真实写照,此情此景令他感到了一种无奈与辛酸。 
  “久违了,少文兄,在下给您道辛苦了!”同桌对面的一个人向他举起了酒杯。 
  朱少文正欲回应,细一打量,方看清此人竟是逼死自己妹妹慧兰的烟馆掌柜的魏老四,虽说几年未曾与之谋面,但那邪狎的相貌早就刻在了他的脑子里。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未曾开口,心里先就骂了一句“王八蛋”,随之攥紧了双拳。“确实少见,想不到今儿在这儿碰上你了,真可谓冤家路窄。” 
  “不是路窄,是朱兄你量窄了。俗话说,抬手不打笑脸人,先前令妹那档子事确属魏某的过错,思来想去愧悔难当,今日在下当面给您赔礼了,还望朱兄海涵。”魏老四嘿嘿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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